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還好,甄明珠便放心了。
岳靈珊側身讓她進來,搓著手說:“那你去臥室里坐一會兒吧,我和李成功在收拾廚房。”
李成功收拾廚房?
甄明珠覺得不可思議,走過去看他。
高高大大的男生站在廚房里,好像是剛清洗完,正拿著抹布擦抽油煙機,一副勤勞衛生的樣子。看見她看,李成功挑挑眉,“怎么,沒見過我搞衛生啊?”
甄明珠撇撇嘴,“不錯,繼續保持。”
話落,她憋著笑對岳靈珊說:“我去個洗手間。”
“嗯啊。”
岳靈珊點點頭,又進了廚房。
甄明珠往洗手間的時候,抬眸就看見了坐在開放式陽臺上聊天的三個女人。
岳靈珊他們家這套房子是大兩室,南北通透,陽臺敞亮。
甄明珠看過去的時候,馬招娣和胡蝶正說話呢,看見她兩個人頓時都笑了,馬招娣首先站起身問:“在外面吃過飯了沒有?我給你專門留著飯呢。”
“吃過了,阿姨。”
甄明珠朝她笑笑,又朝胡蝶和李成敏問好,“阿姨好,姐姐好。”
“幾年不見,明珠長成大姑娘了。”
胡蝶頗有些喟嘆地說。
甄明珠只是笑,一副乖巧安靜的樣子。
洗手間里傳來沖水聲的時候,她朝馬招娣笑著說:“阿姨你們聊吧,我先去個洗手間。”
“好,你叔剛出來了。”
馬招娣說。
甄明珠點點頭,抬步去了洗手間。
岳南田洗了手又往廚房里看了一眼,有些滿意地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說,成功這孩子還是很不錯的。
實誠,沒心眼,看得出來也是真心喜歡他們家靈珊。
相比而言,他這個母親和姐姐雖然一直面帶笑容,卻讓他一個大老爺們都覺得非常局促。可局促有什么辦法,那該招待還是得好好招待。
收斂思緒,岳南田走過去笑道:“別光站著,吃點水果來。”
“叔叔您別客氣了。”
趙成敏擺擺手,微笑著說。
陽光從窗戶里照進來,她抬起的那只手,白嫩刺眼。
這是和他們家靈珊完全不一樣的女孩。
岳南田將果盤重新放在了餐桌上,聽見坐在陽臺藤椅上的胡蝶突然喟嘆了一聲,“時間過得太快了。就說明珠吧,出落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可不,光個子都長了一截。”
“靦腆了許多。”
胡蝶笑道:“以前她父親還沒坐牢的時候,性子可不是現在這樣的。”
此言一出,馬招娣下意識就往洗手間方向看了一眼。
得益于岳靈珊和李成功的關系,當年一些事情他們早都知道了,甚至可以說,因為甄明珠過來住的那一個晚上,他們知道的更全一些。可正因為這樣,兩口子非常心疼這小姑娘,這種話別說在她在的時候說起了,就她不在的時候,提起來也覺得不好意思,都不會說的這么直白。
哪曾想,胡蝶不但說了,話鋒一轉又道:“家庭對孩子的教育太重要了。”
聞言,馬招娣和岳南田下意識對看了一眼。
只覺得,這人似乎話里有話?
胡蝶迎上馬招娣的目光,展顏一笑,用一種頗有些無奈的輕柔語氣說:“當年我們家成功這孩子可沒少讓我操心,尤其上高一那會,年齡大了也不曉得收斂心性,整天就知道玩。我愁得沒辦法,又意外知道他在學校里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那姑娘就是你們家靈珊。為了孩子沒辦法呀,我就想著專門去學校看一看。”
這一遭事情,馬招娣和岳南田并不清楚,因而只是笑著聽她說。
胡蝶柔聲繼續,“我去學校就見到靈珊了。她當時比現在黑一點瘦一些,就跟個小豆芽菜似的,看著樸素乖巧,可惹人憐愛了。第一次見面我就對她很有好感,請求她說,能不能假裝喜歡一下我們成功,督促他好好學習。”
假裝喜歡一下?
下意識地,馬招娣定定地看了胡蝶一眼。
美艷端莊的女人就坐在她對面,好看得跟個電影明星似的,接受到她的目光微微愣了一下,連忙笑著說:“大姐你別誤會,我沒有說靈珊出爾反爾的意思。孩子嘛,經常在一起,感情不受自己控制很正常。論起來都是我的不對,沒有考慮到這么多,等再去關心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
好話壞話都給她說盡了,紅臉白臉她一個人也給唱了。
馬招娣只覺得胸腔里憋悶著一股氣,偏偏怎么樣都無法發泄出來。
她邊上,岳南田也是一副臉色鐵青的樣子。
偏偏胡蝶好像還沒意識到兩人情緒上的不對勁,嘆了一口氣又說:“這要是正常情況下,我們成功找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孩,我和老李那是堅決反對的。不是我們嫌貧愛富,從小的生活習慣、家庭教養差距太大,孩子在以后的婚姻生活中會出現特別多的磕磕絆絆,時間一長指定成怨偶了。可眼下靈珊和成功都發展到這一步了,我們家成功又是個實誠孩子,說是談了好幾年,就認定靈珊了。先前我又和靈珊說過那樣的話,饒是她一個孩子假戲真做了,那我這個做長輩的意外之余也得認下。我們李家經商多年,最重視的就是誠信二字。老李經常說呢,吃虧是福。”
門不當戶不對,怨偶,假戲真做,吃虧是福……
饒是馬招娣和岳南田再遲鈍,這一刻,也完全聽懂了未來親家對他們的嫌棄,以及,話里話外對他們家靈珊的指責,她溫柔地笑著,就差直白地說他們家靈珊教養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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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口氣,如何能忍?
可兩個孩子就在廚房呢,不能忍也得忍,馬招娣看向胡蝶,抖著聲音說:“你說的這事情,我們先前并不知道。可眼下既然知道了,定然是沒臉高攀的。你放心,我們家靈珊就是當個老姑娘,也不會進去你們李家的大門。”
“大姐您這話什么意思?”
胡蝶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臉抱歉地道:“你瞧我這張嘴,我這人平時就不怎么會說話。哎呀,我沒有嫌棄靈珊的意思,你說我一個做長輩的,至于和孩子較量嗎?”
“不用說那么多了。”
岳南田臉色鐵青地看過去,直白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們雖然沒文化,那也不是傻子。我閨女好不好,我們心里也清楚。難為你今天專門跑過來一趟,我們這小門小戶的,實在招待不周。”
話里已然有了逐客之意。
胡蝶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嘆著氣還解釋:“大哥大姐,你們真的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今天來就是拜訪一下你們,順帶著聊聊閑話,沒有看不上靈珊的意思。”
“行了行了,是我們看不上你兒子,行了吧?”
岳南田不耐煩地說。
胡蝶臉色有些為難,看了眼自家姑娘。
李成敏笑笑,神色間頗有些生氣,嘀咕,“成功又不是沒人要。”
“你這孩子,怎么還火上澆油呢!”
“行了!”
岳南田這下當真是有些生氣了。
陽臺上氣氛一時間僵持住,過了許久,胡蝶從包里拿出一張卡放在桌上,一臉無奈地說:“這張卡是我出來的時候老李給的,說是給未來媳婦兒的壓歲錢,今天我真的沒有反悔的意思,大哥大姐先別動氣,把壓歲錢給姑娘收著吧。”
“不需要。”
話說到這,馬招娣頗有些精疲力盡,感覺自己就跟個小丑似的。
她也沒客氣,拿過卡強硬地塞回了胡蝶的包里。
胡蝶當然拒絕,兩個人一時間拉扯起來。
甄明珠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正巧看見這一幕,整個人都愣了。
“好了行了。”
岳南田一道壓低的訓斥聲,驚動了兩個女人。
馬招娣眼見胡蝶不收卡,手一哆嗦,直接將銀行卡塞進了李成敏的包里。
李成敏反應過來又想往出掏,廚房里的李成功和岳靈珊突然出來了,一臉納悶地問:“怎么了呀?”
“沒事兒!”
三個大人異口同聲地說。
話音落地,岳南田朝胡蝶道:“時間不早了,和孩子早些回去吧。”
胡蝶理理衣服站起來,笑意溫柔,“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嗯。”
馬招娣勉強地應了一聲。
很快,胡蝶和李成敏穿了外套,帶著李成功一起離開了。
眼見他們下了電梯,岳南田黑著臉回了家,重重地坐到了沙發上。
馬招娣隨后進去,坐在他邊上呆了一下,突然開始抹眼淚。
岳靈珊關了門進來就瞧見兩個人這副樣子,狠狠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地問:“怎么了?”
“你好意思問?你做的好事!我們老岳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岳南田猛地抬起頭,厲聲說。
岳靈珊被罵的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才回過一點神,看向哭得一抽一抽的馬招娣,又問:“媽,到底怎么了?李成功他媽對你們說什么了?”
“你……你這孩子,當初答應人家媽媽假裝喜歡李成功,怎么就弄假成真了呢。我和你爸只剩被人家戳著鼻子說沒本事沒教育好你了。”
岳靈珊狠狠地愣住了。
胡蝶當年那一番話,言猶在耳。
她竟是無法反駁……
人家找到學校的時候,她是親口答應人家的,假裝喜歡李成功,幫助她學習。
可李成功性格那么好,她不用假裝已經喜歡了呀。
眼下,卻百口莫辯。
客廳里,氣氛突然沉悶到壓抑。
“就這樣吧。”
許久,岳南田語調沉重地說:“我們剛才已經回絕了人家,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你嫁進李家的。這事情原本我就不贊成!你看你舅媽,那家里也沒多大富大貴,和你舅結婚都鬧了多大波折!李家那樣的門楣,那是我們能夠高攀的起的嗎?啊!就你們母女倆,說什么也不聽,頭發長見識短,上趕著受人家冤枉氣。”
“不談了不談了不談了!”
馬招娣氣呼呼地說:“那我能知道他們家人是那個樣子?這還沒怎么著呢就欺負上門了,趕明兒要真的進了他們家門,靈珊不得被他媽給欺負得死死的?!成功那孩子好有什么用?上面兩個姐姐,原本也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現在眼看著實誠,再過幾年出了學校,指不定怎么樣呢!”
“哎!”
岳南田長嘆一聲,拿了一根煙開始抽。
馬招娣又開始哭。
岳靈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半晌,有些迷茫地說:“那我的出身,也不是我自己能選的。”
“弄了半天還是我們的錯了?”
岳南田被這突然的一句氣得嗆咳起來,“我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這么大容易么?你想想村上有幾個孩子能到城里來讀書,還名牌大學呢?初中念完出去打工的多得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岳靈珊哇地一聲哭了,朝他吼。
“那你還想怎么樣,我給你說,趕明兒立馬給我斷了,丟人現眼!”
岳南田氣得吹胡子瞪眼。
岳靈珊重重地哽咽了一聲,突然轉身拉開門,跑了出去。
“靈珊!”
馬招娣急了,站起身喊。
“阿姨你別急,我跟去看看。”
從三個人開始爭吵,甄明珠一直跟個隱形人似的站在邊上,好幾次想勸解,卻也插不進去話。
眼下岳靈珊突然跑了,她心里也著急,拿過兩個人的大衣便追了出去。
*
冬天傍晚的安城,氣候甘冽清冷。
岳靈珊一口氣跑出老遠,突然蹲在地上,無聲地開始流淚。
為什么會這樣?
似乎一眨眼,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是她太天真了。
呵呵,她竟然覺得自己能順利地嫁給李成功。
畢竟,除了家世背景,她不比他差多少啊,念的學校都比他好很多。
可惜現實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靈珊。”
甄明珠好不容易追上她,將大衣給她披在身上,彎腰將人扶起來,小聲哄勸,“衣服先穿好,小心感冒。”
岳靈珊哽咽著起身,淚水模糊地看了她一眼。
甄明珠低頭幫她拉開袖子穿好衣服,小聲說:“別太傷心了。”
“你事先猜到了是不是?”
岳靈珊啜泣著問她。
甄明珠搖搖頭,“沒有。李成功的媽媽其實我也不算很了解,只是因為先前我爸說她在商場上被人稱為‘笑面胡’,所以有點擔心而已。畢竟她很寵李成功,我沒想到她會……”
“門當戶對真的那么重要嗎?”
岳靈珊又問。
甄明珠微微抿緊了唇,想了想,說:“其實我也不清楚,看每個人怎么想吧。”
先前她也是覺得一點兒也不重要的,有愛情就夠了。
可,那是在她什么都有的情況下。
當她突然變得一無所有的時候,她覺得門當戶對好像還是挺重要的。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很多時候,背景和家庭便是一個人能夠挺直腰桿的所有后盾。如果這個后盾沒有了,無論是誰,也會總有許多無奈悲哀的事情。
比如病痛、比如學業、比如愛情……
人活于世,吃穿住行都是要花錢的,經濟基礎不一樣,檔次和眼界也無法一樣,就連日常生活中接觸到的人,那都是不一樣的。差距太懸殊的兩個人,兩個家庭,磨合起來需要歷經無數波折。
這些,隨著他們從學校走向社會,會越發明顯。
尤其是李成功和岳靈珊,一個傳統企業董事長的繼承人,一個出身普通卻自尊獨立的貧家女,他們兩人畢業了走向社會,想想也知道,會有多少讓人應接不暇的問題。
胡思亂想著,甄明珠在心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岳靈珊沒再問什么問題,沿著人行道里側,失魂落魄地走著。
甄明珠舒口氣,在邊上陪著她。
冬天夜晚來的早,兩個人走著走著,天色慢慢黑了。
路邊有小孩在嘻嘻哈哈地放炮玩。
甄明珠慢慢地停了步子,勸岳靈珊,“好了別走了,回家吧,一會兒你爸媽該擔心了。”
“我要和他分手。”
岳靈珊看她一眼,突然說。
甄明珠遲疑了好一會兒,低聲問:“你舍得嗎?”
“不舍得。可是我不能讓我爸媽受這樣的侮辱。我們是窮,但是一直靠自己的雙手辛辛苦苦地賺錢,不偷不搶不犯法。我也沒靠李成功養,憑什么受這種欺負?”
她臉上的憤怒太重,甄明珠抿唇看著,欲言又止。
能說什么呢?
她認識的這個姑娘,一直都是個有骨氣的人。
她是勤勞的父母起早貪黑供養出來的大學生,窮村落飛出來的金鳳凰,養育之恩重如天,李成功再被她喜歡,在她心里的位置,那和父母的分量也是無法相提并論的。
甄明珠咬咬唇,一時間,有些悲從中來。
兩個人原路返回……
這一晚,睡在岳靈珊的房間里,她在半夜里聽見了岳靈珊壓抑的哭聲。
她也沒睡好。
一閉眼便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夢,夢的主角都是程硯寧。
他穿著白襯衫黑長褲,長腿交疊坐在奢華而貴重的沙發上,燈光籠罩下,英俊的側臉顯得冷淡至極,一絲表情都沒有,好像一位真正的,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
畫面再一轉,他擁著一個穿禮服裙的女孩兒翩翩起舞。
女孩抬眸看她的瞬間,甄明珠猛地驚醒了。
趙嫣然的臉……
好像是第一次,她夢見趙嫣然。
平復著心情,甄明珠剛抬眸朝窗外看了一眼,便聽見手機鬧鈴聲響了。
窗外一片鴉青色,快七點了。
她坐早上十點半的飛機,回云京。
岳靈珊家里距離機場得將近兩小時的路程,她沒有再睡,很快起床,刷牙洗漱。
岳南田和馬招娣兩個人出去開店,岳靈珊在她洗漱的時候給兩人熱了包子,等甄明珠洗漱完,兩個人眼看時間比較趕,直接拿了包子出門,坐出租車上吃。
九點十五,出租車將兩人送到了機場。
上午的機場大廳,用人山人海形容都不夸張。
好在甄明珠訂的頭等艙,因而時間看起來有點趕其實也夠用,拿了登機牌之后,兩個人在安檢區外道別。
“一路平安。”
岳靈珊眼睛還有點腫,卻笑著說。
甄明珠“嗯”了一聲,抱抱她又松開,“電話聯系。”
“好。”
岳靈珊笑著目送她。
甄明珠過了安檢,在特產店里買了些安城特產,裝滿了行李箱。
這一下之后,便沒什么多余時間了。
十點半,她拿著登機牌上了飛機,找了位子坐下,目光偏轉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
隔著一個過道和兩個座位,窗邊的那個人,赫然是程硯寧。
他回安城了?
又要回云京?
腦子里這兩個念頭閃過,甄明珠驀地低下了頭。
偶遇而已,假裝沒看見就行了。
總歸經歷了光棍節夜晚那件事之后,她已經收了分手后還能再當朋友的心思,程硯寧咬她的那個傷口,時隔兩個多月早已愈合,卻留下了很明顯一個疤。
他那個人,她今后要避得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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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阿錦這一章,是晚上12點之前傳的,傳的時候,月票在第三位哈,但是不曉得最終會不會保住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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