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車間在一褸,切好的煙絲從地下室通過吊籃送到這里,在卷煙機上加工成煙支。每臺卷煙機由兩名工人操作,煙文入箱等工作都由人工完成。雖然生產環境比地下室強許多,但還是灰塵飛舞,機器轟鳴,講話要大聲喊才能聽見,工作條件也很差。
老巴奪工作的中國工人有百來人,其中女童工占多數。這些童工十二三歲,干的是大人的活兒,勞動時間長,每天只拿到幾個銅板的工錢。在工廠所謂的輕活是擼煙梗,工人們常常把手擼得又紅又腫,甚至流血。重活兒是搬煙盤子,把30多斤重的煙盤,從這個車間搬到另一個車間,工作長達十三四個小時,累得腰酸腿疼,頭昏眼花,一天工資只拿到三四個銅板。在雇用的成千名工人中,大部分是從關內逃荒來的農民,對他們來說,畢竟找到一碗飯吃就不錯了。
車間門口擺著一張長長的柜臺,一個矮胖子、大額頭、黃眼珠、半禿頂、40多歲的歐洲人坐在柜臺后面,用半生不熟地中文說道:“快點,你們這些契丹人。”俄語中國發音為“KITAN”,意思是“契丹”,因為當時的俄國和遼國相鄰,屬于俄國的近鄰,通商關系密切,所以,在以后雖然多次改朝換代,“契丹”就約定俗成成為了俄語里“中國”的代名詞了。
“下個月就要搬去新的廠房,你們就會舒服了,現在,你們趕緊把這個月的活兒干完。”這人就是老巴奪兄弟之中的哥哥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
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其實是波蘭裔猶太人,波蘭被沙俄、奧地利和普魯士瓜分之后,老巴奪就成為了俄國人。1900年夏天一個晴朗的早晨,一列從莫斯科開來的火車徐徐地駛入松花江車站,一群外國人紛紛走出車廂。人群中有兩個相貌相仿的商人,矮胖子、大額頭、黃眼珠、半禿頂、40多歲,他倆就是“老巴奪父子煙草公司”的創建人,波蘭籍猶太人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和其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他們是頭腦機敏而又一籌莫展的商人,哈爾濱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夢。
老巴奪兄弟很快發現外籍員工有吸食煙斗及大白桿煙的嗜好,而市場上又無制煙廠家,看準未來煙草行業乃是生大財之道,便從俄國亞斯莫羅維、米薩格蘇等煙廠購進大批煙絲和大白桿煙,雇用一名中國工人叫盧采亭,每天讓他身穿一件用五顏六色綢布縫制的長袍,戴著一頂高帽,上面貼滿了各種煙盒商標,從早到晚,走街串巷,搖鈴叫賣。一年四季為其充當活廣告,使老巴奪大白桿煙占據了哈爾濱煙草市場,老巴奪兄弟二人也從此由商販變為作坊主。
由于哈爾濱剛剛開發,沒有像樣的煙卷和煙絲。老巴奪采取低價收購,高價出售成品的辦法,很快就賺了一大筆錢。1902年,在道里中央大街今馬迭爾飯店附近買了一個小門市房,并購置了俄式手搖制紙嘴煙機和普通煙機各一臺,雇了七八個中國工人切煙絲和手工制造俄式大白桿煙及卷煙,有50支、100支、250支包裝。到1904年間,老巴奪制煙作坊不斷擴大,小作坊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老巴奪從俄羅斯訂購了幾套先進的制煙機,添置設備,增加人員,提高產量,打算進一步擴大規模,并且尋了一件更大的門面,掛起了“葛萬娜煙莊”的招牌。
“伊利奧~”一個身材長相和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差不多的人手里拿著一張紙,快步走來。他是老巴奪兄弟里的弟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
“伊利奧~!”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揚了揚手里的紙,“你看,有一家不知名的公司在哈爾濱高薪招募有經驗的紙煙工人。”
“哦?”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拿過弟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遞過來的紙
“哦?普通工人月薪5兩?熟練工人8兩,工程師15兩?”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冷哼一聲,“這些工人根本不值這個價錢,這是有人惡意競爭。”
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點了點頭,“是的,我覺得也是,就算是英美煙草公司的待遇也沒有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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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俄戰爭爆發后,哈爾濱成為沙俄的戰爭后方基地。大量軍隊在這里集結,大批傷兵到這里醫療。為滿足前線供應,需要大批人力和大量物資,促使哈爾濱人口迅速增加。有的資料記載:“日俄戰爭中,哈爾濱的工商業急劇增長,人口驟增至25萬(其中傅家店15萬人)。”另有資料記載:“1905年哈爾濱常住人口為4萬,加上流動人口達10萬”。不包括傅家店,哈爾濱人口10萬,是接近實際的。傅家店人口15萬,是包括流動人口在內的一種粗略估計。
哈爾濱最早以電為光源的路燈出現在1905年,中東鐵路總工廠發電廠發電。為了給上夜班的員工出入廠區照明,中東鐵路總工廠在門前架設了3盞馬路彎燈。所以,此時此刻,夜幕下的哈爾濱,很多地方到了晚上是一片漆黑的。
老巴奪的葛萬娜煙莊所在的地方也是如此,中文和俄文書寫的招牌掛在水泥做成拱門上,兩扇沉甸甸的大鐵門上用粗粗的鐵鏈鎖著。
一只野貓走過葛萬娜煙莊門口,它望了望那扇大鐵門,慵懶地伸了個腰。隨后,野貓抬頭望了一下天空。潑墨般的漆黑,濃到化不開。靜寂的夜空,月亮被云朵遮住了大半,只有幾顆星星,泛著蒼白的光,疲倦地眨著眼。一陣夜風吹過,樹枝發出沙沙聲,格外的清晰。
這樣的月黑風高夜是令人恐懼的,這時,黑暗簡直形成了一座無情的監獄,把即使最慣于夜行的人也牢牢地禁錮起來了。
忽然,野貓將身體蜷縮起來,前爪牢牢地抓住地面,后腿則高高翹起,身上的毛發也豎了起來,咧開嘴,露出尖牙,發出貓科動物特有的低沉的吼叫
踏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的夜晚,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從街道的另一頭飛快地跑來。野貓被嚇跑了,黑衣人們在葛萬娜煙莊門前停下腳步。
“是這里嗎?”
“錯不了!”
“行動開始之后,所有人都只許說‘殺個吉吉’和‘八哥要路’,明白嗎?”
“殺個吉吉!”
“我問你明白沒有~!”
“八哥要路!”
“我是問你明白沒有~~”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吃貨,我還沒說開始呢~!”
“哦,明白了~~”
“………………”⊙﹏⊙!
七八個飛鉤抓被扔到墻上,黑衣人拉著繩索,很利索地就翻墻入內,一眨眼的功夫,十多個黑衣人就全部進了墻內。
“好了~行動開始!”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十幾個大漢人忽然一起高喊“殺個吉吉~~~八哥要路~~”,同時在葛萬娜煙莊里放起火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老巴奪兄弟的小洋樓里,哥哥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胸口被插了一把日式肋差,弟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責備吊死在房梁上。在一塊墻壁上,一個黑衣人正在用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傷口里流出的血寫字:
露國人!死死死
大日本!萬歲
大約十分鐘之后,這兩路人馬在哈爾濱城外匯合了
“怎么樣,廠子燒了嗎?”
“燒了,人殺了嗎?”
“殺了,傳單撒了嗎?”
“撒了,字寫了嗎?”
“寫了,有弟兄死傷嗎?”
“沒有~”
“行,撤!”
鐺鐺鐺~~鐺鐺鐺~~
黑衣人還沒有來得及全部撤走時,已經可以聽見有人在敲鑼,大叫著“走水啦,走水啦!”
第二天一早,整個哈爾濱都翻了天。俄商老巴奪兄弟被殺,工廠被焚燒。許多周圍的居民都聽見行兇者說著“殺個吉吉”、“八哥要路”的日語。而且,在死者的家里墻壁上,行兇者還寫下了“俄國人死死死,大日本萬歲”的標語。最為囂張的,是行兇者在離開時,還撒了大量反俄的傳單,落款為大日本松花會。
1898年中東鐵路開工修筑,大批俄國人涌進哈爾濱。1902年哈爾濱不包括俄國軍隊和鐵路員工,僅俄國僑民就有12000人,1912年達43091人。隨俄國僑民一起來到哈爾濱的還有猶太、波蘭僑民。日本僑民1898年有8人進入哈爾濱,到1904年增至1000人。
本來,生活在哈爾濱的俄國僑民和日本僑民就因為日俄戰爭,變得水火不容。老巴奪兄弟被殺事件,等于是在火藥里扔進了一個火把。俄國駐軍指揮官指揮軍隊將全城的日本人統統抓了起來,進行集體處理。而波蘭裔俄國僑民更是到處打砸日本人的商店,搗毀他們的住所,只有一千多人的日本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很快就在哈爾濱徹底消失了。
老巴奪的廠子倒閉了,人也被殺了,原本打算到他們煙廠里工作的工人沒有了主顧,一時陷入困頓。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一家名叫振華機器公司的工廠開始在哈爾濱招募有制煙經驗的工人。
相比老巴奪敲骨吸髓似的剝削,振華機器公司開出的條件好得多,小工月薪5兩,大工月薪8兩,熟練的大師傅16兩,以上工人全部包吃包住。結果,哈爾濱原本就不多的制煙工人全部被搜羅一空。而聞名一時的老巴奪香煙,也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