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歌兒,還有一個問題,為何在這次動蕩中,咱們處于暗處的商鋪幾乎沒有遭受任何損失?那些藥材生意,雖做得不高調,可也不是很低調,在那樣一個涉及范圍極廣的混亂里,根本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啊。可為何對咱們擺在明面上的生意打壓得如此厲害,而不為人知的卻絲毫沒有損失?以前我一直都覺得是運氣問題,可這運氣,似乎也太好了吧?”
“運氣好不好,這我不知道,”沐晚歌笑意一僵,眸光也瞬間暗了下來,幽幽道,“小子,我跟你說,這背后肯定有一只黑手,在全程操控著一切。要想知道剛才的疑問,就得看背后那人的目的何在。”
“現在背后的人是誰,我們不清楚;他們有什么目的,我們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西南方向出現了這么大的問題,接下來又會是哪里要遭殃,更是沒個準信兒。如此一來,咱們豈不是很被動?”盧朝軒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同于往日嬉笑的凝重神色。
想起這幾日交手下來積累的慘痛教訓,他心頭頓時浮起一抹不安的感覺,總感覺背后之人的目的,讓他的小小心臟有些承受不住。
“這幾日,你也跟他們交過手,可有發現什么不妥的地方?又或許,這些人的手法高不高明、指向的苗頭又是哪里?”注視著眼前這張尚且殘留著脂粉痕跡的面容,沐晚歌心里不由得浮上一抹疼惜。
若是她一直都清醒著,能夠將酒樓商鋪的生意都接下來,這小破孩兒也不至于勞累至此了。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能給這個弟弟最真切的保護和最無憂輕松的生活,可如今卻不得不讓他獨自一人面對這些陰險狡詐的殺局與商機。
說沒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盧朝軒自己倒是沒有這樣“被愧疚”的自覺,聽她這么一問,連忙做起嚴肅思考狀,片刻后才神秘兮兮道:“小歌兒,被你這么一說,的確有些問題。”
“哦?”沐晚歌頓時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直讓一旁時刻注意著這邊動靜的元宇傾郁悶不已,醋壇子都翻了好幾個。
“我跟你說啊,那些人出手可真是狠,僅僅一天的時間,以胥城為中心,呈,圓形狀散開的城池里,商市便進入了癱瘓狀態。無論是大小商戶,當鋪、酒樓、玉器行,甚至是青樓,生意慘淡,境況蕭條,真真是慘不忍睹啊!小爺我活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青天白日大街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的。啊……”話還沒說完,后腦勺處立即挨了一巴掌。他忍不住捂頭,嘟起個小紅唇,哀怨的看著沐晚歌。
“你才多大,就小爺小爺的!我教給你的禮貌呢?都丟到哪里去了?”沐晚歌又賞了他一個爆栗,“還有,咱們現在在談正事,小子,麻煩你說重點行不?你這么東扯西扯的,我要多費多少的精力才能理清楚其中的關聯哪!”
“哎,小歌兒,我這不是想要調節調節氣氛么?整天板著臉,那得多累啊!”盧朝軒一手摸后腦勺,一手捂著光潔的額頭,忙得不亦樂乎,一張臉笑瞇瞇的湊過去,低聲道,“我跟你說啊,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胥城里,只有幾家酒樓是能夠稍微正常的經營的。而這幾家酒樓,我查過了,都是今年才興起,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背景!”
沐晚歌眸光閃了閃,問道:“那家酒樓里可有什么特別之處?比如說,菜色如何,裝潢如何,更甚至,所雇傭的下人是否是本地的!”
“不愧是小歌兒,一想就想到點子上了,”盧朝軒摸了摸她的頭頂,摸到一半卻又不得不放下手來,只因對面有個男人正冷冰冰的盯著他,他悻悻然的別過臉,沒好氣道,“我親自去吃過,那幾家酒樓的菜色,并不是胥城百姓所喜歡的口味,而且裝潢一般,只有一點,便是酒樓掌柜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有種生硬的感覺。”
末了,他還斜著眼兒看了看一臉沉思的沐晚歌,狡黠一笑道:“小歌兒,你說,這些人是不是……”
“哎……”沐晚歌舉手打斷他的話,一臉的高深莫測,“是或不是,單憑口音這明顯的區別,看不出什么。難保這是對方使用的障眼法,將咱們的視線混淆到其他方向上,好讓咱們查探得出的結果與事實背道而馳。你仔細想想,胥城往西南而去的方向,去往何處?”
胥城往西南的方向?
盧朝軒腦中瞬間浮現出胥城周邊的環境與地圖,這一想,整個人都驚呆了!
胥城往西南的方向,不就是梁羽國么?
他猛地抬起頭,有些不確定道:“小歌兒,胥城再往西南方向,可就是梁羽國和紫啟國的邊境了。你的意思是……”
“不錯,你終于想到點子上了,”沐晚歌贊賞的點點頭,接下他的話,“西南方向,便是兩國的交界。如今咱們可以初步作兩種猜測。第一種猜測,便是梁羽國的商戶進入胥城,并將胥城商市的水攪渾了。那幾家酒樓就是他們經營的,因要顧及自家的生意,無意中暴露了自己。第二種猜測,便是你如今所查到的一切,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盧朝軒面色凝重的看了她一眼,隨即起身,鄭重道:“既然大致定好了這兩個方向,那我現在就讓人去查清楚,以后行動起來,也能有個指引的方向。”
“嗯。”沐晚歌也起身,眼底折射出來的堅定自信的光彩,倒是為她的蒼白面色增添了不少靈動的氣息,“這段日子,我不能經常出去走動,外面的事情,你若是處理不來的,就直接送到這里來,不要自己硬撐著。還有,讓你手下的人,時刻注意著京都雅月閣的動靜,一有發現,即刻傳到我這里。雅月閣能夠躍居京都第一酒樓,其實力不容人小覷。怕就怕,這是除了四大富商外的又一商戶,只是不為你們所發覺而已。”
盧朝軒忙不迭的點頭,“嗯,我會吩咐下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沐晚歌挑眉看他。
盧朝軒忽然不敢直視她晶亮而明澈的雙眼,淡淡道:“只是,我剛得到的消息,湛城和洛城出現了大變故。云掌柜去湛城查看商鋪,結果半路被人攔截刺殺,身受重傷,更重要的是,他前往湛城的瑞安酒樓求救,結果掌柜告訴他,酒樓已經瀕臨倒閉,內里也被掏空,如今只剩下一具空殼而已。小歌兒,你看……”
說到最后,他都不由得低下頭,手指繞著自己的袖子,一圈一圈,如此刻惴惴不安的心情。若是小歌兒醒著,定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是他大意了,若不是云掌柜遇襲發現,此刻他還被人蒙在鼓里。
他有些心虛的抬頭看了眼沐晚歌,卻發現她緊抿起了嘴唇,熟悉的笑容再也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冰霜冷寒,就連目光都比尋常時候亮了幾分,凌厲了幾分,直讓他以為那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劍,稍不注意就會隔斷頸邊動脈。
畏懼的縮了縮脖子,弱弱道:“小歌兒,我知道錯了。若是我警醒一點,這樣的事情,說不定就不會發生了。此次的損失慘重,是我的責任,我……”
“你怎么樣?難道還想以死謝罪不成?”沐晚歌伸手抓住他拍腦袋的手,意識到自己不經意外露的氣勢,把這小破孩兒給嚇到了。暗自嘆了聲,隨即收起周身縈繞的冰冷氣息,放軟了聲音,道,“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不想去埋怨什么,更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為今之計,便是將遭受的損失彌補回來,將原因查清楚。”
盧朝軒低著的頭點了點,眼角微掀,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待發現她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時,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想著小歌兒醒過來后,整個人都愈發喜怒不形于色了。
若是以前,她就算不打自己,估計也會狠狠的批上一頓,哪里像現在這么安靜以待。
可他哪里知道,沐晚歌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練得欲火純情,而是看到他那副委屈的小貓兒模樣,再多的怒火也不得不憋在心里,生怕嚇到了他。
只是,她也知道,這樣的事情也不完全是他的責任,能夠將瑞安酒樓掏空,怕是背后已經謀劃了很久吧!
謀劃了這么久,卻能不被她發覺,不是能力更勝她一籌,便是隱藏得很深,內有奸細。看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門戶了!
“好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識人不清的責任在里面。這件事兒,你可有派人去查探清楚了?若有,讓那人過來,跟我說說基本的情況。將此事交給我處理后,你便按照我剛才所說的,去辦好另一件事兒。可千萬不能再吊兒郎當了,否則后果是很嚴重的。”說完,沐晚歌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直把他看得頭皮發麻,就連小心肝都一顫一顫的。
他心虛的縮了縮脖子,隨即點了點頭,囑咐了幾聲后,也不敢多加停留。
笑話,小歌兒現在不發火,可不代表他就能夠拿雞毛當令箭!趁著這千載難逢的時機,他還是趕緊溜吧!
“在想什么?”腰間忽然環上一雙手,后背也隨之貼上了一具堅實的胸膛,沐晚歌環視了一圈,這才發現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于是,嘴角一勾,身子一放松,便安靜的靠在他的胸前,握上腰間交疊的手,輕聲問道,“姓元的,我有點事兒要問你,你必須老實回答。”
“嗯,說吧。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元宇傾埋頭在她垂落的發間,貪婪的吮吸著她身上清新的味道,還不時的蹭了蹭,弄得沐晚歌酥癢酥癢的。
“之前,我一直都問你,項錦是什么人,你都是顧左右而言他的,這到底是為什么。這次,你可不能再欺瞞我了,一定要老老實實說出來。”沐晚歌轉過身,捧起某顆不安分的大腦袋,威脅加警告道。
元宇傾不滿的挑眉,口氣有些哀怨,“歌兒,虧你這么聰明的腦袋,這樣簡單的答案都想不出來了么?如果我使勁兒的在你面前詢問一個女人的消息,你難道不會像我這樣,顧左右而言他?”
“呃……”沐晚歌嘴角一抽,心里卻是有些竊喜。原來是吃醋啊!只是,這醋也吃得太莫名其妙了吧!她不過是才見項錦幾面,想要擦出點什么火花,那也不可能啊!“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的戲碼,她可演不出來啊!
不自覺的挽起某人的胳膊,沐晚歌笑吟吟道:“元大少爺,麻煩以后的醋,你都吃得理智些吧!我又不是你們古人,對剛見過幾面的人就想要以身相許!這種事情,我可做不來。之所以會問起項錦的事情,不過是因為覺得好奇和熟悉而已。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熟悉感愈發濃烈起來,好像很久之前,我就曾經見過他一樣。”
聞言,元宇傾的眉頭頓時緊緊揪了起來,有些不確定道:“歌兒,若我所記不差,你也只見過他兩次而已。這熟悉感,又是從何而來?難道你們還暗通款曲過?”
“說什么呢你!”沐晚歌一把拍上他的腦袋,惡狠狠道,“我只是說,他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又不是逢人見面的熟悉。我總覺得,我和他見過不止一面,而且有些言行舉止,我都覺得有股莫名的觸動感,有時候看著看著,腦子里不經意的就閃過一些畫面,可因為閃得太快,我根本就抓不住那種異樣的感覺。”
元宇傾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黑眸里晦暗不明的,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沐晚歌也不理會他,徑自說起心中的疑問:“姓元的,你說,會不會有什么面具易容之類的!對這個項錦,我總是會覺得莫名的不安,就像是潛伏在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生怕他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給自己最致命的一擊!”
話落,卻見元宇傾猛地看向她,眼神里有著少有的凝重之色,“歌兒,這些日子,你先待在王府里,沒什么事兒就不要出去。我也會安排一些人,留在盧朝軒的身邊,以防有人心懷惡意。”
沐晚歌頓時挑眉看向他,頗為不解。
元宇傾也不隱瞞,連忙解釋道:“關于項錦的消息,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他的信息過于平常,我覺得沒什么好說的。后來你又提了幾次,我便讓人去查了一查,結果從這平常里查出了些不尋常的東西。若此前你真的見過他,而他又真的易容,那事情就沒有那么想象中的那么簡單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據他手下之人得到的消息來看,項錦的籍貫并不與留存在朝堂中的籍貫一致,種種事實表明,他的籍貫不是在京都,而是在西南方向的某個小村落里。
原本出身貧寒也沒什么,可他如此掩飾,就有很大的問題了。
只是,這些關乎朝堂政治上的事兒,他不打算與他的歌兒說。如今西南方向的商市混亂得很,只怕她要應付起來,也不是易事。
“小姐,凌世子和淑怡郡主過來了,此刻正候在正廳里,王妃請您過去呢!”藍衣和浣綾相互扯著走了進來,待看到屋內相偎相依的兩人時,小臉兒頓時騰的紅了起來,小腦袋幾乎要埋進胸脯里了。
沐晚歌頗是好笑的看著她二人,想起自己昏迷的這些時日,估計這兩人也不輕松,當下連忙推開哀怨的某人,上前執起她們的手,關切道:“我剛醒過來,都沒來得及問你們,這些日子可還好呢!”
聞言,藍衣頓時紅了眼睛,嘟著個嘴唇道:“小姐,我們好不好,你不是知道的么?小姐好,奴婢們才能真的好啊!”
沐晚歌嘴角一抽,姑娘哎,你以為這是在賣好迪呢!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兒了么?過段時間,我會將甘裳和紫纖派出去執行任務,到時候我的起居就由你們負責了啊!這段時間,把身子給我養好了,別到時候拖我后腿就行!”沐晚歌板起臉,故作嚴肅道。
藍衣和浣綾連忙點點頭,若是不讓她們服侍小姐,她們才真是要發霉了呢!
沐晚歌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隨即拉起身后鬧著別扭的男人,徑自往正廳走去。
“孩子,你可終于過來了。來,快來見過客人。”元親王妃一見兩人走了進來,連忙起身拉起沐晚歌,笑著迎向一旁坐著的幾人,指著一位穿著橘紅色衣裳的少女介紹道,“孩子,這便是肅親王府的淑怡郡主,當日,正是她和李大夫出手相助,你才能醒過來的。快跟郡主說聲謝謝。”
沐晚歌好笑的看著元親王妃少有的笑意,像是又回到了那年少的時候,心下一暖,轉而看向淑怡郡主,卻發現對方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眼里的真誠,倒是讓她對這肅親王府的郡主有了幾分好感,隨即笑道:“此次,多謝淑怡郡主出手相助了!請受傾顏一拜。”
說著,便見她盈盈一禮,淑怡郡主連忙起身,也回了她的禮,笑著道:“傾顏郡主客氣了。”
元親王妃又連忙拉起沐晚歌,往一旁坐著的張老走過去,“孩子,這是李大夫的師傅張老。”
介紹不是很多,說明連元親王妃也不是很清楚。
沐晚歌心下明了,只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時,卻見一名白須老人正含笑看著她,那慈愛的眼神,讓她覺得十分熟悉。她偏著頭,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不敢置信的驚呼道:“你是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