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要去鳳凰湖?”
她來到了中土,必然要去鳳凰湖。師父語裡透著無盡的懷念。
我不知道鳳凰湖對於師父是些什麼懷念。我知道鳳凰湖裡有我的快樂。直到我遇到我的第二個女人,我才忘卻了我的第一個女人給我的痛苦。但我不敢告訴師父我的第二個女人的事,我怕師父,怕他會去勸惑我的第二個女人以血養劍,儘管我的這個女人可能不會。
“師父?”我遲疑了下,見師父鼓勵的眼神,我終於問出了困惑我很久的問題,“爲什麼一定要用血去養劍?”我不敢問爲什麼不能夠像我的第二個女人所說的那樣,用心,用一顆俠義之心去護守劍的靈氣,爲什麼不?
師父感到一陣愕然,狐疑地瞅向我,爲什麼這樣想?
我……我愈加遲疑,猶豫著閉上了自己的嘴。
師父召我到他的身旁,慈愛地撫摸著我的頭,“我聖劍門創派至今不過三代,你知道爲什麼卻能駕馭在諸多劍派秘門之首麼?”
以血養劍?我眼中吐著一絲輕快。
師父搖了搖頭,以血養劍只是一種練劍的手段,更重要的是聖劍門守護著的那份榮譽。對,是榮譽。我們成爲劍的守護者的榮譽!我們鑄自己的劍,然後賦予劍自己獨特的靈氣------魂。爲了喚醒魂,我們挑戰,我們用自己的血,用別人的血挑戰劍的軀,如此成就了祖師爺劍聖之偉名,那是聖劍門最高的榮譽。而你,我的弟子,爲師不但希望你能養出劍的魂,成爲劍的當之無愧的守護者。爲師還希望你能將這種榮譽傳遞下去,告訴你的千千萬萬的聖劍門徒子徒孫,聖劍門是爲了劍的榮譽而存在,聖劍門必將因爲劍的榮譽而光耀千秋萬代!
我凝重地點了點頭。心中卻似有一絲困惑,怎麼也抓不住。要是我的女人,江之影也在的話,她會怎樣認爲?也許會不以爲然。我爲我的念頭感到羞恥,我不願再想。
“所以,”師父停住了手,嚴肅地注視著我,一字一句吐出他的話,“不可以心存非念,更不可以與北海千千劍齋有任何關聯!”
我內心一震,低下頭去。我的女人,江之影,會是北海千千劍齋的麼?她沒說,那便是不是了。我暗自安慰,緊跟著師父的步伐北去。
鳳凰湖,已是初秋,越發顯得熟。蓮子開的花,散落在湖心,一蕩一蕩地隨水漂泊。
泊岸,我不能置信地見著對面的身影。我的女人,江之影,在這些身影之中,只是顯得些許的單薄。
沉默,只有風聲。
“來了?”師父的眼神變得狂熱,好似我見著我的女人一般的狂熱。我心裡泛起一陣焦躁。
對面的身影轉了過來。最前的中年道姑眼神在師父身上略作停留,苦澀在她的眼裡一閃而過。她的目光很快地移向我,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陣搖晃,向前跨了半步,“孩子……”那呼喚帶著無限的溫情衝破了我的胸,不安讓我轉開視線凝望著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也在打量著我,內心如我一般吐著一絲的不詳。
師父左移半步,擋住了道姑的視線,哈哈一笑,笑的很是蒼涼和無奈。“我們的女兒呢?怎麼不讓她來見見我這個老子?”
中年道姑面神一緊,再跨前一步厲聲道;“你入了魔道便罷了,爲何還要折磨我的兒子?”
“你的兒子?”師父毫不避讓地回敬,“應該說是我們倆的兒子吧?”師父在“我們倆”三個字上重重地咬著。
我只覺得我的全身要被抽空,血倒流進脈絡,彎劍沉得我手痠。我的預感似要應驗般,我已無力表達我的失落,我無助地看向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面色陰晴不定,面色白了下去,慘白,白的發亮,與我的眼神交纏一起,忘了天和地,直到--------
“鏘!”
那中年道姑似怒極地抽出她的配劍,劍身從中振斷。道姑將劍扔向師父,“你的劍,拿去!”劍在半路斜**青石板中,發出嗡嗡輕鳴。
師父渾身一顫,突然間老了數十年,半晌不能說話。
“跟我走。”師父終於泛出苦愁。
“跟你走?”中年道姑慘然一笑,“你爲什麼不能放棄魔道跟我走?”
師父低下頭,心似乎已死去。
“二十年前便已知道的結果爲何今天還要說?”中年道姑喃喃自語,良久方纔平靜,默唸了聲道號,慈愛的目光穿過師父的身投在我的身上。於我,則似墜入深淵般的冰寒。
“二十年前,你不肯放棄,帶走了我的孩子,我以爲你還有一絲良心。可你,你竟將我們的兒子教成了另一個殺人惡魔,難道到今天你還配跟我說話?還配做孩子的爹爹?”
師父苦澀地掙扎,語氣近乎哀求,“聖劍門的榮譽必須有人維護。”
“榮譽?”中年道姑挑起眉頭,“這是練劍者的恥辱!”道姑閉上雙目,良久,面上慢慢浮起明悟,輕揮著佛塵,喧了聲道號方道,“罷了,她們終究是你我的兒女。你讓山兒過來,讓我好好看看。”說著,側頭吩咐我的女人江之影,“影兒,給你爹爹叩首。”
師父挪開步伐,他已蒼老的如枯死的老樹,他示意我過去。
可我,我的力氣已經在道姑的語句中抽盡,我微一動便癱坐地上,我的預感終於兌現,絕望將我徹底擊碎。
她,江之影,我的女人,我的親妹妹,沉沉地跪倒地上,額間迅速滲著的沙血將她的面容印老。
我驀然地彈起,抱緊了她的身。我的肩傳來顫抖而倔強的手,似要將我裂開。
我的女人的肩也被另一隻顫抖而倔強的手抓住。
一剛一柔,兩道力撕裂著我與我的女人連接的肢體,卻再也撕裂不了那已存在的歲歲月月。
我見到我的女人的師父的眼,她的恐懼帶著絕望突然讓我覺得萬分的可笑,想必我背後的師父也是這般的可笑。
師父?我能再叫師父麼?毋寧說,我和我的女人的親生父母,我們將命還給了你吧,請不要用你們的責任來讓我們揹負。
我哀求地見向我的女人,她的眼流出的淚是這般這般的血紅血紅,我那最愛的三千青絲也只一瞬間蒼白如銀。
我們肩上的雙手猛然縮去,靜默染得空氣沒有一絲的生味。
我的心,像是種了毒草,瘋也似地蔓延開來……
……
……
初秋,劍斷,葉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