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鐮跟隨她離開西宮。脖子上套著一條細細的鎖鏈。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向前走去。前面領著他的是月神兒。
“你要把我?guī)У侥难e去?”蕭鐮問了一句。
月神兒停了下來。這裡已經(jīng)是黃泉的無人地帶。在黃泉總有這樣的一些禁區(qū),平常人是不可進入的。這裡也屬於這樣的地方。月神兒作爲大祭司具有很高的權限,所以纔可以來到這裡。
“大世子大人。”月神兒忽然對著蕭鐮微微地鞠了一躬。說:“臣,月神兒向您見禮了。”
“蕭鐮臉色一變,說:“您在說些什麼啊?我……”
“您不用隱瞞了世子大人。我知道您就是原來失蹤的大世子月華淵。”蕭鐮忽然記起了自己從法場上逃脫那一天,所聽到的那個聲音,現(xiàn)在的聲音和那一天如出一轍。這聲音讓他的心裡一震,說:“是你在那一天把我從法場上救走的?”
月神兒微笑點頭。
“啊……”蕭鐮不知道說什麼好。
蕭鐮的眼睛有些溼潤,說:“不知閣下是……?”
“我是大祭師,總神司月神兒就是我。”
“多謝大祭司相救。蕭鐮日後定然會報答您的深恩。”
“我並沒有說,讓你走啊!”
“哦?”蕭鐮一驚。“您這是……什麼意思?”
“不要害怕,我的意思是,你在離開之前,是不是應該應該見一見你的父親。畢竟他已經(jīng)十七年沒有和你親自談談了。你們父子之間,應該有許多話可以談。你們也早就應該好好談談了。”
蕭鐮這才恍然大悟,說:“不知父親可有時間?”
“會有的。”月神兒笑了笑。
於是,蕭鐮跟著月神兒從一條無人的小路走向月華宮的深處。王宮就在視線可及的地方。
月神兒不語,微笑著在前面帶路。蕭鐮忽然覺得想哭。多少年了。自己曾經(jīng)是隻身離開王宮的孤單大世子。養(yǎng)父養(yǎng)母死後,更是成爲了“孤兒”。自己哪還敢想,自己有一天會和自己的親生父親講話?他是那麼的高高在上,是那麼的遠,就好像自己站在凡界與黃泉的交界處,仰望著黃泉那高高的山巔,雲(yún)朵飛揚之處,即使是想象,也無法觸及那裡的事實。父親如同一個意象,從來不曾真實地在自己的腦海裡存在過。他的所有影像都是虛幻的,是無法觸及的。他不知道父親是否對自己有感情,是否愛自己。或者是不是很討厭自己。如果他真的不喜歡自己,那麼自己又會如何?或者也可以這樣說,自從自己離開了黃泉,自己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幻想過愛,幻想過那些真摯而切實的感情。但是現(xiàn)在,自己正在走向那個男人,走向那個神一樣的存在。他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他是暴躁如同一個暴君?還是軟弱無情,如果一截朽木?他究竟是愛自己?還是討厭自己,如同討厭一隻蒼蠅?世間是否還有值得信賴的感情?還是說自己的一切幻想都不切實際,毫無根基,只有那些最殘酷無情的暴烈,纔可以在這個世間狂橫地存在?
wWW ▲ttκá n ▲¢O 蕭鐮想起了那首讚美愛情的樂府民歌《上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它很精確地描述了此刻,他對父親的那種仰望和企盼。雖然,它如同這首詩歌一樣,不切實際。而且如同鏡花水月一般,虛幻、脆弱。
第一百九十三章:墓園祭母見到他的時候,他依然散漫不羈地靠在他的王座上。過分的年輕,讓我總覺得他不像自己的父親。總沒有自己養(yǎng)父母給自己的那種親切感。
他一隻手支著下巴,如同一個閒適的雕像。
“父親。”當我?guī)缀躅澏吨鴮⑦@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他似乎笑了一下。那種燦爛溫暖的笑容,讓我的心緊了一下。
他來到我的身邊,輕輕地抱住了我。“兒啊。你知道,我這麼些年,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想你啊!”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似乎有一滴溫熱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頸間。那樣溫熱的一滴,讓自己微微有些癢,卻像一滴硫酸一樣讓自己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父親。”我只能將這個稱呼反覆唸叨。這麼些年,自己一直無法將這個稱呼按在他的身上。也無法將感情寄託在他的身上。不是自己太多情善感。只是現(xiàn)在這種情形,真的無法讓人沒有觸動。
“回來吧!”他說。“在我身邊吧!回到你應該所在的地方。這裡。整個血域大陸的權力核心。月華宮中。這裡纔是你的家啊!”
原來他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男子,蕭鐮忽然長舒了一口氣。多少年的怨恨,在一瞬間變得冰消雪散。如果他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男子。那麼,我娘沒有看錯,也沒有白死。這麼些年來,她可以在地下安息了。
“我想去我孃的墳墓前祭拜一下。”蕭鐮脫口而出,這樣的一個要求,是他十七年來一直希望做卻無法做到的事情。
“好。我們一起去吧!”他終於放開了他有力的手臂。我看到他的眼角依然有淚痕存在。他是愛我的。蕭鐮的心中,忽然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令人欣喜的念頭。
王、蕭鐮、月神兒,三個人一路步行,來到了王族的墓園之中。王族的血脈都葬在這裡。由於月龍?zhí)焓情_國皇帝。所以裘花魚王后是第一個“享受”這裡美麗墓園的人。
這裡的景色十分靜謐宜人。這裡幾乎沒有人。除了三個人的腳步聲,也就只有林間的鳥兒在鳴叫。
“你母親死了以後,我十分想念她。這麼些年來,我一直在想念她。我並沒有重新納妃,也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希望你母親可以安息。這裡,是風調(diào)雨順之地,你母親應該可以安息了。”
蕭鐮咬了咬自己的嘴脣。那是一個高達兩米的墓碑。是用一種不知名的黑色金屬製成。鏤刻的文字,是這樣寫的:“東宮宣德靜姝賢皇后,裘氏花魚。於****年*月*日卒。葬於皇家墓園。淵水逝、花魚亡,此生佳偶難再逢。此心碎,夜難眠,但願來生再續(xù)緣。我心已無二,地上無你,心中有你。”
後面的幾句短詩很明顯是月龍?zhí)煊H筆所寫。所謂的“淵水逝,花魚亡”,正是對他母子的思念之情。
蕭鐮從月神兒的手中接過一束鮮花,獻在母親的墓前。墓上有自己母親的畫像。母親的樣子竟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
月龍?zhí)斓穆曇魪呐赃厒鱽怼Uf:“淵兒。你現(xiàn)在到底想怎麼辦?如果你想回到王宮中生活。從明天開始,你就是王族的大世子。”
蕭鐮猶豫了一下說:“父親,我還想在外面打拼幾年。現(xiàn)在形勢複雜,您也要多加小心。如果讓呂豔歡這樣胡幹下去,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要付之一炬了。”
“要稱她爲豔歡娘娘。她畢竟是你的長輩。”
蕭鐮愣了一下,說:“到現(xiàn)在,您還讓我尊敬她?她殺死了我母親,難道您不知道?”
“過去的事情啦,就讓它過去吧。”
“如果您不能夠糾正那樣一個錯誤,那麼就讓我將它糾正過來吧。”蕭鐮強壓住自己心中的火氣。
“你想怎麼糾正呢?殺了她?那樣你只不過又少了一個親人。”
“父王,我覺得您很糊塗。”
月龍?zhí)煨α诵Γf:“糊塗一點不是很好嗎?不是有那句話,難得糊塗嘛!”
蕭鐮苦笑了一下,說:“父親。既然你這麼愛我母親,爲什麼不能夠替她報仇雪恨?爲什麼不殺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存在,只能對你、對你所打下來的這個江山產(chǎn)生危害,難道你真的不瞭解這些事實嗎?”
月龍?zhí)欤鋈粐烂C起來,說:“蕭鐮,有許多事情,你並不瞭解。我來給你講故事吧。我聽說,秦關和孟氏他們在你小的時候,經(jīng)常給你講故事,你也很願意聽。那麼我也來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月龍?zhí)欤噶酥改沁吔锹溲e的兩個小一點的墓碑,說:“我破例將他們的屍體也葬在了這個墓園之中。一會你也過去祭拜一下你的養(yǎng)父母吧!”
蕭鐮向那邊望了望,即使很遠,他還是清楚地看到了墓碑上“秦關”兩個字。他的眼睛溼潤了。
而他的父王,清了清嗓子,述說了一個故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往事如煙,舊情難了“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
那時候,月氏本是沒落貴族。我即使在家族的內(nèi)部也是庶出。時值天下大亂之際,綱紀無人可正。我雖有一身異能和大志,卻沒有用武之地。
後來我經(jīng)過了一番努力和較量,終於異軍突起。成爲血域的重要力量。這期間的艱辛和困難是你所無法想象的。說實話,我也使用了一些陰謀詭計,所以才能在後來的競爭中佔據(jù)優(yōu)勢。那時候,裘花魚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她和她的家族都給了我足夠的支持。
但是在後來的一次大戰(zhàn)中,我差一點全軍覆沒。我和敵對的勢力,幾路大軍,將我包圍在其中。眼看我就已經(jīng)無力迴天。
就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呂不韋也就是呂豔歡的父親,帶領呂氏大軍將我救出重圍。呂不韋乃一方梟雄,他能夠在關鍵時刻伸出援手,我已經(jīng)無法報答。沒想到呂不韋還將她的女兒呂豔歡許配給我。那是時候,呂氏的家族實力數(shù)一數(shù)二,能夠得到他的支持,我真的是求之不得。更何況呂豔歡那個時候,嬌美異常,是個動人的女子。我什麼也沒有想就娶了她。呂不韋后來爲我南征北戰(zhàn)立下赫赫戰(zhàn)功。後來在一場著名的戰(zhàn)役中中箭身亡。臨死前,我就在他身邊。他最後的願望就是,讓我照顧好呂豔歡,他說他的女兒很不懂事,即使她做錯了事情,也一定要原諒她。我當時答應他了。我說,就算是呂豔歡犯了死罪,我也會饒她不死。這樣呂不韋才閉上了眼睛。
呂氏對於我成就霸王之業(yè),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我一直對於呂不韋的死感到歉疚。我也答應他無論發(fā)生什麼,我都不會懲治他的女兒。”
“淵兒,這就是我爲什麼不殺呂豔歡的理由。我對呂氏有所虧欠,或者說,呂氏給我太多的幫助。我不能因爲呂豔歡做了錯事,而忘記以前的恩德,將她殺死。”
“淵兒,你現(xiàn)在明白了我爲什麼會一直忍讓她了吧?事實上,呂豔歡所做的所有事情我都是知道的。包括她和聖靈之間的事情。但是我一直在原諒她,希望她可以有一天悔過。我到現(xiàn)在還這樣希望著。她喜歡權力,我就給她權力。她喜歡金錢,我就給她金錢。她喜歡美食,我就給她美食。我知道,即使她將我的江山敗壞掉了。我也不會責怪她。因爲,我欠她父親的太多,如果沒有呂不韋,我就沒有今天的基業(yè)。”
“也許,我是個傻瓜。”月龍?zhí)鞜o奈地笑了笑。
你的確是個傻瓜!蕭鐮在心裡說。他並不是恨他的父親,而是有一種奇怪的氣憤。
月龍?zhí)煺f:“其實在我的心裡,一直希望可以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來接替我的職位。我已經(jīng)厭倦了一些事情,包括扮演王的角色。還好,我有兩個兒子。他們都一樣的出色。”月龍?zhí)鞂⒁浑b手臂搭在了蕭鐮的肩膀上。
“淵兒。其實我更希望是你。因爲,我真的虧欠你太多了。你自幼就受了許多苦。這本來不應該是你該受的。所以,在我看到你今天的成長之後,我非常高興。我希望你將來可以接替我的王位。”
“父親。”蕭鐮冷靜地說:“有你這句話,我也就夠了。其實我也無意和我的弟弟華羽爭奪這個王位。我要的是一口氣。呂豔歡沒有理由,殺死我母親,我可以自己讓出王位,但是卻不能容忍別人將我像傻子和懦夫一樣對待。”
“父親。呂豔歡她做錯了事情,早晚會付出代價。即使不是現(xiàn)在,早晚有一天她也會付出代價。即使不是我去懲罰她,她也會被別人懲罰。”蕭鐮將最後一句話吞在了肚子裡,他本來想說:“呂豔歡她根本就不會做人,她也不配做人。”但是考慮到是在父王的面前,說話最好還是不要太過分。於是,才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希望呂豔歡有一天能夠了解這個道理,希望那一天不會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