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從部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一點,程勝楠坐在前臺前翻看著一份雜志等著他。
雖然因為何嘉禹小隊的犧牲,使得特策部這一年的大年三十充滿壓抑和悲憤,但這是沈歌自兒時海亞那場意外之后,第一次有人等著他一起過年,讓他在壓抑之中感到一絲溫暖,覺得自己的努力與付出是值得的。
十歲那年海亞之旅是沈歌噩夢的開始,經歷了親戚的背叛,榕山精神病院長達三年的折磨,讓他的心智和記憶都受到極大的影響。
本著打不過就加入的原則,沈歌也成了一名“瘋子”,順利的混入了榕山精神病院的團隊,然后……一把火燒掉了所有痛苦與回憶。
沈歌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直到遇到了程勝楠,融入了特策部,讓他覺得原來活著也挺好。
沈歌很滿意現在的生活,至于說有了“情”就有了弱點,他想的也很簡單,只要把所有威脅到自己安靜生活的危險一把火燒掉,從根源解決問題就行了。
而現在對他生活最大的威脅來自于“十二支”,不管對方最終的動機是什么,幾次的“干擾”已經讓沈歌失去了耐心,決定主動出擊將這些老鼠揪出來一網打盡,甚至不惜拿自己作為賭注。
沈歌沒有把他和鄧鈺淇制定的計劃告訴程勝楠,這對她來說只會是徒增煩惱,況且計劃能不能實行,也得看十二支會不會“上鉤”。
等,沈歌從不缺乏耐心,他能為榕山精神病院等上幾年的時間,“等一等”十二支也沒關系。
“怎么在這里等著?”沈歌原以為程勝楠會在食堂定些宵夜,然后叫上程母一起過年。
程勝楠笑著說:“我媽習慣在十點半之前休息,她說不打擾我們倆的第一個‘大年’。”
“聽說今年解禁了煙花,可以在指定地點燃放,你想看嗎?”沈歌摟著程勝楠朝大樓外走去。
“你呢?”程勝楠反問。
“我想到個好地方。”沈歌和程勝楠去到食堂打包了一些小吃,接著來到宿舍前,腳下一踩,戰甲自動附著上詭皮靴。
“啊!”程勝楠被沈歌攔腰一抱,接著就朝天上“飛”去,下意識的發出一聲驚呼。
沈歌抱著程勝楠借助詭皮靴的跳躍力,直接從宿舍大門處一躍跳上樓頂天臺,來到中間的空地。
程勝楠被放下之后,長呼一口氣,瞪了沈歌一眼:“我很想知道走進宿舍坐電梯,然后上天臺能耽誤多少時間?”
她著實沒想到沈歌會為了節約兩步路,給她來這么大個驚喜(xia)。
“有戰甲不用,那升級它干什么?”沈歌理所當然的說。
程勝楠無奈道:“戰甲是拿來這么用的?”
“不然呢?戰甲就是為我提供便利性,裝……咳,日常生活需要的便利也在其中,鋼鐵俠喜歡穿著戰甲在城市里兜風,不也是因為‘酷’嗎?”沈歌語氣認真的向程勝楠灌輸戰甲的意義。
但程勝楠敢肯定,他剛才絕對想說“裝逼耍酷”才是戰甲存在的根本意義!
“……你高興就好。”程勝楠木著臉說。
兩人在天臺中央鋪上地毯,擺上小吃和飲料,吃著東西聊著天,等待凌晨的煙花。
短短的一個小時,沈歌感受到了久違的放松,隨著倒計時結束,時間邁入零點,榕市各地接連燃起了煙花。
漫天的煙花,將漆黑的夜空照得五彩斑斕,這一刻的熱鬧與歡樂,讓人不由的將近年來詭異的恐懼拋之腦后。
沈歌和程勝楠在天臺上靜靜的觀賞了十幾分鐘的煙花,正聊著學生時期的趣事,突然一陣“咻咻咻”的破空聲,從對面綜合大樓天臺上射來幾十發煙花。
只見小七同學控制紅霧戰甲立即形成一面血盾進行防御,但煙花卻在上空就直接炸開。
程勝楠朝綜合大樓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應該是部里的人。”
“王漢嘛,除了他誰敢這么玩。”沈歌說道。
小七同學附和道:“報告主人,檢測到綜合大樓天臺上有七個生命體,是否需要進一步檢測?”
“不需要,他們已經出來了。”沈歌說著朝綜合大樓天臺邊看去,以王漢為首的幾個老熟人正站在那里向他搖手示意。
然后就看到王漢拿著煙花加特林,對著沈歌這邊一陣突突突,笑得那叫一個猖狂:“哈哈哈!新年快樂!”
“……”
沈歌和程勝楠從宿舍天臺下來的時候,鄧鈺淇和特策部的隊長、干部都在下面等著了。
詭異就像懸在特策部頭頂的利劍,辛苦了一整年,也該適當的休息。更何況眾人還沉浸在戰友逝去的悲痛之中,也需要一場休憩調整情緒。
“本來這些家伙想在零點的時候上去找你們,我盡力幫你們攔了三十分鐘。”鄧鈺淇笑著說道。
“哈哈哈!過年嘛,肯定要人多才有氣f……我靠!老沈你要炸死我啊?”王漢從綜合大樓中出來,就見迎面幾根煙花沖了過來。
沈歌淡定的說:“你皮糙肉厚炸不死。”
“得!我就說老沈這人特記仇,你們還不信!”王漢笑罵道。
特策部的人聚在一起吃了頓宵夜,除了探員和戰士,也有李響和蔣雯佩這些研究員,就連允兒兩姐妹也被鄧鈺淇邀請來湊熱鬧。只是警戒期間不允許喝酒,讓不少人都感覺少了點什么。
但詭異在前,怪人在暗,榕市分部相當于腹背受敵,即便鄧鈺淇想讓戰士們放松一下,卻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馬虎大意。
眾人聚到深夜才各自回去休息,王漢似乎并沒有打算回宿舍,而是朝著分部外走去。
“伱去哪?”沈歌好奇的問。
王漢笑著說:“我在分部對面租了一套房子,咳,嘿嘿,她被我安排在對面住著。畢竟你也知道,我現在是副隊,也不好隨便把沒經過審核的家人接到部里來住,所以就安排在對面了。你們要不要過去坐坐?”
沈歌這才想起王漢之前和他說過,他和替他洗去泥濘的初戀走在一起了,還找沈歌借了錢,替初戀還了債。
沈歌和程勝楠對視了一眼,這才說道:“今天這么晚了,我們就不過去打擾了,換個時間吧。不過,現在是特殊時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特別是……別暴露家人,不然被那些家伙盯上也很麻煩。”
王漢點點頭:“我明白,我安排的很小心,平時也很少去……只是今天畢竟是大年三十,還是去一下比較好。”
“好。”沈歌點點頭也沒再說什么,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他也不能去干預他人的生活。
而王漢確實是在特策部對面的商務樓租了一套公寓安置他的初戀,站在特策部大門甚至可以看到他走進對面樓。
沈歌和程勝楠回宿舍休息,讓他比較意外的是,今天晚上十二支那些家伙難得“安靜”,竟然沒有出來搞事。
第二天一早,程勝楠作為內勤部主任有個很重要的會議,因此天還沒亮就起床離開了。
沈歌睡到九點被玄關的可視電話吵醒,起床接起來一瞧,是門衛處打來的電話,告訴他有包裹。
包裹?
沈歌眉頭微蹙,如果是程勝楠買的東西,一般會提前告訴他,讓他去取。至于他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網購。
沈歌帶著疑惑來到警衛處,卻見一個快遞小哥正在登記信息,送來的包裹不大,是個一尺長的盒子。
沈歌沒有去接盒子,而是拿起快遞小哥登記的信息和證件看了一眼,確認對方的身份之后,揮了揮手,讓警衛和快遞小哥都退后,接著手上附著血紅色的腐血戰甲,拿起盒子走到一處空地。
“報告主人,檢測到盒子里有生命體反應,重約為1300克,沒有詭能反應。”小七同學說道。
沈歌將盒子放在空地上,周圍的警衛和戰士看到他奇怪的舉動,當即明白那盒子應當是有什么問題,便紛紛退開戒備。
沈歌控制腐血觸手拆開盒子之后,卻見里面是一坨成年人大小的“大腦”,大腦、間腦,腦干和小腦等部分被裝在一個保鮮袋中。
沒有詭能反應,也沒有異化的跡象。
血淋淋的,像是剛從腦袋里取出的一樣。
“這是……”負責警戒的警衛隊靠近之后看到盒子里的東西,臉色也是一沉,這大過年的“送”這種東西,多少有些不正常。
“讓檢測部的過來。”沈歌朝警衛說道。
“是。”
很快檢測部的主任親自帶了一隊人來接應,和沈歌一起將“大腦”送到檢測部進行檢查。
檢測部的人將大腦“剖”開,詭異的是里面被掏空了,準確說,是被一條條一指長的黑色蜈蚣在啃食。
奇怪的是,無論是這些蜈蚣還是大腦本身,都檢測不到任何的詭能反應,并非是和詭異、怪人相關的東西。
只是沈歌看到那些一只長的黑色蜈蚣從大腦中涌出的時候,臉色隱隱變得有些蒼白。
這一幕正好被趕來協助的李響看到,他讓檢測部的人去忙別的,然后拿起檢測報告看了一眼,朝沈歌問道:“這大腦有什么特殊嗎?從報告上來看應該是普通的大腦,沒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你能一邊解剖一邊吃飯,面對四五階的詭異、怪人都不會變臉色,難得會對一塊大腦產生反應。”
沈歌說道:“沒什么,只是讓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話說你怎么親自過來了?”
“檢測部的主任給我打電話說你收到了一個裝有人腦的包裹,他擔心是十二支要針對你做什么,所以讓我過來看一眼。”李響一邊說,一邊走到主控臺前操控儀器對大腦進行二次檢測。
“大腦沒有詭能反應,奇怪,這些蜈蚣也沒有……甚至除了檢測部切出的傷口,找不到其他的傷口,那這些蜈蚣是怎么進入腦部的?我可從沒聽過,蜈蚣也屬于寄生蟲。”李響觀察著大腦中的蜈蚣,疑惑的說。
沈歌沉聲道:“我以前見過一群人,他們拿人體做一些奇怪的實驗,比如喂給蜈蚣、蝎子、毒蛇等等的蟲子,然后將這些蟲子煉制成毒藥,用這些毒藥在人病人身上進行更深層次的實驗。”
“把人類喂給蜈蚣、蝎子、毒蛇?然后制作成毒藥再用到人類身上?那能做個什么實驗?”李響有些疑惑。
“不清楚,我只記得……”沈歌說到這一愣,猛然間發現那原本應該很恐怖、很清晰的記憶,竟然變得有些模糊。
“記得什么?”李響好奇地問。
沈歌抬手示意李響等等,他像是很努力的在回憶著什么,表情忽的變得越來越凝重。
“……如果我記得沒錯,人在6歲之后對長時的記憶會有選擇的記下,通常印象比較深刻、或者有著痛苦的記憶最不容易遺忘,但為什么我明明記得一些事,但細想這些事、或者回憶細節的時候,什么都想不起來?”沈歌看向李響,表情十分凝重的問道。
李響推了推眼鏡,略微思索后回道:“如果當一段記憶太過痛苦,人是有可能選擇性的進行遺忘,但一旦遺忘一段記憶,應該是整段一起被遺忘,不至于出現記得輪廓卻忘記細節的情況。”
沈歌此時的情況就有些不對勁,他明明記得自己在榕山精神病院經歷了長達三年的折磨,那些痛苦的回憶歷歷在目。
就比如眼前這“蜈蚣從內部吞噬大腦”的畫面,他記得在榕山精神病院多次見到過。
詭異的是,當他去細想這部分的記憶時,不僅沒有想起具體的細節,反而這一段記憶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這就好像小時候挨了父母一頓打,如果這頓打很嚴重,你甚至能記得父母用的是衣架還是皮帶,是單打還是混合雙打。
但沈歌現在的情況是,他記得挨了一頓毒打,隱隱記得是用衣架打的,但當他仔細去回憶這件事的時候,卻發現父母手中的衣架變得模糊起來,看不出是什么東西,更可怕的是,一開始父母的臉是模糊的,到后來甚至父母整個人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一開始還記得在榕山精神病院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提著兩大桶蟲子進入病房,用那些蟲子折磨病人。
后來已經不確定是不是榕山精神病院,那些白大褂是不是醫生,他們進入的地方到底是病房還是監獄?
“沈歌?沈歌?”
沈歌耳旁突然響起李響的呼喚聲,他從恍惚中回過神,這才發現額頭竟然都浸出冷汗。
“你還好吧?我從沒見過你這幅模樣,臉色也不對勁,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和檢測部的對這份大腦再深入檢測一下,回頭告訴你結果?”李響看著面色蒼白的沈歌,關切的說道。
“好,有什么情況就通知我。”沈歌從研究部出來,感覺頭有些暈乎乎的,便讓小七同學對自己進行了一次檢查。
“報告主人,你的各項指標一切正常。”小七同學說道。
沈歌自從擔心不夠精神就全點精神力之后,很少會出現眩暈、犯困的情況,但他剛才試圖回憶那埋藏在心底,一直不愿被想起的記憶時,竟然莫名的產生了一股深深地倦意。
沈歌讓小七同學接通鄧鈺淇的專線,將自己的情況大致進行了說明,鄧鈺淇在聽到他打算回去睡一覺,讓她拉響分部全面戒嚴的警報時頓時有點懵,再一聽“原因”頓時警覺起來,甚至召回了正在巡邏的林音,讓她親自帶隊去協助李響對“大腦”進行檢測。
沈歌回到房間之后,穿上紅霧戰甲讓小七同學進入高度警戒狀態,朝沙發上一躺,漸漸睡了過去。
沈歌雖然很困,但意識卻非常的清醒,這讓他僅僅是完成“睡覺”這個過程就無比艱難。
折騰了快兩個小時,沈歌這才漸漸睡去。
即便睡著之后,沈歌一開始也感覺迷迷糊糊的,仿佛身處大海之中,浮浮沉沉,漸漸飄向一望無際的海中。
……
……
咚。
咚咚。
沈歌是被一陣“震動”抖醒的,迷迷糊糊間,他發現自己被反捆著雙手,嘴里也被一團布塞住,然后用透明膠纏了好幾圈。
“唔唔,唔唔唔。”沈歌用力的掙扎了一下,雙手雙腳都被捆住,雙手還被反捆著纏了幾圈,根本使不上力。
他在掙扎的過程中撞到了旁邊的人,然后就聽到一個渾厚的男聲罵道:“馬上就要到了,你再動一下,老子就把你扔下車去。”
沈歌一聽頓時動的更厲害了,心想你要是把我扔下去更好。
“小七同學。”
“系統。”
沈歌被蒙住雙眼,看不清車內的情況,嘴也被封住,只能嘗試性的在心里呼喚小七同學和系統。
小七同學沒回應不奇怪,但系統也沒任何回應,就讓沈歌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最重要的是,他記得自己剛剛回到宿舍,躺在沙發上睡覺,先不說身上穿著紅霧戰甲,還讓小七同學進入了警戒模式,僅僅是讓鄧鈺淇全部戒嚴,也不至于這么快就被擄走了。
“不動詭域!”
子彈時間!
不幸!
無形!
無聲!
……
沈歌不斷嘗試鋪開詭域,釋放特性能力,但奇怪的是任何一種特性能力都沒有反應。
要知道當他干掉了“無聲”讓系統吞噬獲取了第一個特性之后,那特性能力就像與生俱來的本能,像人總會眨眼、張嘴、手指彎曲這種,使用特性能力也是他身體本能的一種體現。
但現在這種能力突然消失了,就像是原本你會打響指,但現在想要打響指的時候發現整只手都沒了!
正當沈歌疑惑間,聽到車子停了下來,緊接著是開門的聲音,然后一只大手拽著他的肩膀,將他從車子上拖了下來。
“唔唔唔。唔唔。”沈歌剛掙扎了一下,接著就被拽他下車的人,用力的摔在地上,疼的他險些暈死過去。
這種久違的疼痛感讓沈歌更奇怪了,就算沒有紅霧戰甲的保護,沒有系統屬性的加成,他現在的身體素質也接近兩倍常人,被說被一個人摔在地上,就是從三五米高砸向地面,只要不是頭著地,也不至于痛成這樣。
“吵了一路,鬧了一路,你煩不煩!”那男人語氣中充滿著不耐煩。
話音剛落,沈歌就感覺自己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接著扯掉了蒙住眼睛的破布,那男人指著前方銹跡斑斑的鐵門,和上面已經掉漆的牌子說道:“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如果你乖乖聽話,保證你能過的和正常人一樣,如果不聽話,那我們有一百種讓你生不如死的辦法!”
轟隆!
這時,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炸響一道雷,在閃電劃過那一秒,鐵門旁掉漆的牌子上血淋淋的幾個紅字格外瘆人——
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沈歌一愣,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那身高接近兩米,體格異常魁梧的男人拖著進了精神病院。
進了精神病院之后,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上前,將沈歌帶到一個封閉的房間中,解開了綁住他的繩子。房間很小,只有十個平方大,除了一張床什么都沒有,連個通風的窗戶都沒有,像是一間獨立的監獄。
沈歌本想觀察一下那些醫生和護士,卻發現身體不受控制一般,激動的掙扎、嘶吼,嘴里吼著“我沒病,放開我”、“我不是精神病”、“是他們害我”、“放開我”一類的話。
但醫生護士并沒有理會沈歌的掙扎與憤怒,默默地給他注射了一支鎮靜劑之后,就將他關在房間里出去了。
沈歌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被注射了鎮靜劑之后讓他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自己漸漸恢復了意識。
他從木板床上坐了起來,本能的抬起左手,下意識的想要去檢測手腕上的戰甲腕表。
然而手上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更讓沈歌驚訝的是……他的手縮小了一圈,像是一個小孩子的手。
不僅是手,還有腳,身體,他現在的身體就像是幼時的孩童。
“精神病院,牢房,等等,我這是……啊。”正當沈歌意識要變清醒的時候,腦袋中就像有一把針扎進來,疼得他再次昏過去。
如此清晰的“痛覺”,根本不像夢,或者幻覺能產生的。
“呼。”
“呼。”
沈歌坐在床邊穿著粗氣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有些模糊,他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意識。
就在這時,他目光看到左側緊閉的房門,以及上方只有一個巴掌大小的“觀察窗口”。
詭異的是,透過那窗口看出去,就像是好幾張蒼白的臉擠在一起,盯著房間里的沈歌。
沈歌對上其中一道眼神的時候,感覺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了,就像是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身體使不上一點力氣,幾乎快要癱倒。
他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緊接著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推著病床進來,將他綁在病床上。
沈歌被推進了一間封閉的手術室,那些醫生或是詢問他一些古怪的問題,讓他重復之前看到父親變成怪物,一口咬掉母親腦袋的過程,或是給他注射一些藥劑,然后進行各種檢查。
就這樣,沈歌接下來的幾個月意識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之間,每天不是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病房內,就是被推進手術室進行各種實驗,或是抽血,或是提取身體組織,或是給他注射各種藥物。
沈歌已經麻木了,這天被退回病房之后,躺在床上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目光呆滯的看向房門。
透過房門上的觀察窗,他又看到了外面一張張恐怖的白色臉孔,他們就透過窗戶,與他對視。
咚!
“找到你了。”
突然隨著一聲巨響,一個陰森的聲音仿佛在沈歌耳旁響起,沈歌感覺自己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他的注意力正透過觀察窗口看向外面的人臉,這時突然反應過來,剛剛那道聲音似乎不是從外面傳來的。
恐懼如同一道電流穿透沈歌的身體,他明明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恐懼的味道,卻在這一刻感到毛骨悚然。
他幾乎本能的側過頭朝旁邊看去,卻見床尾的位置“趴”著一個小孩,約莫十歲左右,上半身撲在床上,下半身跪在地上,臉色慘白,露出詭異的笑容盯著沈歌,像是在看一件精致的玩具。
“你是誰?”沈歌下意識問道。
小男孩歪了歪腦袋,嘿嘿笑道:“我忘記我叫什么名字了,他們叫我三號,喜歡我的人叫我‘三仔’。”
沈歌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強忍住恐懼問道:“這里門鎖著,你是從哪里進來的?”
“嘿嘿,你過來。”小男孩朝沈歌招了招手,接著爬向床腳。
沈歌彎下腰一瞧,卻見木床地下的墻邊,竟然有一個直徑半米左右的“狗洞”,似乎通往另一個房間。
“這是我挖的,我挖了好多洞,走,我帶你出去玩。”小男孩三號熱情的招呼沈歌。
沈歌下意識的看向門口:“可是……我剛才看到窗戶外有好多人,你不怕被他們發現嗎?”
“人?”三號將房間角落的痰盂搬過來扣在門口,站上去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去,奇怪的說:“沒有人啊,哦,你是不是被注射了藥水,注射了那種藥水之后就會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放心,都是假的,不用害怕,走,我帶你出去玩,雖然外面有很多守衛,我們逃不出去,但這棟樓沒什么人管的。”
“啊?”沈歌還有些遲疑,已經被三號從床上拉了起來,接著鉆進床下的狗洞來到另一個房間。
三號拖著沈歌在一個個病房間鉆來鉆去,鉆著鉆著,就從病房里出來了,來到一條昏暗的長廊。
“噓。”三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沈歌躲到一個大號的發財樹盆栽后面靜靜地等著。
噠。
噠。
噠。
這時,一陣鞋跟在地面踩踏的步伐聲在走廊中回響,緊接著只見前方拐角處,有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走了過去。
三號貼在沈歌耳旁小聲說道:“那是巡樓員,每層有一個,他們最喜歡吃大腦和內臟了,一定要離他們遠一點。”
“……”沈歌聽了三號的話,莫名覺得有些瘆人,但三號說的很平常,就像是在向他介紹自家養的斗牛犬喜歡吃生肉一樣。
三號帶著沈歌穿過長廊,順著樓梯往下走,最后停在一個雙扇門的手術室前:“我聽說他們在研究新材料,要不要去瞧瞧?”
“啊?”
沒等沈歌做出回應,三號朝他做了一個“小聲一點”的手勢,將門推開一道縫,率先走了進去。
沈歌只好跟著進去,然后他發現這里和自己這幾個月被推入的手術室不太一樣,很大,有很多看不懂的儀器,說是手術室,不如說是實驗室。
在實驗室中央的手術臺上被捆著一個女人,赤裸著身體,頭蓋骨被取掉了,能看到布滿血絲的大腦還在輕微的跳動著。
三號饒有興趣的圍著手術臺觀察了一陣,接著從旁邊推過來一個椅子,爬上去站在椅子上觀察女人。
他瞧見沈歌半天沒有反應,回過頭朝已經嚇傻的沈歌招了招手,小聲催促道:“愣著干什么,快來啊。”
那模樣仿佛不是在催促沈歌去看恐怖的解剖,更像是在與他分享一個新鮮的事物,一個有趣的玩具。
沈歌強忍著恐懼爬上椅子,扶著椅子顫抖著朝手術臺上的人投去目光,只見那女人睜著眼,雙眼空洞無神的盯著天花板。
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白皙的皮膚,只是下顎到小腹處,有一道恐怖的傷口,上面還有很明顯的縫合痕跡。
這道傷痕給人一種女人像是被剖開了肚子,然后又縫合的感覺,而她的“胃部”隆起一坨,約有二十公分高。
就像是懷孕的女人,但她“懷孕”的位置卻是胃。
沈歌目光緊緊地盯著拿到疤痕,他不記得是在什么時候見過這種“疤痕”,只覺得看上去很眼熟。
咚。
咚。
咚。
這時,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有一群人朝著手術室的方向來了,三號一愣,趕緊拉起沈歌就走。
“不好,我們被發現了,趕緊走!要是被他們抓到,肯定會被喂蟲子,你不想吃蟲子吧?”三號蒼白的表情難得露出一絲緊張。
兩人剛跑到手術室前門,就已經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三號將沈歌朝病床下面一推,接著自己也鉆了進去。
兩人躲在病床下,聽到一群進入手術室,然后圍著手術室說著什么。
“胚胎植入,暫時沒發現排斥的現象。”
“黑霧注射了多少。”
“加大劑量。”
“如果出現排斥,就用3號抗體。”
“……”
沈歌感覺自己一句都聽不懂,卻又覺得每一句話自己似乎都有印象,但那就像是久遠的記憶,很難被想起。
“什么人?”這時,似乎有醫生注意到病床下躲著兩個人,發出一聲驚呼,緊接著伸手試圖將沈歌二人抓出來。
手臂,肩膀,身體,腳,沈歌感覺有好幾只手同時抓住了他,他嚇得使勁掙扎,甚至張口去咬那些手。
三號也來幫忙,或抓或咬,或蹬或踢,他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把手術刀,對著那些手狠狠的刺下,劃破他們皮膚,卻見大量黑色的血液順著手臂留下。
三號抓住機會將沈歌救了下來,然后從另一邊將沈歌拉了出去,扶起他就朝手術室外面跑。
詭異的是,那些“醫生”并沒有從手術室中追出,但手術室中再度響起之前“噠,噠,噠”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在走廊中回蕩,仿佛每一下都踩在沈歌的心臟之上。
三號帶著沈歌不斷朝樓上跑,但每一層都有那種腳步聲傳出,似乎都在搜尋他們的下落。
當三號將沈歌帶到頂樓,試圖從天臺的通風管下去,然而讓兩人絕望的事情發生了,通往天臺的門被封死了,還纏上了鐵鏈,周圍的窗戶也被木板封死。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以兩個十歲小孩的力氣,也不大可能扯下封鎖窗戶的木板。
“走這邊。”三號顯然比沈歌“冷靜”,拉著沈歌退到下一層,朝走廊深處跑去。
然而樓梯口那沉重的腳步聲漸漸變小之后,反倒是走廊深處響起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響。
三號聽到這個聲音臉色都變了,一向“冷靜”的他此時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呢喃道:“院長,這怎么可能,她怎么會在這里!”
“什么院長?”沈歌問。
三號急道:“來不及解釋了,趕緊跑,要是被院長抓住,那就不是吃蜈蚣蝎子那么簡單了!”
“?”
沈歌聞言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在他看來吃蜈蚣蝎子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
懷揣著最后一絲希望,三號帶沈歌鉆進了長廊中間的廁所,然而廁所里一共六個隔間,此時有三個都亮著紅燈,顯示有人。
三號愣住了。
嘀嗒。
嘀嗒。
嘀嗒。
這時,沈歌隱隱聽到廁所中有水滴聲響起,他下意識順著聲音看去,看到一個皮膚蒼白的小男孩卷縮著身體躲在洗手池下。
恐怖的是,那個小男孩長著和三號一模一樣的臉。
“三,三仔,你,你……”
沈歌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雖然經過長達幾個月的研究,讓他對疼痛產生了抵抗,卻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嚇得顫抖抬手指向洗手臺。
“噓。”三號也注意到了洗手池下的小男孩,他捂住想要叫出聲的沈歌,將他拽到洗手池前,催促他爬上去,然后推著沈歌爬上鏡子上面的通風管。
“還記得我帶你鉆過的那些洞吧?想辦法回去,記住,別向任何人提起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你呢?”沈歌問。
三號咧嘴一笑,露出瘆人的笑容:“不用管我,我吃蟲子習慣了,久了不吃怪想念的。”
“我可以上去之后拉你上來。”沈歌急道。
三號搖了搖頭,他看得出以沈歌的力氣爬上去已經很艱難,想要拉人上去更不可能,便從洗手池上跳了下來跑向門口。
“別管我,我知道怎么跑。”
“等等!”
噠,噠,噠。
這時,在三號開門時,沈歌隱隱聽到外面走廊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他來不及多想,趕緊爬回通風管中。
然而在離開廁所的一瞬間,他下意識的看向那幾個亮著紅燈的隔間,從上方的缺口處看到,里面“擠”滿了人,全是洗手池下面那種皮膚蒼白的小男孩“三號”,像是廢棄的垃圾一樣被堆在隔間里。
“嘔。”
看到那一幕,沈歌下意識的一陣干嘔,他不敢再停留,順著通風管一路往深處爬。
一路七拐八繞,沈歌找到一個出口,發現似乎是一個檔案室,他打開封閉的出口正準備下去,卻聽“嘎吱”一聲響,檔案室的門緩緩打開了。
“找到你了。”
隨著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響起,門一個女人探入腦袋查看房間,是真正意義上的“探入腦袋”。
因為她的身體站在門口沒有動,脖子卻跟蟒蛇一樣伸長了數米,頂著那頭發花白的腦袋瞧了瞧門后,又瞧了瞧角落。
沈歌趴在通風管上臉大氣都不敢出,死死的捂住嘴防止自己叫出聲,等那老女人檢查完房間離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從通風管中爬出,順著昏暗的走廊一路下樓,回到他的病房中。
沈歌躺在病床上喘著粗氣,他回來的時候屬于三號的那間病房還空中,意味著對方還沒有回來。
但沈歌也不敢去找三號的下落,躺在病床上回想起今晚心驚動魄的一幕幕。
不知不覺熬了一整晚,沈歌從噩夢中驚醒,他喘著粗氣從床上坐起來,感覺記憶有些混亂。
“這里是……榕山精神病院,我,這是,做夢,還是?”沈歌感覺自己成年的記憶和十歲的記憶混雜在一起,快把他腦袋撐爆了。
昨天。
院長。
沈歌想到昨晚帶他“參觀”住院部的小男孩,不禁與久遠的記憶中,三仔的身影漸漸重迭。
“三仔!”
沈歌恍惚間像是聽到了三仔的慘嚎,他不由得想起昨晚似乎自己跑掉了,三仔沒有跑掉。
沈歌雖然覺得此時的情況有些“詭異”,他就像陷入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夢,自己的意識隨著夢去找回記憶,但眼下顯然不是糾結這是夢還是現實的時候,找到三仔,說不定就能找到模糊的記憶。
現在的沈歌可不是昨晚那畏畏縮縮的“十歲沈歌”,他冷靜的翻下床,爬過狗洞去到隔壁。
穿過一個個病房,越是靠近三仔的病房,三仔慘嚎的聲音也越發的清晰。
沈歌來到三仔隔壁的病房,趴在病床下面,透過狗洞朝外面看去,只見幾個穿著黑靴、白大褂的人圍著病床。
在他們腳邊有好幾個鐵桶,里面裝滿了各種惡心的蟲子,一個帶著手套的手伸入桶中,抓起一把蜈蚣。
然后,就聽到床上傳來三仔“唔唔唔”的掙扎與吞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