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仿佛墮入一場深不見底的夢境，又像是一滴水融入遼闊無垠的大海，牢牢包裹身體的晶鎧和星梭都逐漸融化，甚至連肉身都無影無蹤。
他的神魂飄飄蕩蕩，化作一粒耀眼的星芒，匯入億萬群星組成的星海漩渦中，不斷向漩渦最深處俯沖。
他渾然忘卻了自己的來歷和使命，盡情沉浸在波瀾壯闊的星海翻騰中。
當他終于沖到星海漩渦的最深處，穿越一條漫長漆黑的通道之后，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處氣勢恢宏的星辰戰場。
億萬星辰輝煌燃燒，以此為幕，一道紅色的光芒和一道藍色的光芒凝聚成了兩支大軍，正在激戰。
每一座星團都是一名士兵，張牙舞爪的星云凝結成他們胯下熊熊燃燒的戰馬，他們聚合萬千星辰作為武器，星系的懸臂就是他們的刀劍，橫掃數百光年的距離，碰撞出的每一粒火星，都是一顆恒星！
激戰似乎持續了萬年，似乎又只是一瞬，紅藍光芒的大軍同歸于盡，融合在一起，變成一片混沌的星際塵埃。
李耀的神魂還在朝著這片塵埃不斷俯沖，俯沖，俯沖。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在俯沖，而是墜落。
內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仿佛變成了星辰大海的一部分。
“李耀！”
有人在叫他，聲音仿佛從銀河的另一端傳來，卻喚醒了他即將迷失的神魂。
李耀悚然一驚，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收縮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依舊存在。
他就像是剛剛死去的人，神魂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小半神魂依舊在身體里。關在晶鎧中，束縛于星梭的泡沫座椅之內。
另一半神魂卻是在穿越星海的巨大慣性作用下，向前方猛地拋去。拋出不知多少光年，又被狠狠抽了回來。
如同一枚栓在牛皮筋上的彈珠。被拉伸到極限之后又猛地放手，神魂在肉身周圍反復彈射好多次，才徹底回歸肉身。
“吾恩……”
李耀渾渾噩噩，半睜著眼睛愣了很久，才想起一切，一開口，發現自己說話含混不清，嘴里含著一大包又酸又澀的液體。不知是血還是口水。
用頭盔中的清潔系統將酸液排除，又使勁活動了一下舌頭，這才問道，“我們，真的穿越了一萬光年？”
“沒錯，不過還沒到呢！”
隊長洪銅強行從泡沫座椅中掙脫了出來，和“啞巴”巴偉奇一起對“燕子”燕陽天實施治療。
這畢竟是穿越一萬光年的距離，對身體和腦域的負擔極重，燕陽天的神魂受到震蕩，大腦出現挫傷。
李耀甩了甩腦袋。除了有強烈的嘔吐感之外，身體還有些麻木，潮水般的感知涌向四肢百骸。重新控制住每一根手指頭。
扭頭一看，丁鈴鐺也慢慢蘇醒，伸出雙手，嘗試著一根一根伸縮著手指，控制身體。
李耀剛剛松了一口氣，星梭就像是狠狠挨了一拳，劇烈震蕩起來，船艙內亮起了不詳的紅芒。
隊長洪銅和“啞巴”巴偉奇一下子摔了個趔趄。
好在經過巴偉奇的精神引導，燕陽天及時恢復過來。通訊頻道中傳來了她長達十秒鐘的抽氣聲，接著用力咳嗽起來。就像是剛剛從一場噩夢中蘇醒。
隊長洪銅和巴偉奇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讓緩沖泡沫重新包裹全身。大聲道：
“小心，我們已經被至遠星的引力捕捉，不過正在穿越一片星空殘骸帶！”
李耀向舷窗外望去，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深邃漆黑的宇宙，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更不要說至遠星。
但是卻有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不時從他們身邊滑過！
李耀的心猛地揪了起來。
他們并沒有被直接傳送到至遠星的地表上，而是出現在了大氣層之外，引力圈之內。
在沒有星炬導航的情況下，這已經是極幸運的結果。
想要讓星梭穿越一萬光年的距離，精確傳送到一個星球的地表，其難度不亞于將一根繡花針丟出上百公里，精確插中一只蒼蠅的翅膀。
老實說，他們沒有直接被傳送到至遠星的地幔，或者旁邊的恒星深處，已經算是奇跡了。
為了一萬光年遠征，這一次派出的五艘星梭上，都有簡單的動力系統，通過晶腦自動計算最佳的航道和著陸地點。
可是他們的運氣，也就到此為止。
他們被傳送到了至遠星引力圈外圍，一處星空殘骸區中，四周都是星際垃圾。
設置在晶梭外側的四十八枚晶眼，飛快掃描分析，將四周景象呈現在他們面前。
于是他們看到了一處千萬年前的星空戰場。
宇宙中到處都布滿了各種兵刃和法寶的碎片，還有修真者和妖族奇形怪狀的尸體。
不遠處是幾艘千瘡百孔的星艦殘骸，還有一座外形疙疙瘩瘩，如超巨型寄居蟹的妖族星空戰堡。
“看起來，人類和妖族曾經在至遠星上空發生過一場激戰，才遺留下了這么多的殘骸，所以至遠星上一定有十分重要的東西！”
隊長洪銅說著，把視線轉向了李耀。
李耀飛快辨認了一下，以專家的身份贊同隊長的說法：“沒錯，遠處幾艘千瘡百孔的星艦，雖然看不太分明，但是從艦炮的分布、艦橋的布局來看，應該是比我們曾經發掘出來的‘虎鯊’級更加強大的星艦！”
“光是虎鯊級，就需要有超過五名金丹強者才能驅動，這種更加強大的星艦上，肯定有元嬰老怪坐鎮！”
“從這些殘骸來看，同類型的星艦至少有幾十艘，更遠處還有更高級別的星艦！”
“也就是說，這是一次出動了至少幾十名元嬰老怪。甚至更強修真者的戰斗。”
“雖然星海帝國時代是修真文明的巔峰，絕世強者層出不窮，但一次出動幾十上百名元嬰的戰斗。也堪稱是大戰了！”
“妖族方面也是一樣，那種形制的星空戰堡。我從未見過，但是比資料庫中有記載的幾種妖族星空戰堡，都是只強不弱，至少體型更加碩大，級別應該很高，是妖獸帝國的主力武器！”
“至遠星上，一定有十分重要的東西，才引來雙方大打出手。”
洪銅沉吟片刻：
“這些星艦和星空戰堡。是否有回收的價值？”
李耀沉吟片刻，搖頭道：
“沒有太大回收價值，他們原本就是同歸于盡，都耗盡了最后一絲靈能，看樣子十之*都是被自爆破壞，又在星海中漂流了幾千年，受盡了星際塵埃和輻射的侵蝕，哪怕完好無損的法寶都要變成廢銅爛鐵了，更何況早就支離破碎！”
“我建議，咱們主要還是探索至遠星。如果一無所獲的話，再回來打掃這片古戰場不遲。”
“真要說的話，現在。他們只是麻煩！”
李耀話音未落，又有兩片殘骸重重轟擊在星梭上，把星梭打得四下亂晃。
他們面前的殘骸越來越密集，撞擊星梭外殼的聲音，也從淅淅瀝瀝的小雨聲變成了暴雨滂沱！
星梭的靈能護盾正在飛快消耗，光幕上顯示出來的三維立體模型，從代表絕對安全的綠色，變成了受到攻擊的淡黃色，又變成心驚肉跳的橘紅色。
再持續幾十秒。就會變成了絕望的深紅色！
主控晶腦正在拼命計算最佳的閃避線路，但他們是被破碎虛空的慣性一下子沖入星空殘骸區。四面八方都是殘骸，根本無法躲開。
唯一的辦法。就是加速向下，盡快突破，沖入至遠星的大氣層！
“砰！”
李耀看到，半具面目猙獰的妖族尸體狠狠撞在星梭外殼上。
這具尸體早就被宇宙輻射侵蝕得酥脆不堪，只是勉強維持住基本形態，此刻劇烈沖撞，頓時四分五裂，化為齏粉。
“啊啊啊啊！”
其余眾人卻是紛紛喊叫起來。
李耀扭頭一看，七八幅光幕全都被同一副畫面占據得滿滿當當。
那是一艘直徑超過三千米的星艦殘骸，堵住了他們前進的道路
星梭繼續俯沖，試圖沖星艦殘骸中間的縫隙穿過去。
盡管晶腦設定的航線應該準確無誤，但這些殘骸已經被他們出現的波動，攪得到處亂飛，互相碰撞，誰知道縫隙中會不會出現新的殘骸碎片？
靈能護盾的防御力已經降至最低，或許一次輕微的撞擊就足以致命。
“滴滴！”
星梭內所有的光芒都熄滅，只保留了一幅微弱的光幕，所有靈能都供應主控晶腦，進行瘋狂的計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靜靜看著星艦殘骸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大。
他們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螢火蟲，主動飛進了霸王龍的血盆大口里。
星艦殘骸中尖銳的凸起，就像是霸王龍交錯的獠牙。
穿過這些“獠牙”的十秒鐘，在李耀的感知里，比破碎虛空都要漫長。
直到眼前大放光明，所有燈光和光幕再一次閃亮起來時，大家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癱坐在泡沫椅里，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
殘骸區被拋到了腦后，眼前是一顆斑斑駁駁的星球，一片藍一片紅。
星梭切入至遠星的大氣層。
至遠星的大氣層比天元星更加稀薄，不知道包含著什么物質，舷窗外出現的火焰呈現出一種妖異的冰紅，就像是一朵朵霜花，在舷窗上盛開。
“轟！”
星梭輕輕一顫，沖出大氣層。
神秘的至遠星，終于被這些一萬光年之外的來客，一覽無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