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當今的世俗界,雖在聖上的英明統治之下,看似歌舞昇平,安居樂業。可實則,天下人心浮躁,慾望如洪水猛獸,吞噬著凡人的身軀與靈魂。”
“那無止境的慾望,乃是一方永遠都填不滿的無底洞,即便終生奔波勞碌,所能實現者,也不過九牛一毛。”
“這就是上天最殘酷的地方,它賜給了凡人有限的能力,卻給了他們無限的慾望。”
當提及此事時,李紅雲的表情,變得無比的認真。
與方纔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江辰打量著他,淡然微笑:“你的想法,倒是與我認識的一個朋友,頗爲相似。”
他說的,自然是唐三藏。
其實,唐三藏便是看透了世間冷暖,才萌生出了‘救世’的想法。而他西天取經最初的目的,也是想通過取回大乘佛教的經典,傳揚於南瞻部洲。
只不過,當他了解到了真相之後,眼裡那些所謂的佛,已轟然倒塌。
而他如今,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西遊之路。其目的,絕不是爲了某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謀福利,而是爲了救世,爲了心中——真正的佛!
而李紅雲的心思,倒是與他頗爲相似。
只是,選擇的道路不同罷了。
李紅雲聞言,不禁輕嘆一聲,
“世人如此,縱使我心性堅如磐石,又能改變什麼?”
“終日奔波只爲飢,方纔一飽便思衣。衣食兩般皆俱足,又思嬌娥美貌妻。娶的美妻生下子,又思無田少根基。門前買下田千頃,又思出門少馬騎。廄裡買回千匹馬,又思無官被人欺。做個縣官還嫌小,要到朝中掛紫衣。一品當朝爲宰相,還想山河奪帝基。心滿意足爲天子,又想長生不老期。一旦求得長生藥,再跟上帝論高低。不足歌,不足歌,人生人生奈若何? 若要世人心滿足,除非南柯一夢兮!”
言罷,又是一聲輕嘆。
此刻,江辰頗爲驚奇的打量著李紅雲,眼中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神色。
這小子,絕非尋常凡人。
不過轉念一想,確實該當如此。
畢竟是先天洪荒大能的轉世,即便與凡人同吃同寢,所見所聞也各有不同。
而在洪荒之時,他就是個與衆不同的良善之人。雖說善良不是什麼壞事,但在那蠻橫兇殘的洪荒之中,弱肉強食,掠奪方能強大。善良,則成了他無法成聖的原罪。
而時至今日,即便轉世成了李紅雲,依舊是心懷善意之人。而且,這善並非小善,而是心懷蒼生之大善。
善之大者,爲國爲民,便是如此。
不過,雖是如此,卻也難逃身爲凡人的缺陷。
試問,他感慨世人被慾望所吞噬,心憂慾壑難填。而他想以自己的能力改變這一切,是否也是一種慾望?
最開始,他可能只想改變一個人。
逐漸的,又想改變一座城,一個國。
而當他跳出了大唐,步入了修仙宗門後,在宗門的宣揚之下,他的格局放眼到了天下蒼生。
或許,等他真的有能力改變人間之時,他的目標,又會上升至三界,甚至整個天地!
爲將者,以殺止殺。
而他紅雲,竟要以欲止欲。
不得不說,這想法雖是好的,卻頗爲極端。
這就好比一個不吃肉的和尚,要強迫天下人都要陪他一起吃素,但凡吃肉者,皆是羅剎惡鬼,儘可誅殺。
如此極端的想法,就不是高僧了,而是妖僧。
想到這裡,江辰笑了笑,
“紅雲道友,你總結的雖頗爲到位,但這處理方式卻有些不當。當然,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我只能給你些許的建議,是否要走下去,還是由你自己決定。”
“你聲稱世人貪得無厭,慾壑難填。那在你眼裡,何爲慾望?”
“若世人所思所想,所求所得皆爲慾望,那你修道,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是否可以概括爲六個字:存天理,滅人慾!”
此話一出,李紅雲不由得渾身一顫。
存天理,滅人慾!
這六個字如同黃鐘大呂,在他的腦海之中響徹,震撼著他的內心。
這麼多年,他雖有目標,卻並不明確。
雖看不慣世間這一切,卻又不知該如何去做,做到什麼程度。
因此,當他每每想起此事時,整個人都是惆悵的。
道心不堅,修道更是渾渾噩噩。
而當江辰說出‘存天理,滅人慾’這六個字時,他彷彿在黑暗之中,發現了一絲光亮。雖無法驅散全部的陰暗,卻給他帶來了一絲希望。
“存天理,滅人慾!”李紅雲重複著這句話,眼中閃爍著激動,“不錯,正是這個答案,這就是我的追求!”
江辰見狀,不由得搖頭苦笑。
這雖是一種理想的狀態,但江辰卻並不看好,相比之下,他更堅信另外的一種想法。
提及此處,江辰索性直言道:“既如此,在你心裡,何爲天理,何爲人慾。”
“所謂的天理,乃是聖人,是仙人,是天神所定的法則。而歸根結底,追溯回最初的時代,這羣強者,也都曾是與凡人無異的弱者。即便是如今,他們也不過是強大一些的凡人罷了。”
“即使如此,那天理與人慾,都不過是人心所想,人爲所定。豈不聞所謂的天道,如今還是被某人所代言。”
“如此說來,天理與人慾,又有何區別?”
“我本不想論及此事,可既然對紅雲道友有益,那我便說出我心中的想法。所謂天理,既是人慾。”
江辰淡然一笑,直言不諱道。
此話一出,李紅雲當即愣在了原地。
方纔,江辰所提出的‘存天理,滅人慾’已然夠驚世駭俗,爲他所接受。而如今,江辰又一番言語,點明瞭‘天理,既是人慾’,更是震撼天地的想法。
他雖不能察覺到,當江辰說出此話的時候,天地法則的變化,但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這句話的強大與不同凡響之處。
不過,也可能是這話太過驚世駭俗,李紅雲一時之間,似乎有些接受不了。
並且,他看向江辰的目光,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
從疑惑,道忌憚,再到不悅。
“江道友,殺人可以,切莫誅心。”
“你這一番言語,無不在攻擊我的道心,”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言語之間,李紅雲體內隱約有真炁流轉,一柄薄如蟬翼的寶劍赫然出鞘。
見到這一幕,江辰並沒有驚訝,淡然一笑,朝著李紅雲勾勾手,
“想切磋?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