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昊從太平間通道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略帶寒意地秋夜空氣,看著寂靜地街道,被城市燈光污染的星空,他有些迷茫。洪森絕口不提田猛的情況,劉昊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猜到,田猛這條最有價值的線索,多半是斷了,最讓他惱火的是那女人既然是突變人類,無論是不是特殊部門出手,都可以推的一干二凈,畢竟調查隊才是突變人類相關案件的處理部門。
就剩下三川手下那條線索,說起來還有點希望,其實劉昊心里也清楚,內部調查都沒有眉目,從敵人著手,多半也沒指望。
難道自己就要浪跡天涯,到處東躲西藏?或者干脆當個叛國者,跑到某個小國了卻殘生?
問題是,這‘殘生’實在有點長。
將腦海中不著邊際的念頭驅散,劉昊從路邊花壇里把早已隱藏好的背包拿出來,簡略收拾一遍物品與裝束。腰部傷口還有些疼痛,估計是血漿不夠了,灌上幾口‘飲料’,發(fā)現附近的零售店還沒關門,劉昊慢悠悠地走過去,跟店長買了個打火機與一包出口退稅的黑貓煙。
店主正在擺弄那臺公用電話,連連抱怨大半夜電話還會壞,明天一定要投訴電話局云云,根本沒拿正眼看劉昊。
劉昊走出零售店,隨便找了個路燈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也不管尼古丁與焦油會讓傷口愈合速度減慢,抽出一只煙點上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到此刻,遠處才傳來尖銳地警笛聲。劉昊下意識地算算時間,應該比預計晚了五分鐘,不用說,這肯定也是洪森動的手腳,他需要時間替自己善后。
否則,光是劉昊殘留在現場的血跡就不好解釋。
香煙從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劉昊的大腦,一陣陣刺耳的警笛聲也在提醒他此處不宜久留,劉昊縮縮脖子,將衣領立起,轉身向警車到來的相反方向走去,他打算回旅館休息放松,洗個熱水澡,等到天亮后再好好想想今后該怎么辦。
轟!
驟然響起地爆炸聲讓劉昊渾身一顫,等他猛然轉身的時候,又是兩聲巨響,劉昊望著立交橋另一側,距離自己現在位置二、三百米外騰空而起地火球,完全陷入了目瞪口呆地境地。
那不是汽車爆炸。
即使是裝滿油箱地汽車,在遭受到槍擊或手雷的攻擊后,也不會驟然爆炸進而燃燒,絕大多數影視作品中那種開兩槍就爆炸的汽車在現實世界里并不存在——隨便撞個車,擦點火花就炸的滿天碎片,那是汽車還是炸彈?
能造成如此爆炸效果的原因只有一個。
有人在使用重武器,攻擊目標肯定是姍姍來遲地車隊!
劉昊此刻才明白,他與洪森都忽視了一件事!受到攻擊的不是田猛一人,而是三名特戰(zhàn)隊負傷人員!換句話講,那個女人確實不是特殊部門派來的,她很可能是替三川那些在舊工廠被干掉的人進行報復行動!
爆炸事件發(fā)生后,龍省所有特殊部門的總部與半公開的據點都處于嚴密戒備之中,保姆的工作重心在國外,軍方一向都只管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兩個部門為了避嫌,絕對不會將觸角延伸到自身區(qū)域之外。因此在正常情況下,象武警醫(yī)院這種接觸特殊部門又掛在非特殊部門名下的機構,當仁不讓地由安老大方面負責。
如果沒有劉昊這件事,安老大的人員肯定會加強對醫(yī)院的防范,偏偏保衛(wèi)處的六處長有說不出的理由要早點見到劉昊,不管是人,還是尸體。況且,一般人都會認為出了這么大的事,只有傻瓜或者瘋子才會在近期再次挑釁華夏國特殊部門的尊嚴,絕大多數時候,這些弱小的勢力或個人都會找個洞穴鉆進去,等風聲過去再冒頭出來攪風攪雨。上面發(fā)話,又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下面自然也是心領神會,工作‘重心’就在無形中出現了偏轉。
問題在于三川那幫人既然自稱什么薩滿教,那就不能用常例去判斷,因為無論什么事情一扯上宗教,往往是沒有道理好講。
如果趕來救援的是調查隊人員,劉昊恐怕早就撲上去了,就好像魯天放可能被人傷了,在沒有親眼見到的情況下,劉昊依舊冒風險出手收拾那兩個女賊一樣?,F在,對方既然不是調查隊成員,知道田猛已死,自己這身污水恐怕永遠洗不清之后,劉昊只是端詳了幾眼熱氣騰騰地火光,轉身就走。
或許明天全國媒體都會轉載冰城各家報紙的最新消息,劉昊心里暗自想著,只是不知道這次又是運送哪種危險品的罐裝車發(fā)生車禍、泄露或者別什么原因造成煤氣管道爆炸吧?新聞稿中總會有那么幾句,在緊急疏散附近居民后,通過消防戰(zhàn)士的勇猛撲救終于成功控制住險情云云。
一陣清脆而急促地沖鋒槍射擊聲傳入劉昊地耳朵,他略微停步,接著又向前走去。有槍聲就說明有反抗者,有反抗者就說明被襲擊地車隊有人幸存。九二式手槍地點射在沖鋒槍聲地遮掩下顯得如此無力而渺小。
雜貨店的公用電話沒有反應,有線電話的集線器肯定被對方破壞了,劉昊下意識地從背包里拿出小哥大,打算最后盡一次調查隊外派人員的責任,通知施偉這邊出事了。抬手一看,劉昊呆住了,這里竟然沒有一格信號,小靈通信號再糟糕,在市區(qū)內也不會沒信號,這說明襲擊者采用了通信干擾戰(zhàn)術,除了掐斷固定電話線路,全頻段干擾的覆蓋范圍最少達到了直徑五百米以上!
既然對方是有備而來,這些被襲擊的人員恐怕兇多吉少。
算了,這些都與自己沒什么關系,還是在天亮后去找那個做假證地弄一套新身份,找機會催眠幾個負責偏遠山區(qū)戶籍地民警,接著進山當農民吧。
某人順手將小靈通塞回背包,眼前忽然閃過幾個身影,婆娘、大牛、二狗、李大爺、毛胡子、趙瑩、施偉、最后定格在窯娃子那具凄慘的尸首上。
遲疑、停步、咬牙、轉身、抽槍。
我他媽的就是一棒槌!而且是最賤的那種棒槌!劉昊在心中狠罵了自己一句,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向爆炸方向跑去,邊跑邊將一袋血漿以最快速度灌進嘴里!
從理性角度來講,受襲擊地大部分人很可能還在到處追捕劉昊,這些人少一個,劉昊的危險就少一分,而且襲擊事件造成的傷亡越嚴重,原本聚集在劉昊身上的視線與壓力就會越小。
從感性角度講,原本已經心灰意冷的劉昊根本就該漠視這些前來援助醫(yī)院的警察與便衣去死,反正這些人劉昊一個也不認識,全死光了也不關劉昊鳥事!
總歸一句話,放他們去打生打死是對劉昊自身最有利的選擇。
偏偏劉昊就是做出了這個最令人感覺不可思議地選擇,不是什么所謂的榮譽感,也不是什么正義感,更不是那些有點能耐就傲到天上的自大感驅使劉昊這么做。如果施偉、洪森哪怕是黃胄見到劉昊的決定,作為旁觀者的他們多少能夠解釋劉昊這種行為。就好像施偉頂住各種壓力要為突變人翻案,洪森惡言惡語不顧對方關系背景,就為了能讓那幫菜鳥早點明白社會殘酷一樣,其實糾其行為的根源,只用四個字就能概括。
良知、原則。
在這個物欲橫流,人心麻木,靈魂與肉體可以隨便交易的年代,良知這個詞語早就被人丟進了廁所里,憑良心做事更是被人甩進了垃圾桶,成為陳腐守舊的代名詞。很多人可以在公交車上給老人讓座,很多人可以面對同類受苦甩出幾張票子安慰,許多人可以對奶粉毒害嬰兒感到義憤填膺,切齒痛恨。這些,固然可以叫善良、憐憫、有正義感,也可以被稱為偽善、裝腔作勢、沽名釣欲,不是說人們做這些不對,只不過有多少人在做這些的時候,心里所想真如其所表現的那樣嗎?
恐怕,并不多吧?
就好比地震捐款不要高于領導數額一樣,很多時候人們表面上光鮮地作為也不過是遵循著一些令人作嘔地社會潛規(guī)則罷了。
歸根到底,只有在危及自身利益,或者說危及自身生命的時候,才可以看出一個人是否真正能夠守護住做人的原則,內心的那份良知!誠然,絕大多數人窮其一生都沒有驗證自身良知的機會,他們活的也很好,也可以常行小善,也可以被稱為好人,這并沒有什么不對。
應該說施偉并沒有看錯人,即使劉昊始終是一名小商人的性格,過于懦弱與忍讓,膽小怕事甚至并不以貪生怕死為恥。即使那些純真、善良、真誠的做人原則放到社會上,會被人譏笑,會被人唾棄,連劉昊自己也在這些原則之外包裹了冷漠、交易、算計、欺騙等等這些在現代社會中生活所需要的條條框框。
當劉昊面臨真正的抉擇時,這個活了百多年的老家伙,終歸還是會為朋友拼命,為了愛人拼命,為了自己拼命,為了自己認為是對的,是值得的人與事情拼命!
這就是劉昊的良知,劉昊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