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兒啊,可想死高嬸了……”
許戀碟疾步走出精舍,還來不及拜見,就被迎面奔來的老婦人一把摟住,心肝寶貝地叫個不停,片刻后,許聽潮也被拉了過去,親親幺兒一陣揉捏呼喚。
這般親昵,姐弟兩人感受卻是不同。許戀碟本就是高嬸和黎元禾一手拉扯大,說是兩老的女兒也不為過,因此只覺歡喜溫馨;許聽潮卻頗不自在,從小到大,他還從未被哪個長輩如此寵愛過……但這感覺,似乎也不錯。
而敖珊敖鳳也不曾逃過老太太的“毒手”,被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什么,兩女就面紅耳赤,滿眼羞澀。
黎元禾趁此機會,指著高小七夫婦笑道:“碟兒潮兒,小七如今已有有家室,還蒙羅兄賜下表字,喚作‘梅峰’。這是卿蘭,嫣州人,復(fù)姓公儀。這小崽子,便是小七和卿蘭的孩兒,名字嘛,想來你兩個早已聽到,也無需伯父多嘴!”
自家兒子名喚“小寶”,高小七本來死活不愿的,奈何拗不過二老,只得捏著鼻子認下,且當(dāng)年他多多少少對許戀碟有那么點念想,此刻略顯尷尬,拱手行禮:“大姐!公子!”
那公儀卿蘭也抱著孩兒隨丈夫施禮,口稱姐姐公子,而后放眼打量這兩個時時被身邊人掛在口中的人物,端的是俊美英武,親眼所見,遠比聽人述說來得真切。
許戀碟笑著拉起公儀卿蘭,一面逗弄眼角掛著淚水滿面好奇怕生的小侄兒,一面贊道:“好標(biāo)志的人兒!小七卻是福氣。你也不需稱呼什么‘公子’,聽潮年長,今后便喚一聲‘哥哥’吧!”
后一句,自然是對高小七說的。
見他還頗顯猶豫,許聽潮也道:“小七兄弟何須這般拘禮,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聽來渾身不自在,今后你我便兄弟相稱,可好?”
“小弟見過大哥!數(shù)十年不見,大哥也卻不似當(dāng)年那般……淡然!”
高小七顯然早有這想法,不等自家母親和黎元禾反對,便躬身施禮,把這事定下。還順帶調(diào)笑了一回許聽潮的性情轉(zhuǎn)變。
許聽潮不以為忤,含笑回禮。
高嬸卻看不過去,本待發(fā)怒,羅軼卻笑道:“修行之人,可不講究這些,黎老弟和高家妹子就不要管年輕人的事了。”
既然堂堂元神高人都如此說,二老也不好勉強,不過高嬸還是責(zé)怪了高小七幾句,才又前后張羅起來,讓公儀卿蘭把孩子塞給高小七,領(lǐng)了兒媳,許戀碟,敖珊敖鳳,徑自下廚去了。
“這老婆子,還是一般的丟三落四,珊兒鳳兒和小七都不曾見禮,當(dāng)真胡鬧!”
“高嬸高興就成,且今后時常見面,也用不著這等虛禮。”
“咦?潮兒何出此言?”黎元禾面露歡喜,“莫非此番回轉(zhuǎn),不打算再走了?”
羅軼心中微微一動,面帶疑惑地看著許聽潮。
許聽潮道:“非是不走,而是打算接伯父和高嬸,還有小七兄弟一家,前往巨人界……”
羅軼吃了一驚,黎元禾卻皺起眉頭,不情愿道:“在這百花島住得好好的,為何忽然又要遷移?”
許聽潮也不避諱羅軼在場,徑直將諸般情由說了,黎元禾跌足長嘆:“不想其中竟有這般大的牽扯!但數(shù)十年來,伯父等得你師門庇護,也是一樁天大的恩情,潮兒切不可忘了!”
黎元禾如此說話,就是答應(yīng)遷移百花島一事。
許聽潮也算松了口氣,還好伯父開明,不似旁的的老人那般安土重遷,于是鄭重道:“侄兒省得!”
“許師弟,師兄有一事腆顏相求。”
羅軼見黎元禾默認,遷移百花島這事,已成定局,卻是坐不住了。
“師兄但說無妨。”
“師弟所為,無可厚非,奈何愚兄職責(zé)在身,須得照料島上礦脈,還望師弟看在愚兄面上,遷移之時將礦脈保留。抑或稍稍等些時日,待愚兄上報門中,想來以師弟如今的修為,斷然無人敢于為難,到時盡可將整座島嶼遷走,愚兄也正好卸下差事,落得清閑。”
許聽潮沉吟,可惜百花島上駐守的是羅師兄,若換了旁人,哪里會有這般顧忌,徑直動手便了。羅師兄想來也是得了些許消息,知曉我已晉階虛境,奈何知其一不知其二,倘若報入門中,怕也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反倒沒得惹來許多糾纏……
“潮兒,只將百花坳這一片牽走便可。這百花島雖大,旁的地方,也無甚緊要。”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黎元禾方才聽許聽潮將門中事情一說,便知其中關(guān)鍵,不過之前許聽潮并未提及自己的修為如何,這老伯父,自然抱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想法。
許聽潮卻是眉頭一凝,正要說話,島外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呼喊。
“許師弟可在島上?掌門師伯有請,還請師弟速速返回門中!”
“來得倒是極快!”
許聽潮臨時改了口,也向外面高聲喊道,“不知哪位師兄光臨寒舍,還請入內(nèi)小坐!”
“師弟言重了,為兄尚有要事在身,此來也不過替掌門師伯傳話,不好多做耽擱,告辭!”
許聽潮心中冷笑,以自己此刻的修為,太虛師伯既然相請,又怎會托個有重任在身的師侄順便傳話?看來是自己在門中的口碑,已然糜爛不堪,旁人不愿多來沾染!
“潮兒,可有應(yīng)對良策?”
黎元禾看了羅軼一眼,才這般詢問許聽潮。
羅軼苦笑搖頭,此事與自己全然無關(guān),卻生生遭了這無妄之災(zāi)!
許聽潮卻笑了起來,對黎元禾道:“伯父且放心,侄兒自會應(yīng)對。”
“如此便好。”
許聽潮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羅軼,翻手取出數(shù)塊桌面大小的礦石:“羅師兄請看,此乃小弟從域外虛空得來的奇金,抵償島上礦脈綽綽有余,還請師兄為小弟善后!剩余的,就是小弟送與師兄的謝禮,請師兄萬勿推辭!”
羅軼面上神色更苦:“師弟都說到這份上,愚兄如何能置之不理?你只管動手便是,就沖這天外奇金,愚兄拼著老臉不要,也定將事情辦妥!”
許聽潮之前多少有些怨氣,怪這位師兄不夠爽利,此番卻是醒悟,門中師兄弟,并非人人都似自己這般,有肆無忌憚的本錢,那點不快,頃刻煙消云散,起身真心實意地道謝。
羅軼哈哈大笑:“門中傳言,師弟你是個小瘋子,今日愚兄便陪你瘋上一把!后會有期!”
這老道一拱手,架起赤紅遁光,闖出大陣,徑直往太清門而去,竟是連布置在陣外的水火元龍大陣諸般器物都不要了!
這位羅師兄,其實也十分有趣!
許聽潮失笑,請黎元禾暫且避入元磁極空梭,又傳音讓敖珊敖鳳和姐姐帶高嬸和高小七一家暫避,便遁上高空,做起法來!
百花島方圓不過十余里,又非什么仙家靈地,許聽潮已是虛境,遷移起來,不過轉(zhuǎn)眼而已。島上礦洞中勞作的弟子,毫無知覺就被盡數(shù)挪移出數(shù)十里,個個大驚失色,一面使出諸般手段往門中報訊,一面小心翼翼地往百花島靠近。
數(shù)十里距離,就算是煉氣修士,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眾弟子回轉(zhuǎn),穿過記憶中的禁制,卻只見波光粼粼,片瀾不起,哪里還有百花島的影子?
……
“你這小子,又有誰招惹到了,竟然戲耍起同門師弟師妹來!”
方才遁至太清門附近,殷老道便早早迎了出來,戟指笑罵。
看來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糟糕,許聽潮不禁赧然:“侄孫見過師叔祖!”
“罷罷罷!”殷老道擺擺手,“你且隨老道來。百花島上的礦脈不過小節(jié),然門規(guī)不可容情,你須得足數(shù)賠償!”
許聽潮心中輕松,略微自得道:“師叔祖無須多心,此事自有羅師兄料理首尾。”
“哼!多少循規(guī)蹈矩的弟子,都給你帶壞了!”
殷老道佯作憤怒,許聽潮只笑笑不語。
此老大概是太清門中資格最老的太上長老,有他帶路,自是一路暢行無阻,不過片刻,兩人就來到一座嫻雅幽靜的小山之前。山上幾間茅草松竹堆砌而成的簡陋小屋零落,太虛須發(fā)飄飄,正站在地勢最高一間茅屋前,往這邊看來。
雖然早有耳聞,但掌門師伯的居所竟然這般簡陋,還是大出許聽潮意料!而太虛的情形也十分怪異,人站在那里,又仿佛已然融入整個天地,這般似存非存的感覺,讓人十分難受!
許聽潮駭然,能讓自己覺得不適,太虛師伯的修為,怕是到了一不可思議的境地,但為何看來看去,也還只是虛境大圓滿?
這小子不敢怠慢,搶先一步,上前施禮:“弟子許聽潮,給師伯問安!”
太虛面露笑容,伸手一拂:“師侄無須多禮,請起!”
許聽潮只覺一股莫名的力道從虛空中傳來,雖然柔和,卻讓人生出無法抵御之感,似乎面對的不是眼前太虛,而是整個天地!一時間,又驚又喜!
“小侄為師伯賀,天仙大道,半入掌中!”
這般情形,不正是虛境中人悟透了天地至理,要將元神融入其中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