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剎那的衝動,想告訴謝聿銘,我還愛著他,我對佟斌只是心存愧疚。
可我到現在都沒拿定主意要不要跟他複合,我太怕了,那種每天都生活在心驚膽戰中的日子讓我受夠了。
其實我特別想明確地拒絕他,可看到他瘦削的臉龐和可憐兮兮的眼神,我就捨不得了。
我的沉默讓他特別失望,接下來的路程一直處於尷尬之中。
我出神地看著窗外往後飛逝的景色,感覺那些快樂就像這種速度一樣,轉瞬即逝,太短暫了。
佟斌掙扎著給我們開了門,看到他打著石膏的腿,我眼睛突然溼了:“不是說沒有傷筋動骨嗎?怎麼打上石膏了?”
他盯著我身後的謝聿銘看了兩秒,然後不大好意思地撓撓頭跟我說道:“第二天發現腿有點痛,這才知道小腿骨折了。”
我看著他的居住環境,心裡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我想幫他重新租個房子,可我知道他不會接受我的幫助。
跟著他進房間時,他侷促地拖著石膏搬椅子給我們坐,我趕緊上去幫忙:“我來,我來就好了,你去牀上躺著吧。”
“冉冉,你別這樣,我來就好了……呃。”
我們倆爭執時,椅子腿不小心撞到了他的石膏,他的臉色當即青了一會兒,顯然很疼。
我趕緊鬆了手,不敢再跟他爭。
面對自尊,他也有他的固執。
謝聿銘趕緊上前握住我的肩膀,關切地問我有沒有被撞到。
我搖搖頭,把他的手推開了。
我不喜歡現在這種場面,他們兩個都向我表過白,可我現在誰都不想答應。佟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不定跟我有關係。
我隱約感覺,他出現在我的世界不是巧合,可我不敢深想。
“真不好意思,我不方便出去買水果,開水還沒燒,你們等等。”他窘迫到不敢看我的眼睛,臉上微微漲紅,顯然是被現在的局面尷尬到了。
我不該讓謝聿銘跟過來的,讓謝聿銘看到他的貧窮,是不是會讓他感到卑微?
謝聿銘明顯猜到我在愧疚,一把搶過佟斌手裡的電熱水壺,不容他拒絕道:“我來燒吧。”
佟斌下意識地想拒絕,餘光瞥到我正在緊緊盯著他,改而點了頭:“能麻煩你……燒了水去幫我買點水果回來嗎?”
謝聿銘看看他,又看看我,沉默兩秒後點了頭。
佟斌這是想把謝聿銘支走,看來他有話想單獨跟我說。
我想起謝聿銘對我說的話:佟斌接近我是別有目的,可能是爲了錢。
心跳突然變快,總感覺我快要面對最真實的佟斌了。
“冉冉,那我先去買點水果,你想吃點什麼?”謝聿銘說著就將視線落到了我的肚子上,他在緊張,怕他走開的這一會兒工夫,我就會投入佟斌的懷抱。他這是在提醒我跟佟斌,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我乾巴巴地扯了個笑:“不用了,你隨便買點適合佟斌吃的吧。”
佟斌的臉色白了白,我這才意識到我跟謝聿銘的這番對話,特別像是一對老夫老妻。
謝聿銘的目的可能就是爲了讓我答話,滿意地噙著一絲笑出了門,還特別體貼地幫忙把門關上了。
佟斌尷尬地別開視線,招呼我坐下後,緊張兮兮地拄著柺杖挪到我跟前。
我剛想站起來扶他,他卻按住了我的肩膀,閃爍著眼神在我臉上瞟了一下:“我、我有話想跟你坦白。”
我手一抖,莫名有些緊張。
我多希望謝聿銘的猜測是假的,是他小心眼想打擊佟斌。
作爲孤兒長大的佟斌,心地應該是善良的,我不相信他會昧著良心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冉冉,我……我當初不是跟你偶遇的,是……是有人告訴了我你的行蹤,我才找到機會扶你,開始跟你接觸……”佟斌說得結結巴巴,但意思再明顯不過,他當初接近我確實是別有所圖!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氣得呼吸都變急促了:“是謝聿銘爸爸讓你這麼做的?”
佟斌搖搖頭,苦澀地說道:“我不知道是誰,跟我談事情的那個人就是謝聿銘說的那個臉上有青色胎記的男人,大家都叫他火哥?!?
“他讓你做什麼?你是爲了錢嗎?”我沒有激動到掉頭就走,我想聽完整個經過再說。
爲什麼知道他欺騙了我,我卻並不感覺痛苦呢?
我有些悲哀,這隻能說明,我對他,有同情、愧疚、疼惜,可就是沒有愛。
所以,哪裡會有恨?
因爲他的欺騙不會給我帶來實質性的傷害。
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可悲,佟斌的坦白只會讓我減少對他的愧疚感,然而他受到的傷害卻沒人能體會。
“冉冉,火哥說,只要我能讓你忘記你前男友愛上我,就會給我二十萬作爲酬勞。福利院要拆了,我想拿這二十萬捐給院長把福利院繼續開下去。我知道二十萬很少,根本不夠福利院的開支,可……可是我總得做點什麼啊。”
“我剛開始也是很愧疚的,可我想既然我沒女朋友,那我就追你,追到你的話,我不僅解決了自己的個人問題,還能拿到二十萬。你可以罵我沒出息的,我就是心動了?!辟”髩焊桓以倏次?,低著頭悶悶地跟我坦白一切,可聲音明顯開始不對勁了。
“我這樣的條件,這輩子可能都娶不到老婆??晌铱吹侥愕牡谝谎畚揖拖矚g上你了,你這麼漂亮,又這麼堅強這麼美好,我覺得我配不上你……可,可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我發誓,我從見到你之後是真心實意地在追你,冉冉,我……你能原諒我嗎?”
他不敢擡頭,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飄飄忽忽的不知道往哪看。
我眼睛有點澀,悶悶地點了頭:“好,我原諒你。”
可能是因爲他的身世,我一點都沒辦法怪罪他。
他照顧我那麼久,從沒做過傷害我的事,我爲什麼不原諒他?
我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火哥打你,是因爲你沒完成約定嗎?”
佟斌詫異地擡頭看了我一眼,似乎驚訝於我能一下子猜中箇中因果,但他跟我對視了一眼後,很快又把頭低了下去:“是的。而且……而且他之前陸陸續續給了我八萬,我都打到院長的卡里去了,他想讓我把錢還回去,我沒錢。冉冉,我真的不知道火哥是謝聿銘爸爸派來的?!?
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猛地擡頭看他:“可你……其實並不想我留下這個孩子對不對?”
說到底,當初如果我答應了他,他還是會勸我把孩子打掉的。沒有男人願意幫別的男人養孩子,佟斌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大度。
他的身子猛地一晃,一個趄趔跌坐在牀沿上。
他還是不敢看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也是他當初支持我打掉孩子的願意,當時我以爲他是真的大度是真的喜歡我,所以纔會愛屋及烏地喜歡我的寶寶,可原來我想錯了。
但不管怎樣,當我決定不打掉胎兒時,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我身邊。
所以,他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卑鄙。
但凡懂得反省的人,肯定不會十惡不赦。我相信佟斌確實是一個善良的人,可他這麼一坦白,我突然發現,我更加沒理由接受他了。
我苦笑了一聲,佟斌忙擡頭看我,似乎不明白我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
我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追問:“這裡的環境太不好了,我幫你換個地方住行嗎?佟斌,就算我不接受你,我們也還是朋友,以前我接受了你那麼多照顧,你總該讓我回報一下,不然你忍心讓我每天跑這麼遠來看你嗎?萬一路上再遇到壞蛋怎麼辦?”
他的羣租房在郊區,過來確實要花不少時間。
不過佟斌還是搖頭拒絕了:“冉冉,不用了,我住習慣了?!?
他房間裡鋪著劣質的地板,有的地方已經起皮了。外面一直叮叮噹噹地有人在公共區域炒菜做飯,因爲沒有油煙機,所以油煙味一直往房間裡溢,剛纔進來的時候我明顯看到門框上沾了一層油膩。
現在都快八點了,還這麼吵。
“??!”隔壁突然有個女聲大叫起來,我嚇了一跳,剛想問問佟斌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那個女人突然又叫了一聲,“輕點,痛!別那麼急啊!”
我愣住了,而佟斌,他從臉紅到耳根,然後再紅到脖子。
隔壁很快傳來應該被和諧的那種不雅吟哦,很清晰的那種。
羣租房裡都是直接用木板隔斷的,隔音效果很差。
佟斌緊張到不知所措,猛地站起來,也不敢看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門口就回頭衝我說了一句:“冉冉,我們、我們出去轉轉吧?!?
我很尷尬,腦海裡突然浮現起跟謝聿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裡頓時癢癢的。
就在這時,佟斌的房門被人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