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跪在清風觀青煙繚繞的大殿里。閉目斂神,表情分外虔誠,也不知是求的什么。
不過明菲想著,像她們這種人家的女人,或者說這個時代的女人,所謂的尊榮與成功都是與丈夫、兒子牢牢聯(lián)系在一起的,聰明能干如陳氏,也不能脫離。就像她,千方百計從那小山村里逃回蔡府來,除了為了不死在別人手里以外,也是為了將來不嫁一個不著調的男人。
像陳氏這種情況,所求的不會脫離兩件事。一件是她自己的子嗣問題,這個可是最要緊的一件大事,關系到她的一生,相當于當年明菲高考時,老師作的鼓勵用語,是決定今后穿皮鞋還是穿草鞋的關鍵;第二件,應當就是關于蔡國棟的,哪怕就是得不到蔡國棟的寵愛,能得到他的敬重信任也是極好的。
“明菲,你也來求一簽吧。”陳氏已經(jīng)連求兩簽站起身來。自己盯著看了兩眼,滿面喜色地將簽遞給親自在一旁伺候的孫道姑,請孫道姑幫她解簽。
明菲絞著帕子道:“母親,女兒除了希望父母身體健康,家中一切安好之外,再沒什么可求的。”她也有所求,她希望蔡光庭能一舉得中,只不過她覺得鬼神之事太過飄渺,就比如她自己干的那些好事,哪一件不是人為的?她此行的目的,只是為了來見宋道士師徒,才不是來求簽的。
陳氏見明菲一臉的懵懂,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她像明菲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知道了男女之間的一些事情,特別是看到大姐姐嫁得風光,她便已經(jīng)幻想自己將來能嫁個好人家,如果是有這種機會求簽,必然是要求姻緣的。只是這種心思,她也不好教明菲,只道:“你替你哥哥求一簽。”
明菲聽話地跪下去,小道姑把簽筒遞過來,她虔誠地晃了起來。
孫道姑低聲和陳氏道:“夫人可否移步到內堂,聽貧道細細解來?”
陳氏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了去,驚疑不定地看著孫道姑:“仙姑?”
孫道姑笑著搖了搖頭,拿眼角瞟了地上跪著的明菲一眼,陳氏恍然大悟,她求的兩簽。一簽是子嗣,當然不好當著明菲說。當下低聲吩咐了花婆子和嬌桃?guī)拙洌约簬е嗥抛硬⒂癖P、金簪進了內堂。
“吧嗒”一聲,一根竹簽掉落在地,明菲撿起拿在手中看了看,控制不住地揚起了唇角。旁邊伺候的小道姑見狀,忙湊過去瞧,只見上面赫然寫著“第一簽,上上,姜公封相”,下面的簽文則是,“靈簽求得第一枝,龍虎風云際會時,一旦凌霄揚自樂,任君來往赴瑤池。”
小道姑先就眉眼彎彎地恭賀起明菲來:“此乃榮華發(fā)達之象,小姐是求功名吧?一定遂意了。”
花婆子有些瞧不上這小道姑,忙道:“還是請孫仙姑替小姐解簽吧。”
明菲抿嘴笑了笑:“不用了,嬌桃拿一兩銀子請女真人喝茶。”又攛掇花婆子和嬌桃:“難得有這個機會,媽媽和嬌桃不妨也燒燒香,求根簽。香油錢從我荷包里拿。”
花婆子和嬌桃都是有心事的人,早就蠢蠢欲動。聽明菲一勸就動了心思。那小道姑笑嘻嘻地引了明菲到偏殿:“三小姐這邊請,喝杯茶歇歇夫人和師父就來了。”
花婆子放不下心,親自引著明菲進去,見四下裝扮干凈整齊,并無外人,又聽那小道姑道:“我們觀里不招待男子的,有小道伺奉三小姐,媽媽還不放心?吶,你們夫人身邊的媽媽和姐姐不也出來求簽了?”
花婆子跑到門口探頭一看,果見余婆子和金簪、玉盤三人站在大殿里,這才放心離去。
小道姑奉了茶就站到了門簾外,明菲端起茶來,慢慢啜著,只等宋道士和清虛出現(xiàn)。
墻角一道隱蔽在簾幕后面的窄門被人輕輕推開,走進穿一身雪白鶴氅,越發(fā)顯得仙風道骨的宋道士和一身嶄新天青緞道袍,嘟著嘴沉著臉的小道士清虛來。
明菲趕緊放下手中的茶杯,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明菲見過真人,真人一向安好?”
“好。”宋道士不客氣地走到主位上坐好,喚明菲過去,瞇著老眼好生打量了她一回,笑道:“不一樣了,看來你得償所愿了。不過想必多數(shù)人對你還是敬而遠之吧?”
一語中的。明菲不知他意欲何為,不過鑒于老道士對她向來寬厚,便道:“沒有什么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改變的,只要我真心待人,十二分努力,總有我的去處。”
宋道士點頭:“說得好!世間萬物皆有道,短時間內的投機取巧固然能得到一些好處。但若要長久站得住腳還是要符合道義才行。長話短說,你可知我今日尋你何為?”
自然不是賞花敘舊,但看來不是要錢,明菲放開了袖中那個沉甸甸的荷包。當初求宋道士幫忙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做好了有朝一日被索回人情的心理準備,只要這個要求在她的底線內,她就會想了法子盡力去做到,可心中如此想,話卻是不能如此說。
明菲正色道:“真人對明菲有再造之恩,明菲一直牢記在心。按理您有需要有吩咐,明菲應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明菲人小力微……”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自進來以后就一直死死盯著明菲瞧的清虛的狐貍眼里突然散發(fā)出憤怒來,白嫩的臉蛋也浮上了淡淡的紅暈。
明菲皺了皺眉頭,臉上是笑著的:“清虛道長,想必如今灰灰一定也是張口就咬人的。”
清虛吃癟,氣急敗壞地指著明菲:“你……你……你這個死丫頭……”她竟然罵他是狗,張口就亂咬。
看到一向牙尖嘴利的清虛被自己一句話就逼得無話可說,明菲暗爽,斂了神色朝宋道士深施一禮:“明菲人小力微。不敢胡亂夸下海口,但真人有吩咐,明菲能做到,就一定不遺余力。”
她這話聽著誠懇,但還是留了后手。如果是不喜歡,覺得不能幫,一句做不到就推得干干凈凈。
清虛怒道:“臭丫頭,你心不誠,你哄人……”
明菲站直了身子,淡淡地拂了拂袖:“你不是我,怎知我心不誠?話有千百種。心意卻從來只有一種。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清虛的臉蛋越發(fā)白里透紅,好看得很,氣哼哼地瞪著明菲,只是不再出言反駁。那苦大仇深狀,若不是明菲沒忘記自己原是個什么都沒有的黃毛丫頭,幾乎都要以為是她傷了花樣美少年的一顆芳心。
宋道士微微一笑:“說得好啊。其實老道士此來是想與你討個人情,給清虛孩兒覓個前程。我老了,顧不得他了,不想耽擱他一生,正好你父親當著這個官,給他尋個好些的前程罷。”
“好,只是此事需要從長計議,我要請哥哥幫忙,聽他的意見才知該從何著手。不知清虛道長志向何為?”明菲羨慕地看著清虛,有人真心實意地記著就是不一樣。
清虛哼了一聲,眼巴巴地看著宋道士。
宋道士見明菲答應得爽快,似笑非笑地道:“只是這孩子嘴巴討人厭,我擔心他哪天不小心就把你的事兒給說漏嘴了,怎么辦?”眼睛是死死盯著明菲的。
“可他現(xiàn)在還沒有。”明菲皺著眉頭看向清虛,“你當初答應過我什么,想必你是沒有忘記的。假如你忘記了你的承諾,我也會忘記我的承諾。”長期被人脅迫的確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可這不也是應該付出的風險和代價嗎?她總不能恩情未報,就為了一個莫須有的東西就害人吧?
恩怨分明,很直接,很干脆,很磊落。宋道士有點滿意了,卻又道:“可是老道我還很缺銀子,你有嗎?”故意做了一個猥瑣的表情:“你如今是官宦之家的小姐了,想必一定不缺這些東西。”
明菲笑了起來,從袖中摸出那只荷包,雙手奉上:“是我不好,當初答應過給老真人送終的,可回來后就沒機會出去。這里是二十兩黃金,請老真人笑納。若是不夠,過些日子我又想法子。”多虧光耀大哥大方,好奇心也不強。她才一開口就滿足了她。
“不用,這里足夠了。”宋道士命清虛收下,又道:“清虛的前程不用問他,老道已然替他安排好了。也不需你花多大的心思和力氣,你只需幫我傳一個消息就行。”
明菲奇道:“什么消息?”
宋道士叫她附耳過去,輕輕說了一席話,聽得明菲神色大變,指著宋道士道:“我以為我就是膽子大的人了,誰知道你老人家更是賊膽包天!”
宋道士賊賊一笑:“你怕了?又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說一句話而已,至于其他可都是別人自己猜測的,無論如何都不會牽扯到你,你又何必害怕?成功了,對于你我來說,都是極好的一件事,既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也全了我的心愿,怎么算都是你最劃算。”
明菲無奈地嘆了口氣:“老人家!這不是玩笑。欺君之罪是要殺頭,要株連九族的。你真想讓小道士將來當上道官,我答應你一定想法子就是。”
宋道士笑成了一朵菊花:“誰說我要欺君?”
哦,菊花………
第二更肯定有,不過不知是什么時候,好容易周末,讓我補補覺吧,話說我連熬五天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