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望著林希,眼淚撲簌地流著。她的臉上充滿了遺憾,愧疚,愛憐等各種表情。
剛開始,林希還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在聽到她反復說了幾次“我是你的親生媽媽呀”之后才明白她今天上門來所謂何事。
震驚再一次席卷而來。那是強烈的震撼,那種感覺比當初得知養父母死于非命時更讓人錐心。林希感覺就像有一團火從腳底燒起來,一直燃到了頭頂一樣。在這明明還算寒冷的天氣里,她卻覺得內心熾熱得讓人意識模糊。
親生父母?林希想起來,多年以前養父曾說過,是她的親生父母不要她了。小的時候她還幻想過,有一天會不會見到生她的爸爸媽媽呢?可是后來,在養父母的眼淚里,她漸漸斷了這個念頭。
可是,徐云和邵禮初不是父親林迪的故友么?既然是故友,為何會不知道這故友的女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林希還算有一絲理智。她凄絕地微笑,然后帶著一絲顫抖的音色問徐云:“為什么?”
徐云不知道林希問的是什么原因,但還是接上了她的話:“青禾,你的名字叫邵青禾呀,你忘記了么?都怪媽媽不好,把你弄丟了,媽媽對不起你……”徐云的眼淚一直沒有停過,仿佛真的為自己這些年的絕情而懺悔一樣。她絲毫沒有人前那個政界要員的嚴肅干練樣子,倒真是個為女兒而心疼的普通母親了。
邵青禾?這個名字已經二十多年沒有人叫過,早已塵封在了時光的灰塵里。如今徐云再提起來,林希卻真切的有那么一絲遙遠的印象。仿佛從前一直有人不停的這么呼喚她:青禾,青禾……
“是我自己走失的?”林希手扶桌柄,努力支撐著自己瘦弱的身體,“那為何你說我父親林迪是你們的故友?難道你不知道我在哪兒?”
面對林希的質問,徐云顯然早有準備。她淚眼婆娑地望向女兒,聲淚俱下:“你爸爸……邵禮初和林迪曾是戰友,退役復員之后,兩人就再沒有聯系過了。后來,你走丟了,我們也只顧著去尋找你,找了這么多年一直沒有找到……去年,我們輾轉聽其他戰友說起林迪夫婦因為大火而去逝了,我們這才又多方打聽到他的家,才找到你家里去……”
林希的頭腦有些混亂,她無法理清徐云話中的邏輯聯系,只得繼續問:“那……我是怎么走丟的?”
一提到這個,徐云更是懊惱不已:“23年前,我和爸爸帶你到t市去辦事,出火車站時,還只有兩三歲的你對新環境好奇不已,總是四處打量。你本來和我們一起好好的走著,結果我和爸爸到行李帶上拿行李時的那一眨眼工夫,你就不見了……我的青禾呀,這些年你過得辛苦嗎……?”
本來林希還一直強撐著自己的情緒,一聽到徐云問她過得是否辛苦時,眼睛倏地就紅了,眼淚也在眼眶里打著轉,看著就要落下來。
沒有歷經苦難的人,無法理解這樣的心情。十年來,林希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只有她最明白。那些悲傷的過往,她曾以為自己不會再想起來,可是,這位自稱是她親生母親的人再提起,她的心卻覺得痛得無法呼吸。
那是她的親生母親啊!原本應該給自己平靜安穩生活的人,卻在自己終于熬過那段艱苦日子之后才來問她辛不辛苦,這……是命運的玩笑么?
林希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靜地說道:“阿姨,您會不會認錯人了呢?”
徐云的臉上立即顯露出堅定的表情,她擦了一把眼淚說道:“青禾……你記得我到t市去見你時就很激動嗎?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像我的女兒……后來你邀請我到你家里來談陸城和李鸝的事情,我就撿了幾根你掉在衛生間的頭發……”
林希明白了。
那一次她得知父母的死與陸副廳長有關聯卻無可奈何時,曾求助于徐云。也就是那一次,徐云在她家的衛生間里收集了幾根她的頭發去做了dna比對。定是結果確鑿,她今天才會上門來認親。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最后林希又開口說道:“您回去吧。我的頭腦里太混亂了,我要休息了。”
徐云站起來,溫情注視著自己的女兒。她知道一時半會兒化解不了林希心里的寒冰,便順著林希的話說道:“你好好休息,爸爸媽媽……下次再來看你。”說完才慢慢地走出了門去。
徐云剛剛從大樓的電梯里走出來,就遇見了正站著等電梯的趙擬。兩人曾在年前的高層聚會上見過一面,可是徐云卻并不記得趙擬這么個人物。但天生記憶力超群的檢察官趙擬一眼就認出了徐云,她朝這個正抹著眼淚可是臉上卻泛著得意光芒的女人看了好幾眼,才踏入了電梯內。
徐云走后,林希重重地跌坐在沙發里,意識混沌地想著一些什么。許牧原從房間走出來,看到林希這副模樣,輕輕蹙下眉。
許牧原走到林希身邊坐著,伸出長臂來輕輕將她環抱住,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林希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的洋娃娃,軟粘粘地靠著,柔弱如無骨。
她不想說話,許牧原也就安靜地陪著她。偶爾見到她晶瑩的淚珠滴下來,他便伸了手為她拭去,并順便輕撫她的臉頰以示安慰。
那天晚上,林希就這么坐了大半夜。她不斷想起自己的曾經,想到從前養父母在世時的種種歡樂,也想到他們離去后自己無數個失眠的暗夜。而許牧原也就這樣陪了她大半夜。
兩個依偎著,偶爾說幾句話,大多時候都是一起看著落地窗外繁星點點的夜空。月光清冷,夜色無邊。
第二天早上林希起床的時候,眼睛毫無意外的成了國寶眼。她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然后撲了好些粉才稍微掩蓋住臉上的疲憊。
她拿了簡單的行李就直接去了機場,今天是snk世錦賽裁判報道的日子。
是個大晴天。a市的繁華與熱鬧又與陽光一同升起來。春天的太陽溫暖地灑在高樓與大樹上,透過一層層的折射物披灑到人們的身上,仿佛讓人的心都能隨著這陽光柔和起來。
從a市到上海的直航并不需要太長時間。林希下了飛機便跟著人群往外走。她對這座城市并不陌生,以前執裁時也來過幾次,那時她就覺得這座城市里,充滿著紙醉金迷的味道。
林希暫時不去想徐云說的那些話,也不去思考是否要接受這所謂的親生父母。當下最重要的,便是能認真完成裁判的工作,以得到那一筆數目還算不錯的酬勞。
到達比賽場館的時候,組委會的張姐正在指揮著布置現場,包括球臺的檢查,以及贊助商們的廣告布置。一見到林希背著包進來,她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來。
“林希,你到啦?怎么不通知我,我派人去接你。”對于林希,張姐總是非常喜愛且肯定的。
“不用麻煩啦,我去領流程表,你先忙。順便說一句,張姐,你看起比上次更瘦一些了!”林希俏皮的恭維著。
張姐顯然很受用,一張臉明艷得如同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她一揮手:“去吧去吧,晚上一起吃飯。”
晚上到底沒有和張姐一起吃飯,因為程強搭乘了下午的航班到達了上海。程強原來還打算叫上他在上海的那一幫哥們兒來接機并一起**,但想了想目前的局勢,覺得多有不便于是作罷。
程強款款地站在比賽場地門口等著林希出來。已經是4月的天氣,春暖花開,陽光明媚。程強穿一件深色襯衫下搭一條黑色長褲,外面套了件最經典款的卡其色風衣外套。他手里夾著一根煙,煙沒有點燃,他正用拇指與食指反復輕捻著。
或許是因為在軍營里長久地被日光照耀,他的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遠遠地門在那場館門口,吸引了不少女人頻頻回頭。
林希走出來,一眼便看這個英俊挺拔的男人正門在樹下招搖。她快步走過來,大聲笑道:“小強,你禍害了咱們a城的女人不說,現在又想來上海坑蒙拐騙?”
“哪能這樣說呢?我好歹也是閃閃發光的帥哥一枚啊。”程強一副公子哥兒模樣,細細摩娑著那支煙,“是吧,青禾妹妹?”
一聽到他后邊兒的稱呼,林希瞬間變了臉色。
這么說來,程強還真是她的表哥。既然他這么稱呼她,想必他早已知道邵禮初徐云夫婦是她的親生父母了。
“喲,程營長,你可千萬別這樣叫我,我可攀不上你們這樣的親戚。”林希說得自然,并沒有窮酸諷刺的意味。說罷便轉了身朝里走,程強立即邁開長腿跟上去。
見林希如此抵觸這件事情,程強立即換了方向問道:“嘿,我就那么一叫的,師傅,話說這次我真能見到沙利文吧?為了和他溝通,我可是專門去惡補了一天英文!”
林希一聽,臉色又放松了下來:“他會說‘你好’、‘謝謝’這幾句中文。你也就說這兩句就成。”
“那哪兒成啊!”程強緊跟上林希,“那豈不是丟了師傅你的臉?”
林希沒有說話,只朝前走著。程強突然降下聲音來,溫潤地說:“青禾,你……真的不叫哥哥了么?”
林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