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出院的施隊與黃胄一起回到實驗中心,帶給眾人意外驚喜,其中最高興的還是在第一時間交出代理隊長職務的洪森,畢竟這個職位對于洪森這種習慣在平日沉默寡言的家伙來講,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施偉歸隊后下的命令相當簡單,調查隊外派隊員全部駐守市中心,輪番值勤隨時應對突發情況,出于保護五小強的目的,以辦公室面積不夠大為借口,將這五個小朋友都留在實驗中心作為二線梯隊。
兩天時間并不長,或許真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無論是以駐外人員半公開身份活動的外國間諜還是那些所謂的反華夏國組織,似乎都感覺到最近安老大與保姆的行為反常,一個個偃旗息鼓生怕被兩個以鐵血著稱的特殊部門人員狠狠收拾。即使如此,在不到四十八小時的時間內,許多小角色都很不幸地被請去‘喝茶’,至于喝茶后能否全身完整地從里面出來,安老大的成員說了不算,保姆的成員說了也不算,這需要參照兩個數值,一個是審訊人員的體力,再一個是審訊工具的強度。
令所有小角色生不如死地是,作為國家特殊部門,審訊人員所使用的工具一向質量過硬,體力方面這些人在規定時間內跑完馬拉松或許困難,完成標準的二十公里越野還沒什么問題。
與兩個特殊部門繁忙的工作景象正相反,成天無事可做,處于待命中的劉昊只能百無聊賴地看著阿列克謝耶夫教堂。
欣賞教堂并不算是一件無聊的事,每時每刻,這座百年歷史的老建筑都會帶給劉昊不同的感受。清晨,教堂的金頂在晨曦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陪伴著晨練的眾人;中午時分,深紅色的建筑給紛繁的廣場帶來幾絲寧靜;一旦到了夜晚,星空夜色下的教堂靜謐地聳立在那里,似乎還在回味著百年來這座城市所經歷地血火風霜。
又是一個夜晚,劉昊靜靜地坐在教堂邊的休息椅上,看著那座教堂在逐漸深沉地夜幕中顯露出蒼老的身影,蕭敏端著快餐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遞過去一個漢堡,隨口問道:“我發現你總是看著教堂發呆,想什么呢?”
劉昊先是說了聲謝謝,然后才回答道:“看著教堂想起以前的事情?!?
“能和我說說嗎?”
有了宋清書那樣的啰嗦大王在,蕭敏這種小女人的碎嘴就不那么讓人討厭了,劉昊喝了口可樂,眼神轉移到遠處遛狗的人群,低聲問道:“知道這座教堂建于一九一二年吧?”
“哦?不是一九三一年嗎?”
“我是指它的前身,一座木制的教堂,早年它建在馬家溝,三一年在這里重建的時候,我在工地上做過泥瓦匠。”劉昊的眼神有些迷茫,沉浸在回憶中說道:“就在這里認識了一個姑娘?!?
“?。磕銋⑴c過教堂建設?還在這里泡過洋妞?一定很漂亮吧?”蕭敏拼命壓低自己的聲音,她當然知道面前這位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實際年齡早已經過百,可是聽到對方講述八十年前的往事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
大概是意識到那句泡過洋妞有損自己一直以來的形象,蕭敏緊接著辯解道:“我以前說話很直,像個假小子,改了這么多年,偶爾還會說錯話,你別介意?!?
劉昊很了然地笑了笑,誰都有過去,能把槍玩成這樣,面前這個女子如果不野性或者說從來沒野性過,誰都不會相信。
“不,她不漂亮,是個二毛子,俄羅斯人和中國人的混血,父親是俄羅斯大兵,母親是窯姐。她母親帶著她嫁給一個深山老獵戶,她沒姓,我們都管她叫窯娃子,我認識窯娃子的時候她是工地上的廚娘,可能是她父親的遺傳,老獵戶對她們母女又不錯,不到二十歲的窯娃子膀大腰圓,很吸引工地上的光棍。”劉昊講到這里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東北是苦寒之地,那年頭窮苦人不看女人長相,關鍵是身高體壯屁股寬,又能干活又好生養,我是不是有些啰嗦?”
蕭敏迅速咽下最后一口漢堡,在向薯條發起進攻的同時說道:“沒有,繼續繼續,她長的什么樣子?”
劉昊看著這座教堂,腦海中閃現出那個豪爽寬厚的身影,回答道:“她那張臉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說有些丑陋,常年抽煙讓窯娃子的牙焦黃焦黃的,至于嘴里的味道你不會想知道,不過,在那個年代,她依舊是個吸引人的婆娘。”
“你們誰先開的口?”
“她看上我的,說我老實肯干,有兩把力氣,手藝活又不錯,愿意跟我過日子?!眲㈥换叵肫甬敃r的情景,微微笑道:“那時候離我老婆孩子去世已經二十年了,我早已經接受自己的特殊體質,本來以為自己就這樣漂泊下去,沒想到還能遇到那么好的婆娘,你不知道,她做的大餅子能香掉人的舌頭,就點咸菜稀粥,味道簡直無法形容?!?
蕭敏可不愿意錯過劉昊講述過往的機會,薯條吃到一半,突發奇想,先是隨手掏出手機,裝做很自然地樣子給黃胄發了條短信,內容是‘一會我掛給你,只許聽,不許說’,然后偷偷按下通話鍵,這才接著問道:“后來呢?”
“教堂修到三一年九月,九一八事變爆發,紅日國侵略東北,教堂自然修不下去了,我帶著窯娃子本來想回她老家克山,可是到處都在打仗,無奈之下只能留在冰城找點零活干干?!眲㈥坏穆曇糸_始沉重,畢竟,親身經歷那段華夏國的血淚歷史與從歷史書上看來的描述絕不一樣,“那時候我依然想做一個小百姓,能活下去就好,本來我和窯娃子商量好,來年開春不打仗了就回她的老家,深山老林應該會安全許多。”
“你們回去了?”
“沒有!三二年二月五日,冰城淪陷,我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天,整個城市成為紅日國那幫混蛋的游樂場!我本來想帶著窯娃子跟著自衛軍撤退,結果逃難的人群把我們沖散了!”劉昊深吸一口氣,聲音里充滿了怨恨,那種感覺讓蕭敏忽然很后悔來找他聊天,也很后悔自己把手機偷偷打開,劉昊已經沉浸在對往昔的回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表情,接著說道:“三天后,我摸回教堂工地找到了窯娃子,因為我們說好,如果失散就回到這里等對方!可是我看見的是窯娃子赤裸身軀開膛坡肚的尸體!”
“??!”雖說多少有些心理準備,蕭敏依然驚叫了一聲,有些沉痛地說道:“抱歉,不該讓你想起這些的?!?
“沒什么,每次我看到教堂都會想起窯娃子,也是從那天起,不管國仇卻生家恨的我第一次有了加入東北抗日聯軍的想法……”還沒等劉昊再說什么,難得的回憶卻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刺柎a是從商店里打出來的,劉昊一拍腦袋,他幾乎把這事兒給忘了,自己還有個小店鋪在運轉,調整一下激動的心情,接起電話,里面傳來柳淑媛有些軟弱的聲音:“劉大哥,現在忙不忙?”
“不忙,有事你說吧。”劉昊看了眼蕭敏,輕聲解釋道:“我雇的那個銷售員?!?
“是這樣,咱們現在取消工商管理費了,多交的費用可以憑票子退還,我想問問大哥那里有沒有這樣的票子,能退一點不就多省一點嗎?”柳淑媛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還有,這個月的利潤我算好了,大哥今天晚上能取走嗎?”
“最近比較忙,先放你那里,我過一段時間去取,工商管理費是按月交付的,咱們沒什么錢要退。”劉昊忽然意識到這確實有些好笑,似乎政府人員是不允許經商的,但是調查隊里沒有人阻止他這么做。
“可是,這么多錢放在店里我實在有點怕,還是麻煩大哥來取一趟吧,要不我給你送去也成,現在時間還早?!辈⒉荒芄至珂履懶?,店里就她一個女人照顧,一個月的利潤對于劉昊來講已經不算什么大數目,但是對于柳淑媛來說,卻依舊讓她有些心里沒底。
早知道如此麻煩,真應該讓柳淑媛把錢直接存到自己卡里,這個念頭在劉昊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看了眼教堂邊上的街表,離值班還有半個小時,時間是夠了,點頭答應道:“知道了,你在店里等一會,我馬上就過去?!?
劉昊轉身和簫敏交代幾句,順手截住一輛出租車,前往店鋪。
回到辦公室之后,沒有人再向劉昊詢問他的過去,蕭敏滿臉歉意,黃胄拍拍隊友的肩膀,以沉重的語氣約隊友閑暇的時候好好喝一杯,著實弄地劉昊莫名其妙,卻不知道自己的慘痛情感經歷已經‘家喻戶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