盧俊二十了,這個年紀(jì)的男人早該娶妻成家,可他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條,當(dāng)初兄妹三個還在龍泉鎮(zhèn)小院裡生活時,盧氏提的最多的就是盧二哥的婚事,因他太過活潑,想著成家立業(yè)以後性子會穩(wěn)妥些。
宋心慈的出現(xiàn),讓遺玉愁起了盧俊的婚事,私心她是想叫盧俊尋一個兩情相悅的,可李泰的提醒,有如當(dāng)頭一棒將她敲醒,盧俊的婚事,還真不是他自己一個能拿主意的。
夫妻兩個因爲(wèi)盧俊的婚事坐在屋裡大眼瞪小眼,外面就有小廝來報,盧氏到了。
盧氏是與韓厲同行,倆人一個是豎著進(jìn)門,一個是橫著被擡進(jìn)來的。
後院的花廳,聞訊從院子裡趕過來的遺玉夫婦、盧俊、盧老夫人,同扶著竹架子的盧氏,還有躺在竹架子上的韓厲打了個照面。
一時間,花廳裡亂成一團(tuán)。
“娘”盧俊激動地大喊,噗通一聲在盧氏跟前跪下.
“嵐娘?”盧老夫人伸手摸瞎。
“娘——俊、俊兒?”盧氏紅著一雙眼睛看著盧老夫人,又顫顫伸出一隻手去想要去扶盧俊。
“娘,韓叔這是怎麼了?”遺玉扶著李泰的胳膊將重心放在右腳上。
“咳、咳咳?!币荒樚撊醯捻n厲躺在架子上悶咳了兩聲,身體一軟,暈了過去。
“哦、快,玉兒,快給你韓叔看看,”盧氏手還沒挨著盧俊,便猛地抽了回來,環(huán)顧一屋子的人,尋到遺玉。
於是久別重逢的感人戲碼,愣是被躺在竹架子上的韓厲給攪合了。
韓厲中毒了,或者說是毒發(fā)了更合適。
遺玉聽過脈,又看了韓厲的眼珠和舌苔顏色,兩指併攏探到他後頸,過於冰涼的體溫讓她皺起了眉頭。
“怎麼樣?”牀邊一羣人圍上來。
“是毒發(fā),”遺玉邊想邊問了盧氏一些韓厲這幾日的狀況,最後肯定地對著一臉著急的盧氏,解釋道,“是一種名爲(wèi)臘月寒士的毒,毒發(fā)前並無徵兆,毒發(fā)後不能近水沾潮,否則會受全身關(guān)節(jié)刺骨之寒,照他這情況來看,中毒的時日不短?!?
“那還有救嗎,能治好嗎?”盧氏神情憔悴,看著這些天過的也不怎麼好。
“還好毒沒有入骨,兌了藥浴每日浸泡一個時辰,直到毒散即可?!边z玉道,藥材都不是特別難尋,藥引所需的雪水,大戶人家偶有用雪水泡茶的喜好,常年都有儲蓄,在這揚(yáng)州城裡找個大戶還不容易。
一屋子的人都鬆了口氣,盧老夫人疑惑道,“這人好好的怎就中了毒呢?”
她不問還好,一問盧氏懸在眼眶裡的淚珠子便滾下來,她看了一眼遺玉,低頭道,“是我欠他的?!?
這一眼可叫遺玉糊塗了一下,緊接著便是靈光一閃,磕巴道,“娘,是姚、姚?”
盧氏點(diǎn)點(diǎn)頭,神情愧疚,“都怨我,只顧著尋俊兒,都沒發(fā)現(xiàn)他身體有異,爲(wèi)了還趕路一路坐船,哪曉得他是生生忍著疼,要不是他那日起遲了被隨從發(fā)現(xiàn),我還被矇在鼓裡,不曉得他一路上是受這折磨?!?
“原來你們這趟也是找二哥來的。”遺玉若有所思。
“你們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小玉,是姚什麼?”盧俊一頭霧水地去問遺玉。
“我今年三月曾大病一場,”遺玉瞄了李泰一眼,清了清嗓子,省略掉中間過程,“是韓叔大半夜帶我走訪了一位大夫,二哥,這大夫您也見過,就是曾在咱們家隔壁暫住的那位姚先生,他是江湖名醫(yī),給人看診有個怪癖,江湖上有個歪號叫‘姚不治’,意思就是送上門去問診的,他不會給人家醫(yī)病,除非叫他毒一人,他纔會醫(yī)一人?!?
“原來是他”盧俊面色古怪,“也就是說,姚大夫給你看了病,然後給韓厲下了毒?”
“正是如此?!边z玉扭頭看著牀上躺著,比一個月前見的瘦了一圈的韓厲,百味陳雜,真不知是該誇他一聲好算計,爲(wèi)了捂熱她娘一顆心,不放過任何一個機(jī)會,還是該罵他一句膽大妄爲(wèi)不惜命。
姚晃下毒顯然有手下留情,臘月寒士本身要不了人命,但韓厲本身底子因爲(wèi)紅莊十年藥人生活毀了大半,現(xiàn)在又這麼折騰一回,好在他們後來改了陸路,不然再坐上幾天船,受上幾日潮,變成個癱子都是輕的。
難怪當(dāng)日韓厲會冒險找姚晃救她這房喬的女兒,鬧了半天還是圍著她娘在打轉(zhuǎn)。
“我先去寫方子讓人抓藥,娘您放心,韓叔這是代我受過,女兒一定仔細(xì)將他醫(yī)好?!边z玉安慰盧氏。
罷了,韓厲也算是天底下頭一號的死心眼癡情人,這世上怕找不見第二個待她娘如此,她就不要計較那些了。
“你快去吧,”盧氏眼睛又落回韓厲身上,較以往的平靜多了些波瀾。
說解藥能配,卻不見得好配,遺玉忙了一個下午,浪費(fèi)掉不少藥材,到傍晚才調(diào)了一小盒藥膏,馬上就叫人燒水化藥,等到韓厲被李太醫(yī)走針扎醒,泡上藥浴,已經(jīng)入夜。
平卉從西院回來,一進(jìn)門就聽遺玉問道,“我娘休息了嗎?”
“沒有,韓老爺一天都沒怎麼進(jìn)食,夫人下廚熬了雞湯給他喝,兩個人正在屋裡說話,二少爺也在?!?
孃親自下廚熬湯,這麼快就提高待遇了,一整天沒同盧氏說上什麼話的遺玉,有些吃味兒,就對正坐在窗下寫信的李泰道:
“我有點(diǎn)兒餓,咱們要不也弄些吃食?”
“嗯?!崩钐╊^都沒擡,得這冷應(yīng),遺玉笑臉僵了僵。
“主子想吃什麼,廚娘還沒歇下,奴婢去報了?!逼交艿?。
“最近天涼,想吃點(diǎn)兒熱乎的,去下兩碗什錦湯餅吧,就用魚湯汁下,”吩咐了平卉,遺玉便起身朝李泰身邊走,她腿上一日好過一日,現(xiàn)在慢走也能勉強(qiáng)把腿伸直溜了。
李泰給屬下寫信從不避諱遺玉,擡筆蘸了墨,看她一眼,便又繼續(xù)書寫,她捱到案邊瞅了幾眼,見信上說的是揚(yáng)州鹽營之事,便沒了興趣,又盯著他側(cè)臉走了一會兒神,張張嘴,最後還是安安靜靜地轉(zhuǎn)身回牀上躺著了。
等到平卉端了煮好的湯餅過來,人已睡著,李泰放下筆,擡起頭,低聲吩咐了兩句。
今兒是七月初七,昨天廚子送的雞湯味道清淡適口,遺玉道是盧氏昨晚給韓厲熬湯時順道指點(diǎn)了廚娘,今早上就又讓做了一回,正小口小口喝著時候,盧老夫人使喚了人到她屋外說話。
“乞巧的物事都準(zhǔn)備好了,老夫人讓奴婢來問問,小姐您可是帶有親手繡做的物件,晚上擺供用。”
“有的?!边z玉讓平卉去取了一方嶄新的喜鵲跳枝粉帕,交給那丫鬟回去交差。
“呀,小姐您的手可真巧,”丫鬟拿托盤接過帕子,仔細(xì)瞧了瞧,讚道,“這帕子若拿到織女河去,準(zhǔn)能得三甲?!?
“織女河是什麼地方?”遺玉聽見新鮮詞兒,放下湯碗,擦擦嘴角。
“回小姐的話,這織女樓不是個地名,是個鬥巧的名頭,每年七月七,城東鴛鴦橋邊就會搭一座花架子,城裡的女子們繡了喜鵲手帕掛到架子上,再垂一個敞口的香囊,過橋的人不論男女都能領(lǐng)一小朵花,覺得哪個繡的好,繡的巧,便將手裡的桂花放在那帕子下頭的香囊裡面,等到月上中天,再數(shù)一數(shù)誰的香囊裡花兒最多,評出三甲來?!?
平卉聽著有趣,湊聲道,“這三甲有彩頭麼?”
“有的有的,去年是一套十二枚精磨細(xì)打的金繡針,今年不曉得是什麼好禮,但總是能得一塊雕有‘心靈手巧’四字的玉佩,”丫鬟紅了紅臉,“每有待字閨中的小姐得了三甲,隨後登門求親的能踏破門檻去?!?
“不錯,有點(diǎn)兒意思,”遺玉笑著讓平卉賞了一小串紅繩銅錢給這丫鬟,就打發(fā)她走了。
拿出繡物去讓人置評,以遺玉現(xiàn)在身份,並不適合,但這不妨礙她想要去看看熱鬧,想想看那花架子手帕子再加上一座鴛鴦橋就讓人心生期待,可李泰一早上就不見人影,大概今天是沒空陪她。
前天因爲(wèi)盧俊的事,她好像是說錯了讓他不高興的話,兩個人雖沒爭執(zhí),但這兩日一直都冷著,連句話都搭不上,她哪有機(jī)會同他提遊河的事。
“唉?!?
“嘆什麼氣?”
“娘,”遺玉有些意外這會兒見著盧氏,早起就聽丫鬟說韓厲把盧氏請了過去,兩人掛著個義兄妹的身份,倒也不怕旁人說閒話。
“還沒吃罷飯?”盧氏走到食案邊坐下,盤子碟子裡的食物還冒著熱氣。
“正吃呢,”遺玉把碗往前一推,指著湯盆道,“帶的廚子學(xué)的倒快,若不是我舌頭靈,只當(dāng)您親手做的?!?
盧氏面帶歉色,“娘這兩天沒能顧得上你,等你韓叔好上一些,娘再下廚給你燒小菜,”說著,拉過遺玉的手拍了拍,扭頭對平卉露出個喜歡的樣子,“這丫頭將你伺候的好,前天晚上還專門領(lǐng)了廚子去找我問手藝?!?
遺玉轉(zhuǎn)過眼衝平卉笑道,“原來是你的主意,什麼時候?qū)W的這麼貼心啦?”
平卉迷糊了一下,趕緊低頭,吱吱嗚嗚道,“不、不是奴婢,是...吩咐的。”
“嗯?”遺玉沒聽清楚,側(cè)了側(cè)耳朵。
“王爺不叫奴婢多嘴,是王爺吩咐奴婢領(lǐng)廚子去向夫人討教湯水的。”平卉跺跺腳,乾脆老實(shí)交代。
遺玉愣了愣,心口像是被誰拿溫水澆了似的,扭頭對上盧氏飽含笑意的眼神,抿嘴不讓嘴角咧開,好一會兒,才努力擺正一張微紅的俏臉,對門口立的平霞道:
“你去前院問問周管事,王爺上哪去了,幾時回來?!?
(感謝果然多的媽媽,夏沁,冷凝冰清,i-Hn,d的和氏璧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