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沒有把之前獵戶所說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路前行,一路暢快地吸收靈氣,只覺得自己如果能夠在這樣的環境里呆上三五日,那說不定就能突破到內門弟子的程度。如果能夠多呆些日子,說不定自己也能去應龍宗當一個外門弟子了。
不過,那種日子有什么好的?現在這種逍遙自在多好?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所謂“那位大人午睡醒了”到底意味著什么。
這樣想著,呂烈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一堆靈氣呀,等著吸收呀,修煉多高興呀,爺我……呃?”
突然之間,就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一般,所有的聲音突然卡在了喉嚨里。
不,并不是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而是扼住了他的千百萬個毛孔,天地之間的靈氣,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就像是有人把他裝進了一個能夠隔離靈氣的木桶里,一絲靈氣也無。
這是……怎么回事?
他一時間覺得自己是不是練功練岔氣了,連忙坐下來,運轉了一個周天。
一個周天過去之后,他又更加疑惑了。
體內的靈氣依然滾動著,剛才吸收的靈氣還在,但是體外的靈氣,卻一絲都沒有了。
不論他怎么吸收,都半點也吸收不著。
靈氣隔離!
原來這就是靈氣隔離!
原本在丹木宗,不論天地靈氣稀薄到了什么程度,總還是有一點的,但是現在,卻真的完全被隔離了,一時間讓人有一種裹在厚厚的油布里一般,透不過起來。
呂烈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找到了一處有人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問道:“哪里能解除靈氣隔離?”
這戶人家,只是一個路邊的普通小店東而已,看到呂烈卻是見怪不怪,還略帶同情神色,問道:“你是第一次改狀態?那便是從這條路,一直走到頭,有一個牌子指示著你前行。”
呂烈來不及道謝,就跌跌撞撞走了,長期的靈氣隔離,就像是突然有了高原反應,頭暈眼花惡心失去平衡感。
他從未想過,原來身為修士,竟然如此脆弱,似乎他的五臟六腑都在呻吟。
那小店東也不管他,而是看看日頭,轉臉就走向了店后面,大聲喊道:“來來來,快過來,這月的講道要開始了!”
講道?呂烈腳下一個踉蹌,能夠講道的,那是多高的高人,難道自己有眼不識泰山?難道這是隱居此地的絕世高人?
誰想到,他回頭一看,小店后面,草叢中趴了三兩只花豹,樹梢上停了五六只鷹隼,都是四周的兇猛存在,再仔細一看,還有一些燕子藏在屋檐下,麻雀躲在墻縫里,喜鵲嘰嘰咋咋不敢靠近。風吹草低,兔子洞里還有什么東西探出了腦袋。
“今天就給你們講一個車馬店主的奮斗經歷……”小店主搬了一個馬扎,在那里坐下,道:“上次講到哪里了?對了,且說這位車馬店主娶了一個媳婦,那是如花似玉,美得冒泡……”恰巧此時,車馬店里走出來一個腰比水桶的粗婦,道:“老頭子,你吹牛光動嘴皮子,把這豆角擇了!”
又伸手摸了摸一頭花豹的腦袋,道:“小花上次幫忙把跑丟的母雞趕回來了,我給小花弄個烤魚去……”
被稱作小花的花豹態度柔順,就像是一只大花貓一般。
“小白和小黑也很乖,還有那幾只老鷹,有了客人來,老遠就來報信,都給一條烤魚……”車馬店主一邊擇豆角,一邊繼續吹牛道:“且說這位車馬店主,新婚那夜……”
這是咋啦?
呂烈覺得這個世界自己已經不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講道?這也敢叫講道?
他卻不知道,這些都是小妖,都到了第二階,這種時候,人生履歷與經驗之談,代表的就是源源不斷的靈性,彌補他們在靈性方面的不足。
一路前行,呂烈發現這種情況越來越多,步履艱難的老婦,扶著一只大公鹿的背脊,一邊走一邊嘮叨,公鹿枝杈一般的頭角上還落了幾只鳥;牙牙學語的小屁孩兒在槐樹下摔了一個屁墩兒,一頭大黑熊伸出腦袋,把它拱了起來,看著它繼續學步,一邊還用低沉的吼聲和這小屁孩兒交流著什么。
呂烈小時候沒聽過什么童話,此時看起來覺得極為詭異。
即便是仙境,也不可能人妖之間相處如此和諧吧。
好在一路走來,發現這種事情,也不是特別夸張,大概幾十戶人家里面,突然有這么一戶。
但是回憶起剛才那獵戶,把巨大的豹子當做坐騎,由帶著小冠的鳥當信使,便又覺得這里難道是烏有之鄉?
終于,漫漫長路走到了盡頭,前方出現了一片建筑,看起來像是一個規模頗大的鎮子,巨大的丹木神樹就在不遠的地方聳立。
“前方一里,燕翼鎮。旅店、膳食、靈氣管理處。”造型方方正正,上面寫了很奇怪的符號,和簡短的提示語。
呂烈其實曾經跟隨丹木宗來過九燕鄉,丹木宗的外門弟子死傷慘重,他運氣好躲過了一劫,不過當初是乘船而來,只是看到過燕翼鎮,卻沒有真正來過。
沿著路標前行,到了鎮口,就看到鱗次櫛比的建筑上,都有樣式漂亮大方的招牌,酒旗招展,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幾個指示牌分別指向了幾個方向:“車馬停放處、旅店區域、休閑玩樂、政務中心……”
幾個在鎮子外面玩耍的小屁孩看到他東倒西歪地走過來,就一窩蜂地叫了起來:“又來了一個,又來了一個?!比缓笠幰幘鼐鼐瞎骸跋壬?,請這邊走!”
呂烈頓時覺得心里暖暖的,這些孩子太有禮貌了,這是什么地方,怎么民智教化這么好?
不過這些小家伙們竟然還會問一些他不懂的東西:“先生您教什么科目?先生您是體育老師嗎?”
被這些小孩子拉扯著,簇擁著來到了所謂“政務中心靈氣管理處”的地方,呂烈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升華了,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了門前,就想沖進去。
刷一聲,明晃晃的刀劍在面前交織,呂烈連忙停住了腳步。
兩個年歲不大的士兵面上稚氣猶存,卻是一臉嚴肅樣:“來者何人,可曾取號排隊?”
說著,一指旁邊一個木箱子,呂烈猶豫著走過去,怯生生地抽出了一張紙片,上面寫著零零一三個數字。
“給我,進去吧?!蹦鞘勘笫忠簧?,在呂烈的背后推了一把,完全不知道何為微笑服務。
呂烈轉頭一看,差點吐血,那士兵又把零零一的紙片塞了回去,被那群送他來的小家伙們圍在一起,正在和那些小家伙們嘰嘰呱呱說著什么。
向前走了幾步,就看到又是兩個士兵挺胸凸肚地站在一間房屋門口,兩人年歲大了一些,表情更加嚴肅兇狠了,呂烈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連忙低下頭來,道:“我是來改……狀態的。”
改狀態這個詞,他用的還不太熟,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改狀態。
“鄉正大人就在里面,你去吧。”
“鄉正大人?”呂烈下意識地想起了獵戶的話,然后又回憶起了當初入侵下燕村時聽到的些許信息,難道是……子柏風?
難怪排場那么大!
他心中頓時收起了最后一分的優越感,如果在子柏風面前,他這種小蝦米,完全沒啥可值得優越的。
誰想到一進去,差點吐血。
一個比外面圍著他的人大不了幾天的小家伙身穿小號官服,正坐在書桌后面。
看到他之后,那小家伙抬起頭來,一臉嚴肅:“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在下呂烈?!眳瘟夜怨詧竺?,那小童低頭在自己案上翻找了一下,道:“嗯,呂烈,今日剛剛來到我九燕鄉,原丹木宗外門弟子,現在狀態,靈氣隔離?!?
“對,對?!眳瘟疫B忙點頭,道:“我想改……”
“墻上有管理規定,你先看看?!眳瘟疫B忙抬起頭來,看向墻上。
墻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書寫著核桃大的字跡,筆力遒勁卻端正規范,不知道出自何人手筆。管理規定很長,呂烈雖然很急切,卻不敢看很草率,瞇著眼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看完之后,他咧了咧嘴,這尼瑪根本就是賣身契??!
簡單說,墻上就是靈氣補償規則的細則。
原則就是用多少補多少。
當然,不可能依靠人體自動向外散發靈氣來補償,而是通過一種名為“靈氣稅”的東西。
根據自身消耗靈氣的不同,但凡到了十六歲之后,就要對自己所消耗的靈氣進行補償,同一家庭可以集中補償。補償的方式也各有不同,有著詳細的標準細則。
普通的鄉民,靈氣消耗比較少,所以每個月只需要三個時辰的靈氣稅,這三個時辰,一般都是像車馬店老板那樣,給那些還在第二階,正在向第三階進發的小妖們講講故事吹吹牛嘮嘮嗑。
其實普通鄉民的靈氣補償規則,幾乎沒什么考核,也不怎么嚴厲,只是有這么一種稅賦種類。
但是對修士來說,這種規則就嚴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