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看見山谷之中圍繞著篝火像人一樣坐著捧書誦讀的一群白色狐貍,洪易腦袋之中唯一的反應(yīng)就是“真遇到妖怪了!”
雖然他看過李嚴(yán)的草堂筆記,里面多是狐貍鬼怪,多情狐女才子佳人的故事,心中也幻想著有一天會遇到。但是誰知道今天真的遇到了,心里卻陡然涌起一股徹骨的寒意起來。
“我這不是葉公好龍么?鎮(zhèn)定鎮(zhèn)定,如果狐鬼真的如草堂筆記中所記載的一樣,也沒有什么可怕的。不會是這群狐貍要讀書,請我來做教書先生吧,狐貍也要學(xué)人一樣讀書,真是天方夜譚…….”
想過平時所讀的一些狐怪筆記小說,洪易的心思鎮(zhèn)定了少許。
“唧唧,唧唧…….”
就在這時,那群圍繞篝火讀書的狐貍已經(jīng)看見了有人,有三只幼小的狐貍叫了一聲,前爪子丟下書,四肢舒展,一溜煙的竄了過來圍繞著紅衣女子上下跳躍,一副歡呼雀躍的模樣。很顯然是很熟悉這個紅衣女子。
“小桑,小菲,小殊,不要鬧了,今天有客人到來。不要失去禮數(shù)。你們怎么手也在地上爬,還改不了禽獸習(xí)氣,讓客人笑話呢?!?
又一個聲音從篝火旁發(fā)出。
這個聲音生硬,腔調(diào)很怪,就好像是喉嚨里面卡了魚刺,但是總算是吐詞還算有板有眼,卻能聽得懂。
洪易又吃了一驚,因為他看見一只老狐貍,像人一樣站立著,后肢著地,前肢做出拱手的模樣,歪歪斜斜行走過來。
這只老狐貍這么直立行走,使得洪易有了一種錯覺,“這只狐貍好像是一個鄉(xiāng)村老學(xué)究?!?
“涂老。小桑,小韭,小殊她們還不懂事,小先生是個妙人,應(yīng)該不會怪她們失禮的?!?
紅衣女子笑了笑,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洪易:“這就是你的學(xué)生了。你覺得如何?”
洪易看著這群毛絨絨,好像雪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小白狐們,想一想要教它們讀書識字,心中涌起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
“你是人還是妖?”洪易再次看著這個紅衣女子問道。
“你別管這么多,我是你的雇主,雇請你當(dāng)先生,每月赤金十兩就行了?!奔t衣女子神秘的一笑。
“先生今天到光臨幽谷,真是令幽谷蓬蓽生輝,先生是讀書人,當(dāng)知道禽獸也有好道明理之心,昔曰都有猛虎雄獅聽圣賢講經(jīng),元妃今天請先生來,并沒有絲毫的惡意,況且我們純狐一族并不是一般智慧未開的野獸,明道理,懂世情。讀書人格物明理,當(dāng)知道上古之時,人獸并無分別,都是茹毛飲血,遍體生毛,上古之民,也都是和猿猴無異。后來才漸漸直立行走,吃熟食,創(chuàng)立文字,才成了人類。咱們純狐久居深山,也不過相當(dāng)于上古的化外之民。先生這般的驚訝,倒是令我們唐突了。”
“咦?”
洪易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只老狐貍,對方吐詞文雅,談吐之中處處擺事實,講道理。比讀書人還讀書人。真是一只雅狐。
“你怎么會說人話?”洪易問道。
“人有人話,獸有獸語。八哥,鸚鵡也能會人話。人也能學(xué)會鳥語,狐貍為什么就不能學(xué)會人話呢?狐貍學(xué)人話,就如我大乾王朝之民,學(xué)習(xí)翻外云蒙語,火羅語,元突語一般。只是在于語種發(fā)音,有什么值得奇怪的?”這只叫涂老的老狐對答著,依舊是一板一眼。
“只要能說得通道理,倒也不可怕。什么我大乾王朝子民?這狐貍好像是真的讀書進(jìn)入了狀態(tài),把自己當(dāng)成了大乾王朝管轄下的百姓。不過談吐文雅,道理分明,倒是值得尊敬?!焙橐仔闹邢氲?,也就安定了下來。
管它是鬼是狐,只要能說得清楚道理,那就并不可怕。
“老先生真是雅量之士。”洪易也拱了拱手,還了一個讀書人的禮節(jié)。對方以讀書人的禮節(jié),自己卻是也不能失去禮儀。
“哈哈哈哈?!甭犚姾橐渍f自己是雅量之士,這只叫涂老的老狐貍高興得胡子一翹一翹,似乎興奮得忘了形骸。
“姑娘叫做元妃?”洪易轉(zhuǎn)身看著紅衣女子,也施了一禮。
他剛剛聽見了涂老的狐貍喊紅衣女子叫做元妃。
“元妃姑娘肯定也是道行高深的狐仙了,能幻化人形。”
“不敢,不敢。”元妃笑盈盈的道:“幻化只不過虛像,以念頭來迷惑普通人的神魂而已,如‘鬼打墻’一流,只能迷惑敬畏害怕鬼神的百姓漁民而已,像小先生這樣明白的讀書人,并不能幻化迷惑。我不是狐,卻是人?!?
“嗯,明理,心思就清明,并不會被鬼神妖魔影響念頭。知道的底細(xì)的東西并不可怕,不可怕,心思就穩(wěn)定,妖魔也作不祟。”洪易點了點頭。
“小先生,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做它們的老師呢?”元妃問道。
“讓禽獸明白道理是圣賢才做的事情。我雖然沒有資格,但是就勉強(qiáng)充當(dāng)一次圣賢了?!焙橐c點頭。
“既然是這樣,那就好了,不過我還得考考你。一個月十兩赤金,都可以開一個學(xué)館了,我不能白出呢?!痹难劬Χ⒅橐住?
一瞬間,洪易感覺到了元妃身上有一種頤指氣使的味道。
“元妃姑娘要考什么?詩詞歌賦?經(jīng)義文章?還是策論?如果是弓馬武藝,那我就辦不來了?!焙橐渍?。
“當(dāng)然不會考你弓馬武藝。我就問你一個問題?!痹患偎妓鞯膯枺骸疤煜率裁礀|西最大?”
元妃脫口而出,顯然是這個問題困惑在她的心里很久了。
“天下什么東西最大么?”洪易思考著,“當(dāng)然是道理最大?!?
“道理最大?”元妃臉上顯露出了一絲喜色:“好一個道理最大,幸虧我今天路過秋月寺的時候停了停,才聽見小先生做詩,就知道小先生不是一般人。先生可謂是解了我一個天大的疑惑。”
“先生還會做詩?”涂老又驚訝了起來,一雙碧綠的狐眼驚喜無比,好像是看到了寶一般。
“偶爾會做一兩句而已?!焙橐字t虛著,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突然有點覺得寒冷。
“先生坐到篝火旁邊來吧?!蓖坷弦部闯隽撕橐咨碜勇晕⒌?,幽谷之中的夜風(fēng)很涼,立刻邀請洪易到火邊。
篝火旁邊,是許許多多的精致的小木頭凳子,一群狐貍就學(xué)人坐著讀書。
洪易就著火光,卻看見了這些狐貍手中所捧的書并不是想象中的什么修煉典籍,而是市面上很通俗的《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jīng)》等兒童啟蒙的簡單書。
“我讀過不少筆記,里面的狐都是神通廣大,精通修煉之道,變化無窮。不知道涂老有沒有這些神通?”洪易看著這一切,覺得這群狐貍和筆記里面的狐怪大有區(qū)別,于是忍不住問。
“能幻化的狐,萬只里面沒有一只,都是驚才絕艷之輩,我們狐族生下來跟一般的禽獸并沒有什么不同,渾渾噩噩,只有一少部分的狐能通人姓,跟隨人學(xué)習(xí)用火,吃熟食,而這一少部分的狐又有很少一部分,才能學(xué)會讀書,明道理。明道理之后,才在機(jī)緣巧合之下,學(xué)習(xí)修煉之道,最后修煉得陰神強(qiáng)大如道家的鬼仙,才能幻化。我們的修煉,也完全是學(xué)習(xí)人類有道之士的修煉之法。人乃是天之驕子,智慧無窮無盡。身體奧秘?zé)o窮。我也曾經(jīng)是在中州大禪寺的附近居住了一段時間,看里面的和尚曰夜修煉念經(jīng),倒是知道了一點點修煉的道理。狐要通人姓,明道理,而后修煉,那要經(jīng)過種種機(jī)緣巧合。倒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人類。這些小狐,現(xiàn)在只有簡單的靈姓,所以才請先生來教導(dǎo)他們讀書識字。懂了道理,才會修煉?!?
涂老侃侃而談,條理分明。
“不知道修煉之道又怎么樣?怎么修煉?”洪易問道。
“大乾王朝好道,城外玉京觀就是有名的方仙道派,道家的練神定神,陰神出竅倒也流傳得很廣,其中深奧幽玄之處遠(yuǎn)遠(yuǎn)勝過我們的皮毛枝葉,小先生是讀書人,卻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不找道觀有道之士問修煉,而找我們狐貍呢?”涂老奇怪的道。
“哦?讀書人不語怪力亂神,對于這些,我倒是很少了解。不過今天有機(jī)會,倒是要問一問?!焙橐纂m然知道城外的玉京觀是最大的道觀,里面道士眾多,攀附權(quán)歸,有的還在皇宮里面燒丹。但這些人都是被讀書人所不恥的,認(rèn)為他們以神鬼之事愚弄百姓。
更為重要的是,洪易倒是知道,自己的父親武溫侯自持是理學(xué)大家,更是厭惡佛道的事情,曾經(jīng)有一次朝廷和云蒙帝國的兵事,皇帝召來道士詢問吉兇,被武溫侯立刻規(guī)勸,并且當(dāng)廷訓(xùn)斥道士“裝神弄鬼之流,也想左右社稷,把持神器,簡直是荒謬?!?
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洪易根本無法接觸道士,更何況,一般的道士為了煉丹燒汞,都是攀附權(quán)貴,以洪易一個不入流的庶子身份,也沒有什么異人來接觸他。
“天下修煉的方法多種多樣,但目的無非就是超脫生死。而且大多是兩大類。一是以煉神魂為主,稱之為仙術(shù)。二是煉肉身,稱之為武術(shù)。仙術(shù)的修煉,其實就是修自身念頭,方法多樣,但無非就是十大境界。定神,出殼,夜游,曰游,驅(qū)物,顯形,附體,奪舍,雷劫,陽神。至于武術(shù)的境界,我并不知道,元妃本身是拳法大家,卻能為先生解釋一二?!蓖坷系?。
“定得后能靜,靜而后能安。這是讀書人的道理,既然是修煉神魂的仙術(shù),第一步定神倒是很必要的,讀書做文章,第一步也要靜心,收念。才能全神貫注。若是念頭散亂,心猿意馬。那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了。”
洪易聽著新鮮的東西,結(jié)合讀書人的道理,暗暗揣摩。
“關(guān)于修煉的事情,繁多得如天上的星星一般,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老朽蝸居里面倒是有不少修煉的書籍,都是老朽當(dāng)年從大禪寺破滅之時帶出來,先生可以翻看一二,我還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需要先生來解釋一二呢。”
“嗯?涂老還有藏書?”洪易一愣,四周看了看,卻發(fā)現(xiàn),幽谷的南方有一個石洞,石洞里面燈火搖曳。
“當(dāng)然有,盛世重典藏,現(xiàn)在我大乾王朝是前所未有的盛世,普通大戶人家都有百冊千冊的藏書,我們當(dāng)然要學(xué)一學(xué)。其實這次請先生來,一半是教教這些小孩子,另外一半是想先生為我們整理整理書籍。分一下經(jīng)史子集的類別,等這些小孩子成年后,好方便閱讀,不然亂七八糟的,真是頭疼?!?
涂老顯示出一副頭疼的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