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塔其實是堡內一處可以了望四方的高塔眾人在暮色之中登上塔來卻見斜陽將落殘霞如血遠天一片蒼茫的紅色。堡外黑壓壓的已經聚了百十條野狼只是這灰毛蒼鬃、蠢蠢欲動的群狼卻陣壘分明地分作四隊彼此各不相擾。
卓南雁知道這是伏牛山內的四撥野狼各有自己的狼王和領地這時竟也給宋鐵槍一起召來。
這時晚風漸緊凜冽的風中只有群狼聲勢浩大的嗥聲卻再不聞一點別的聲息。厲潑瘋忍不住擰眉罵道:“要打便打賊廝鳥弄什么玄虛怎地到這時還不露面?”
忽見堡外一只高大壯碩的灰狼挺身而起昂頭長嚎一聲悠長的聲音中帶著十足的威嚴。這一聲叫罷西的群狼忽然全都悄然無聲。跟著東邊一只頸前帶著白毛的烏黑大狼也揚起雪白的脖子長長嘶嚎一聲霎時間東狼群也靜了下來。接著又有兩只壯碩無比的大狼先后仰天嘶叫。
卓南雁知道那是四只狼王在各自傳令狼性最是堅忍機敏瞧它們這如臨大敵的樣子難道敵人業已來了么?他縱目遠望卻見遠山沉暗蒼林蕭瑟哪里有什么生人的影子。
跟著那四只狼王又先后厲嗥幾聲聲音或長或短似乎是在各自分兵派將。群狼聽了號聲立時四處散開將石堡四周全都圍住。卓南雁只見這百十多只狼忽聚忽散全都悄寂無聲不由心中暗自佩服又見群狼全都雙耳豎起挺胸昂頭地四處張望心里不由緊了起來。
一旁的厲潑瘋焦躁道:“狼王將群狼散開難道是已測知敵人要四面來攻么?”季巒沉聲道:“十多年了我在山中見群狼布陣獵物多回從來沒有這般謹慎小心。只怕敵人已經來了咱卻沒有察覺!”
驀地卻見東側一只灰黑大狼挺身長嚎聲音凄厲悠長。群狼立時一陣躁動。易懷秋忽沉聲喝道:“在天上!”
卓南雁昂頭望去卻見蒼暗的天穹上忽然現出一片黑點倏忽放大忍不住驚道:“是大鷹。”易懷秋卻嘿了一聲道:“不是鷹是金雕!”
那鷹群飛近卓南雁才瞧清那群東西雙翅寬大羽金光果然全是體形碩大的猛悍金雕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暗想:“龍驤樓想必早知道我們風雷堡內有虎狼相護他們調來金雕助戰真是有備而來!”季巒卻道:“怪不得他們能輕易破去宋鐵槍在玄機谷布下的多重埋伏原來龍驤樓有金雕相助!”
群雕在空中鼓翼盤旋卻不沖下。卓南雁霎時覺得風雷塔上的西風凜冽了許多也不知是晚來風疾還是雕群鼓蕩出來的陣風。堡下群狼挺足長嘯嚎聲此起彼伏聲勢驚人。
驀然間一只猛雕平展雙翼自空中箭一般直插下來這一落勁急如電狼陣之中最靠前的那只灰黑大狼猝不及防竟給猛雕的雙爪抓中眼球立時凄聲慘嗥滿地亂滾。四五只狼疾奔過去助戰那金雕卻已振翅飛起爪上鮮血淋漓暮色中瞧來分外猙獰。
猛聽得玄機谷外響起一聲竹哨的呼哨聲短音厲。空中的群雕似是得了指令立時紛紛鼓翼撲下。剎時間狼嗥四起雕群和狼群殺在一處。伏牛山的群狼體大力猛本來最是兇蠻奈何這次的對手卻更厲害。那群金雕雙翼展開幾乎長達丈余鐵爪尖利又力大無比每每一撲一抓就能將撕開大狼堅韌的狼皮傷筋斷骨。若是飛撲不中金雕立時就會展翅高飛決不給群狼反擊的時機。
更可怕的是這群巨雕顯是給高人苦心馴過玄機谷外的哨音不時響起或悠長或短促雕群的起落進退全循著哨聲竟是暗合分進合擊的兵家之道。有時是一兩只先后擾敵有時是幾只連環誘攻有時則是聲勢驚人的群起而攻。群狼在地上干挨打只有嗷嗷怒嗥的份。
易懷秋凝眉瞧了片刻便提氣喝道:“放箭!”守在堡上的莊兵早就蓄勢待得令后箭如雨直向雕群射去。眾人眼見地上的金雕和狼群搏殺在一處怕亂箭傷了野狼都對準天上高飛的金雕射去。但群雕這時才顯出了它們的可怕巨雕竟會揮翅撥打亂箭大翅一揮勁風鼓蕩便會將羽箭拍落。
一輪亂箭過后竟沒一只金雕落下。風雷堡內羽箭素來不多大敵當前眾人驚駭之下便不敢再多放箭。
季巒大怒搶上去自一個莊兵手中接過弓來對準飛撲下來的一只金雕奮力一箭射去。噗的一聲羽箭直貫入金雕腹中卻又余勢不衰直釘在了一只野狼的背上。
金雕和野狼一起滾翻在地驚得雕群和狼群都是一亂。季巒連連頓足拔出箭來望著天上金雕又一箭射出。這一箭又疾又準眼見便要射中陡然間只聽嗖的一聲不知哪里飛出一只羽箭竟將季巒射出的長箭擊落。易懷秋眼見這一箭后先至勁猛勢準不由暗自喝了聲彩:“龍驤樓內果然臥虎藏龍!”
驀地又聞哨聲凄厲頻頻催促雕群猛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狼王精心布好的陣勢便給群雕沖散。十幾只強悍的大狼先后給啄得眼瞎腿殘更有幾只形體稍小的狼竟給飛撲而下的巨雕提起頸背抓上天空再高高摔下摔得血肉模糊。
再戰片刻群狼心驚膽戰驀地那只灰毛狼王仰頭嘶吼聲音驚惶急促。幾十只野狼聽了這嚎聲全都夾起尾巴跟著那只狼王向西竄去。這灰毛狼王帶著的是伏牛山最大的狼群余下兩個狼王見勢不妙也帶著幾十只野狼先后退走。季巒連連撮口呼哨但狼的性子都是欺軟怕硬這時膽氣一怯任是他如何吆喝也約束不住。
風雷堡下卻只有那白頸的黑毛狼王帶著本部二十余只野狼拼力死戰只是這時勢單力孤給金雕輪番撲下連抓帶啄傷亡慘重。卓南雁眼見那黑毛狼王的一只眼睛已給金雕啄瞎雪白的頸毛上鮮血淋漓兀自呲牙苦戰心中不由陣陣難過。
易懷秋卻嘆道:“兩年前這黑毛狼王險些被大花咬死是我自大花口中將它救下。嘿拼死報恩這是古來的俠士之風!”
那竹哨聲嘻溜溜地又再響起這一串哨聲響過天上一群金雕卻鼓翅掉頭直向遠山飛去了。厲潑瘋眼見群雕沒入暮云深處忍不住頓足喜道:“哈這群扁毛畜生跑啦!”卓南雁卻連連搖頭沉吟道:“未必!瞧狼群的樣子怎地似是更加小心?”果然只見那獨眼狼王仰頭嘶叫聲音愈加凄厲。它身旁那二十幾只野狼聞聲立時聚在狼王身旁鬃毛擎起在西風中惶惶地盯著前方。
猛然間只聽得一陣猛獸厲吼之聲在山林深處響起這時天已擦黑凜冽的西風里驀地傳來這滾滾怒吼真讓人心驚膽戰。卻見黃影閃動數只花斑大豹沖出山林疾向群狼撲來。
“是獵豹”易懷秋老眼一寒道“金雕攻敵全憑目力犀利。到了傍晚金雕目力不及便成了廢物。龍驤樓正好遣走金雕換成獵豹看來他們這攻擊是一次猛過一次。”
一語未落堡下的群狼已和獵豹殺作一團。群狼苦戰已久早就力竭又都身負有傷幾乎全憑著一股血性才能支撐到現在。那五只獵豹卻是蓄勢已久又兼體大力壯橫沖直撞過來立時將狼群咬得鬼哭狼嚎一片。
那狼王擎著頸下染了血的白毛拼命嘶叫。群狼立時散開三五只狼對付一只獵豹嗷嗷地亂咬。不提防一只花豹直向狼王撲去饒是那狼王身手矯健還是給獵豹一口將耳朵咬去鮮血濺出染得狼頭模糊一片。
易懷秋心中一痛揚聲道:“讓它們退了罷!”守在堡下的宋鐵槍幾聲呼哨吹過四五只力盡的蒼狼當先退去。
狼王昂嘶叫待余下的群狼先后退走才睜著綠油油的獨目緩緩退去。那五只花豹眼見它鬃毛炸起眼射冷電一時竟也不敢窮追。
借著蒼穹中最后的一絲余光卓南雁見那只黑毛白頸的老狼一瘸一拐地向遠山退去心中驀地一熱:“便是虎狼之中也有英雄這老狼威風凜凜真是英雄!”
厲潑瘋眼見那五只獵豹在堡前四處躍動耀武揚威不由怒道:“不敢真刀真槍較量盡遣些畜生上來龍驤樓算什么能耐!”易懷秋冷哼一聲:“龍驤樓如此煞費苦心為了對付咱風雷堡想必早已準備多時了。”
猛聽得一聲虎嘯自西山深處傳來。易懷秋不由臉現喜色道:“是大花、小花它們來了!”這兩只猛虎平時散處深山伏牛山連綿數百里急切間宋鐵槍尋它們不見這時終于趕來。五只獵豹眼見身后猛虎沖到急忙厲吼著轉身迎戰。
夜色闌珊呼嘯的西風里夾著濃烈的血腥氣息虎嘯豹吼之聲驚得人肝膽欲裂。大花小花仗著一股銳氣和野性一下子便沖得五只豹子陣腳大亂但天色昏黑卓南雁已難瞧見到底誰占了上風。
忽聽大花怒吼一聲宛若晴天打個霹靂跟著一只豹子慘聲嗚咽黑暗中也不知出了什么變故。卓南雁正急得滿身大汗忽見眼前一亮卻是堡中莊兵有人燃起了火把明亮的火把光芒下卻見一只豹子橫身倒在血泊之中顯是適才被大花一口咬死。
“熄了火把!”易懷秋見了火把光芒吃了一驚急縱聲高呼。但是已經晚了那余下的四頭花豹見了火光忽然四散退開。那大花小花卻是混跡深山的野獸平時最怕火光猛覺身后火起立時吃了一驚尾炸毛豎惶惶欲退。
便在這時猛聞幾下鼓聲響起遠處黑暗之中驀地射來一串弩箭。這排弩箭勁急無比顯是連環機弩所。大花正被火光一驚的當口登時給七八只亂弩射中前胸狂吼聲中翻身到地。
“大花——”卓南雁心中劇痛忍不住驚呼出聲。忽聽四五道嘯聲同時響起。嘯聲極近極響又在這緊急關口乍然而作委實驚心動魄。隨著嘯聲數十個矯健黑影直向堡中掠來。
那小花眼見愛侶慘死嗚地一吼縱身便向迎面的黑影撲去。火把光芒驟然一燦卓南雁才見對面涌來的卻是一群灰袍漢子那小花橫沖直撞呼呼兩爪便將兩個漢子撲倒在地。
“大伙散開老子來對付這只大貓!”怒喝聲中一個手持大斧的漢子快若疾風般沖到劈面一斧斬在了小花頂門登時鮮血飛迸。小花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嘯仍是奮力撲過去。
那漢子眼見自己開碑裂石般的一記重斧斬在猛虎頭上居然無功不由冷笑一聲身子旋風般的一個疾轉大斧輕飄飄地橫掠過來登時劃在小花咽喉。這一斧又快又狠全仗著猛虎前撲之力登時將虎喉劃開小花慘嘯一聲終于無力癱軟在地。
這時那要命的火把終于熄滅借著那一絲殘光卓南雁瞧見那持斧大漢敞胸露懷一身灰袍在風中颯颯飛舞卻是個光頭長的女真人!他心中又痛又驚:“這三次攻擊果真如易伯伯所料一次猛于一次!龍驤樓的人技高心毒這一場血戰風雷堡怕是兇多吉少。”
那漢子一斧斬了猛虎膽氣大壯揚聲喝道:“殺!留下小孩活捉余下的不分老弱男女一并殺了!”驀地鼓氣一聲長嘯在暗夜之中遠遠傳了出去立時四面八方都有殺聲響起。季巒聽得殺聲心中一沉:“他們借著金雕居高臨下的目力必是已經破去了玄機谷的埋伏。風雷堡已經無險可守眼下只有拼力死戰!”
眾人下得塔來退回易懷秋的禪堂。忽聽得黑暗之中只聽得吼聲四起:“殺呀——”“殺了金狗——”
卓南雁聽出那是風雷堡群豪的殺敵怒吼但這吼聲每每喊到半截就換作呃呃的一聲短促叫聲心下正自奇怪間卻聽身旁的厲潑瘋呼呼喘氣:“龍驤樓來的都是高手出招好不狠辣竟全是一擊必殺!”
風雷堡內的群豪有當初的兩河義軍也有不甘忍受秦檜淫威的岳家軍老兵這些漢子上陣殺敵都是好手但若是對付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卻又力所不及。想到這每一聲呃呃的短呼都是一個熱血漢子瞠目倒下卓南雁心內就是一陣烈火焚燒般的難受。
“都是熱血男兒叫他們不要死守卻是沒有一人逃生。”易懷秋說著呼吸也短促起來。驀地一道喊殺之聲從東南直竄了進來跟著守在門外的宋鐵槍爆一聲喊率著數十個漢子便迎了上去。
易懷秋陡地在黑暗中昂起頭來道:“東北已破了個缺口賊人只怕攻進堡來了。”一陣狂風卷著逼人的寒意撞了過來將屋門砰然蕩開。卻見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院子里黑沉沉的還沒有一個人影沖進來但那喊殺叫罵之聲卻是越逼越近了。
“雕狼大戰之時我便瞧見他們已在暗中張網布陣了”易懷秋的聲音沉沉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定“聽著西南方喊聲最疾卻是只喊不攻那是金狗的擾敵之計他們佯攻西南實則強攻東北和西北。東南方位悄寂無聲其實是藏了高手等候從那里突圍逃生的人自投羅網!我這就出去將龍驤樓的金狗引到東邊!厲潑瘋你帶著南雁他們向西突圍!”
話一說完他枯瘦的身子已經凌空躍起那面岳家軍的大旗也被他只手揮舞隨著他一起投入到暗夜之中。
卓南雁啊的一叫拼力張眼向外望去但那夜色太黑太濃根本瞧不見易懷秋的身形只見那抹月白的旗影在朔風中招展飄蕩直向東方掠去。他忽覺口邊一咸卻是兩行淚水無聲無息地流下。
這一次卓南雁終于沒有哭出聲來只奮力凝望著黝黑的門外。那抹在沉暗夜風中飄蕩遠去的白影深深烙在了這小小孩童的心中。
厲潑瘋霍然立起提起卓南雁負在了背上大踏步便往院外走去。才閃出院外卻見沉沉的夜色之中盡是一點點一簇簇閃耀的火把幾十個灰衣武士往來沖突攔住了風雷堡的莊兵四處劫殺。
跟這些服飾光鮮、兵刃閃亮的龍驤樓武士比起來風雷堡的漢子衣衫襤褸兵器殘舊不少人還揮著種地用的破鋤鐵鎬實是寒酸到了極點卻兀自人人苦戰無一退卻。
厲潑瘋口中低聲咒罵將身形隱在黑暗之中悄然潛行。四周都是刺耳的喊殺聲和兵刃的撞擊聲幸喜沒人瞧見他二人。
卓南雁忽然想起什么叫道:“哎唷厲大叔還有余孤天咱們該帶上的!”厲潑瘋喘了口粗氣兩只火紅的眼睛在夜色里閃了閃終究是回過頭又向院子里沖來。卻見院中喊殺陣陣退回來的宋鐵槍和隨后沖進的十幾個金兵已經殺做一處。
余孤天一整日貓在屋中黃昏時分聽得堡外虎嘯狼嗥一直就心驚肉跳。這會聽得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他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師父出事了!完顏亮手下那批逆賊已經尋到了這里!”他在黑漆漆的屋內團團轉著想逃出去卻怕貿然沖出撞見金兵可這么呆在屋中無異于坐以待斃。
正自慌得六神無主門支呀一聲開了一個胖大的身影閃了進來正是季巒。借著院中些微的火光余孤天瞧見季巒鬢散亂渾身浴血不由吃了一驚。
“余孤天你逃生去吧”季巒緊緊盯著他喘息著道“龍驤樓的人馬沖了進來咱們要支撐不住……”余孤天這才瞧見季巒的腹前竟插著一把劍鮮血正自汩汩而出但聽得他說到“龍驤樓”這三字心下微動雙目熠然一亮。
季巒重傷之下心神卻極是清楚見了余孤天閃爍的眼神心中驀然一沉:“今早剛得了訊息大金皇帝之子晉王完顏冠尚在人間難道當真是他龍驤樓當真是為他而來?”
原來完顏亮做賊心虛畏懼有人以熙宗之子的名號圖謀不軌將完顏冠私逃的訊息封鎖得嚴緊之極。以風雷堡季巒之能卻也是剛剛在今晨得到了一點消息饒是他多謀善斷一時也想不到這破衣爛衫的啞和尚就是當今大金國的太子。但余孤天才來投奔龍驤樓便驟襲風雷堡已引得季巒對心下生疑此刻眼見他目光閃爍季巒心中疑心更甚。
他心下疑云萬千卻不露絲毫聲色只喘息道:“快快逃吧遲了就……不成了!”余孤天心下剎時一涼:“我跟師父千里迢迢地前來投奔龍驤樓豈料芮王完顏亨也是個勢力小人得知我藏身之處后竟也揮兵來擒我好跟完顏亮邀功請賞!”
當下也懶得跟季巒說什么滿腹悲憤地向屋外走去。剛跨到門口忽聽身后傳來一聲低呼:“晉王殿下可要一路保重呀!”余孤天身子微顫啊的一聲回過頭來卻正瞧見季巒那一雙在黑暗中灼灼閃動的眸子。
季巒眼見了此刻余孤天的神色登知自己所料不差他雖不明白龍驤樓大舉來攻到底要對這位落魄太子如何卻也知道風雷堡能有今日之災實是自己當初貿然收留此子所致。驚怒之下掙扎著一步跨過來反手便扣住了余孤天的脖子喝道:“原來都是因了你這裝聾作啞的小賊……”
余孤天見他忽然變得兇神惡煞一般知道自己行跡泄漏要待抽身逃走但脖子給這人一把扣住了立覺呼吸艱澀難受之極。一霎時他的臉便憋得通紅生死關頭卻將心一橫反手一掌重重推在季巒腹前的長劍上嗤的一聲那劍登時從季巒身上透體穿出。
季巒身上早受了四五處厲害內傷本就是燈枯油盡的關頭經這一劍透體刺入悶哼聲中身子一晃便栽倒在地上了。
余孤天只覺喉嚨一暢呼呼地喘了幾口氣正待逃走門外卻奔進兩個人來正是卓南雁和厲潑瘋。這兩人去而復返正是來此接上余孤天一起逃走才跨進屋來正瞧見倒在血泊中的季巒。卓南雁驚叫一聲疾跑過去將他扶起來卻見他已是不成了。
季巒還殘存著一絲神智口中道:“余…余……”
余孤天只道他這就要戳穿自己的身份心下驚慌要待逃跑偏偏雙腿不聽使喚。卓南雁眼見這往日笑容滿面的二伯氣息奄奄不由心如刀割忍痛道:“是是我自會照顧余孤天小弟!”季巒的口唇一陣哆嗦卻再沒有掙出一個字來整個人便已僵硬了。
卓南雁心痛萬分厲潑瘋已一步跨上扯住他和余孤天便向外沖去。三人才探身出屋只聽喊殺震天風雷堡和龍驤樓的人馬在院中已剿殺成了一團。
魯金剛和李長塔正合斗一個矮矮胖胖的灰衣漢子。那人手中兵刃是根軟軟的長鞭揮動之間鞭上竟生出一股剛猛之極的力道將魯金剛的撲刀、李長塔的大槊震得東倒西歪。
厲潑瘋只看了兩眼便知他二人不是這矮胖子的敵手但眼下萬分緊迫的事還是護著卓南雁和余孤天逃出去當下肩上背了卓南雁一手攬住余孤天疾步沖出。
忽見那矮胖子軟鞭疾旋竟將李長塔和魯金剛猛攻過來的兩件長兵刃卷在一起撲刀和青銅槊相互激蕩震得兩人都是虎口麻兩件兵刃嗆啷啷地竟全都摔到地上。李長塔一愣之間心口已中了那矮胖子一記鐵掌鮮血狂噴栽倒在地。
厲潑瘋濃眉一抖忽然一腳踢在地上的撲刀上撲刀靈蛇般竄出直向那胖子射去。那矮胖子猝不及防悶哼聲中嗤地一下已給撲刀插入腹內。魯金剛已然撲到拼著斜肩挨了他一掌卻一肘猛打在刀桿上樸刀竟被他打得自那人腹內洞射而出。
那人怪叫聲中身子軟軟倒下死前的雙目在火光下鼓鼓的突著似是不信世上有如此舍生忘死之人。
厲潑瘋這一踢刀殺敵卻也露了行跡立時就有三四道身影疾向他撲了過來。宋鐵槍這時也揮槍殺到攔在他身前嘶聲喊道:“你快退莫忘了堡主重托!”厲潑瘋心頭一凜左掌抓起正在地上疾奔的余孤天飛身一躍遠遠地便縱上了墻頭。
院里同時響起了四五聲叱喝“好俊功夫”、“風雷堡還有這等身手的人”、“休讓這廝走了!”厲潑瘋聽這幾聲冷叱或沉雄或冷峻夾在紛亂的廝殺聲中居然字字不亂便知這幾人均是高手不由心膽一寒。
正要向院外竄去忽然咦了一聲只見院外東側卻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得東邊天空一片火紅。閃耀的火光下卻見那大旗桿上緩緩揚起了一面月白大旗旗上那猩紅的“岳”字在烈火光焰下迎風怒展煞是醒目。
這就是當年百戰百勝的岳家軍行軍布陣時挑過的大旗十年前讓金人聞風喪膽的岳家軍大旗。在這個凄冷慘酷的冬夜里在這烈焰燭天的火光下那卷舞的旗面殘舊了許多但招展起來的依稀還是十年前的雄風。
幾個要待撲來的龍驤樓高手見了那旗子神色不由一餒心內霎時都閃過了一句幾乎忘卻的話語“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激戰之中的風雷堡群豪陡然間見了那大旗卻均是心神大振。這些熱血漢子十年來貓在這山溝里苦哈哈地種田打獵也不肯出堡臣服金國。他們穿的用的多是十年前的破舊衣衫洗得掉了色爛了線仍不肯換卻這些南朝衣冠也不愿退歸江南為的便是他們曾隨著心中那位永遠的大帥在這片熱土上灑過血揮過汗垂過淚水也留下過笑聲。
十年后重睹這那火光中呼呼怒展的大旗這些貧苦漢子霎時覺著體內涌起一股熱騰騰的少年豪氣握著柴斧、獵叉的臂膊格外有力起來呵呵大叫拼力死戰。這一來本就穩操勝券的龍驤樓武士立時陣腳微亂。
驀地一個禿頂辮的高瘦老者疾掠過來用女真話長聲喝道:“何三斧你隨我追那使刀的漢子旁人跟著徐和尚砍了那破旗子!”這老者顯是此次龍驤樓人馬的主使隨口一喝就有說不出的威嚴。
“徐和尚遵命!”一個胖大和尚昂應了一聲跟著又有四五個漢子長喝呼應呼喝之聲起伏震耳顯是均為高手。立時院中鏖戰的諸多金人全隨著那和尚向東殺去。
那老者卻雙臂一展有如一只蒼鷹般直向厲潑瘋撲了過來。跟著一聲呼嘯那斬了小花的持斧大漢也飛步奔來。
厲潑瘋罵了一聲攜起兩個孩子從墻頭上飛身竄了出去。院中的宋鐵槍卻知院外東側的旗桿下埋有霹靂震天雷急撮口嘻溜溜打了個哨子數十個正待奔往東側的風雷堡豪杰愣了一愣才聽到宋鐵槍的嘶聲一喊:“來保護少主要緊!”眾人一驚急隨著他和魯金剛也向厲潑瘋奔逃的方位沖來。
厲潑瘋背上負著卓南雁左臂攬住了余孤天的腰腳下勁氣展開直如怒豹驚馬一般向西沖去。老謀深算的易懷秋所料不差這西側果然沒有伏下高手只有十幾個金兵虛張聲勢眼見厲潑瘋氣勢洶洶地沖到急硬著頭皮上前阻攔卻給他手起幾刀如同切瓜砍菜一般殺得四散奔逃。
卓南雁忍不住叫道:“好厲大叔這幾下子殺得痛快!”厲潑瘋哈哈狂笑腳下絲毫不停將那十幾個金兵遠遠拋在了身后。
那老者長聲怪嘯和那提著大斧的漢子銜尾追來。魯金剛和宋鐵槍帶著幾十個風雷堡豪杰不久便即趕來揮刃殺散了這十幾個金兵自后奮力疾追。三撥人先后奔出風雷堡才跑出一箭之地忽聽得身后風雷堡東側響起震天價一聲巨響腳下堅硬的大地也在這怒響中微微顫了顫。
卓南雁的心卻隨著那響聲忽然裂成了數片他回頭望去卻見風雷堡內火光耀眼掛著岳家精忠旗的旗桿已然消逝不見。
“易伯伯——”他撕心裂腹地長呼了一聲他知道他的易伯伯已隨著那聲炸響和那面他奉若神明的岳家軍戰旗一起遠去了。想到從今而后他再也見不到這寵他、愛他的老人再也見不到那張鐵一樣剛毅的臉孔了卓南雁的全身都不禁抖顫了起來。
“不好!”那提著巨斧的漢子愕然止住步子提起鼻子狗一樣猛嗅著夾著血腥的硫磺氣息罵道“徐和尚他們只怕中了易懷秋這老狗的算計!”那老者也知幾個手下只怕已隨著這聲巨響灰飛煙滅了卻紅了眼珠子叫道:“正點在前面先攆上再說!”提起十成真氣起落如風直向厲潑瘋撲了過去。
厲潑瘋身法雖快到底攜著兩個孩童堪堪著要給這老者攆上了。他是個血性漢子此刻料知易懷秋與敵同歸于盡不由悲怒滿腔眼見身后敵手逼進驀地吐氣開聲掌上力將余孤天和卓南雁遠遠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