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孤懸,灑下漫天銀光。
潺潺流過的清河之上,水面被照得發(fā)亮,整條河宛如一條銀色的玉帶,帶著寧靜清冷的美緩緩向下游流淌。行到中途,被一座高大山峰阻住去路,不情愿的轉(zhuǎn)了個彎,玉帶在山峰旁劃了個半圓的月牙,又固執(zhí)的循著舊路,一路西去了。
峰頂一團霧氣終年不散,里面隱約有燈光透出,如果是一位筑基期修士,又或擁有識破幻陣的法器天賦,就能看透這層霧氣,得窺清河坊的全貌了。
清河坊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開著,現(xiàn)在已是后半夜,來往人流比日間少了許多。
一男一女兩個練氣修士從遠處慢慢走來,兩人都是穿著同款的青色道袍,半新不舊的,料子只能說一般,但卻十分干凈。
男子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身量頗高,可是國字臉加上兩道濃眉,配著那細眼薄唇觀看,總給人一種不協(xié)調(diào)之感。
女子看上去二十出頭,長相雖然普通,舉手投足卻有一種颯爽干練的氣質(zhì),道袍腰部被別出心裁的用鵝黃絲帶稍稍收束,簡簡單單便勾勒出女性成熟的曲線。女子左手輕輕挽著男人的胳膊,身子微微靠過去,昭示著二人的關(guān)系。
“師兄,這次冒險的收獲,我們分得多了,老孫好像有點不高興,要不再補點靈石給他?”
“老孫這人不壞,就是這個摳門性子,而且這次得的東西實在是不好分,這道理我想他也懂,反正總會有人拿多點拿少點,都是常事。靈石就不必了,他雖是散修,但也好面子,直接拿靈石給他不是打他臉么?等下我們?nèi)ス硎校粗畈欢鄡r錢的東西買個,以后找機會送給他。”
“嗯,也好。”
兩人就這么一邊輕聲聊著,一邊信步走進了清河坊。也不急著去鬼市的樣子,先在幾個大的商鋪慢悠悠的逛著,但是什么東西也沒買。出來時女子總是輕輕的笑,又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男子看在眼里,眼中閃過一絲心痛和愧疚。
伸出手在挽在自己胳膊上的素手上按了按,兩人就好像都明白了似的,相視一笑,膩得化不開。
“去鬼市吧,這里以后再來。”
男子說著,重音放在以后兩個字上。
“嗯!”
女子仿佛也聽懂了他的意思,重重的答應(yīng)了聲。于是兩人又慢慢的依偎著向鬼市踱了過去。
鬼市的燈光與那些大店鋪相比,就黯淡了許多,一個圓頂?shù)拇笸ぷ樱虚g掛著一大顆發(fā)光螢石,就是鬼市所有的照明。
晚上人少,只有亭子里面才有攤販,都擠在一堆,也不覺得冷清。
攤主和客人都很有默契的低聲交談,不時有交易成交。
其實一般后半夜的成交率反而高些,因為這時候的人大部分都是真心誠意的想買或賣。更有傳言,偶爾會有贓物從某些緊張兮兮的不良攤主懷里摸出來,然后雙方以極低的價格默契成交。
“咳”女子輕咳一聲,暗地里捅了一下男子的腰,然后用眼神示意著男子的目光落在一個攤位上面。
“嗯?”男子不明所以,看向那個攤位,然后在攤子上的一塊木牌上,找到‘八成新一階下品飛行法器【靈竹紙鳶】一對,價格面議’字樣,便明白女子示意自己注意的原因了。
兩人早就想買一對飛行法器,緩步走過去,那攤主還有樁生意在談,正跟一個年輕的白面修士低聲爭辯著什么。
“你這人,當(dāng)真頑固,一百塊一階靈石和一塊二階靈石有何區(qū)別?為啥不收我這些這一階靈石呢!?”年輕修士雖然盡力壓低聲音,可不難聽出他的惱怒。
“你別唬我,這清河坊中,一塊二階靈石能兌多少一階靈石?你當(dāng)我不知道么,這符少于一塊二階靈石不可能賣!”攤主也是寸步不讓。
“你那符,要是別的元素的話,我二話不說買了你的,水元素的,那防御力能比么?”年輕修士說道。
“【水元素防御罩】是元素防御符中防御力最低的沒錯,可以它在特定條件下作用比其他靈符大!你在火堆里開一個【木元素防御罩】試試?而且這種符我賣得多了,不管哪種的價格都低不過一塊二階靈石!”攤主既激動又不想喊得太大聲,臉都憋紅了。
“行了行了,我怕了你了,幾塊一階靈石爭成這個樣子,這樣,市價一百零五塊一階靈石你把這符賣給我,我實在是沒有二階靈石。怎樣?”
年輕修士看到有年輕女性靠近過來,可不想在女人面前為了幾塊靈石和人爭得臉紅脖子粗,終于不再堅持,摸出個革囊,數(shù)好靈石交給攤主。從攤主那拿回一張黃色巴掌大的符篆,珍而重之的貼身收了,轉(zhuǎn)身告辭,走時還不忘沖女子眨了下眼。
“噗。”女子忍俊不禁,“你們兩個真是有意思。”她沖著正將靈石往懷里塞的攤主說道。
攤主收了靈石,臉色也漸漸平復(fù)。回道:“道友見笑了,實在是急需靈石。不然也不跟他爭那許久,二位道友需要點什么?”
女子說明來意,攤主很快便將紙鳶取來,男子接過兩只紙鳶,一點點,仔仔細細的驗看著。
女子在旁邊閑來無事,便打量起這個攤主來。瘦小,大概三十來歲,眼神很亮,面白無須搭配上整齊中庸的五官,長相還算不錯。但是整個人給人感覺很虛浮、焦躁,說話急,眼珠子晃得很快,嘴邊一圈破皮,弓著背把脖子伸得老長,死死盯著男子驗看紙鳶的雙手看,生怕別人弄壞了他的東西。
“好像怕隨時有人來搶他錢似的,守財奴!不好對付!”女子心中暗暗的道。
男子終于驗看完畢,隱晦的給女子打了個表示肯定的眼色。
女子心里明白,這表示屬于她的一場戰(zhàn)爭開始了……
半個時辰后,齊休仰面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虛脫了。
“太能講價了……”
他心中哀嘆道,兩個【靈竹紙鳶】,一張元素防御罩符篆,最后只賣出了十塊二階靈石,那該死的女人還逼著自己饒了幾瓶回血和回氣的丹藥。
算上還剩這點東西和已賺到的靈石,如果寄賣的那件【金光鈸】能賣出七十塊二階靈石,除去給拍賣行的傭金,大概正好夠買到【筑基丹】的價錢了,如果沒拍上價,那只能拿到五十五塊,那就必須把儲物袋也賣了,差不多剛好夠。
“自己還是經(jīng)驗不足,來到清河坊的頭幾天,一心想把東西賣上價,放走了好幾撥生意。結(jié)果十天一過,自己又開始著急了,東西反而賣得還不如當(dāng)初拒絕了的價格……”
齊休不停罵著自己笨蛋,罵著罵著終于沒能抵抗住極度疲倦的侵襲,沉沉睡去。
沒睡多久,一醒來就又去了鬼市,一刻鐘都不敢浪費,現(xiàn)在很多長駐清河坊做生意的修士都認識他了。
這練攤真是件辛苦活,鬼市也是講規(guī)矩的,比如市口好的位置,一般屬于練氣后期修士,齊休這種底層修士只能乖乖的找個角落,放下自己的攤子。
攤子可以一直租用,只要你付得起靈石,人不在的時可以在攤子的木牌上留一些貨物信息,攤主擺攤時間等內(nèi)容,真感興趣的到時候自然會來找你。
而且鬼市人來人往,稍不注意就會被有心之人盯上,四周雖是正道所在,但偶爾也會有殺人奪寶的消息傳出。
一般價值稍高的交易,齊休事后都裝作沒能成交,擠出一張苦臉來。擺在前面的都是單個物品,觀察買家是不是個妥當(dāng)人,才會提出自己有大量,多買優(yōu)惠之類的。總之就是財不露白,還得盡量把東西賣出去。
齊休剛到自己的攤位后坐下,就來了一位身著白袍的中年修士,開口就問“你這的【土元素防御罩】,還在嗎?”頭抬得高高的,仿佛是用鼻孔看人。
“在!”
齊休趕緊答道。于是中年修士又問數(shù)量和價格,“最后一張,兩個二階靈石。”齊休眼珠一轉(zhuǎn),馬上答道。
結(jié)果中年修士也不還價,丟了兩個亮晶晶的二階靈石在攤子上,收了齊休遞過來的符篆匆匆的走了。
“冤大頭,終于也讓我碰到一個了。”
齊休把兩塊靈石放進懷里。在鬼市他從不暴露自己有【儲物袋】的事,昨天那對情侶來買紙鳶,其實紙鳶就在在懷中的袋子里,他還是故意回住處繞了一趟,裝作是回去取來的。
運道這玩意兒真說不清楚,今天齊休可以說是鴻運當(dāng)頭,半天時間,就把剩余的東西賣得一干二凈,而且價格也很不錯。
現(xiàn)在【儲物袋】中除了靈石,就連平時自己用的【清潔符】之類的輔助符篆都賣光了。
由于最后一天的驚喜,只要最后【金光鈸】拍到六十八塊二階靈石,就能在不賣掉【儲物袋】的情況下完成師父交給自己的任務(wù)。畢竟這個袋子師父沒有交代可以賣掉,沒它根本沒法在坊市和門派間隱秘的搬運東西。
早早回到房間,今天的順利差點讓他像小孩子一般走路時蹦那么一下,在無比沖動那么做之前的一瞬間,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
“呵呵,果然是因為壓力忽然消失,人的童心便回來了么?”
齊休心里想著,忽然感到多年未有進境的靈力一絲松動,好像領(lǐng)悟到了什么,趕緊打坐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