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珍,集賢殿修撰卓楶之女,其父受賄五十一兩被流放充軍,她與母親亦被判為官妓,只能任人踐踏。母親不堪其辱,墜樓離她而去,那年,她才十二歲。
東郢王朝制貪法度極其嚴苛,凡貪污者,行賄受賄不論多少,一律刺字永不入仕;貪污五兩以上,一律刺字監禁;五十兩以上,刺字,終身流放充軍,大赦亦不得回朝,家中女眷入官妓。
據說那時,卓修撰府上搜出不多不少五十加“一”兩臟銀,證據確鑿,無從抵賴。
卓楶曾任國子監直講,雖說貪財了,但也算是個仗義直言的官,照拂過不少學子。
東郢2081年科舉,試題泄露作弊嚴重,五百多學子激憤罷考,砸考場打監考,卓楶上書為學子們求過情,以一人之力駁斥眾議,勸得圣上對鬧事的學子從寬處理,除了幾個人受刑,其他人都只禁考三年,在家悔過。因為這件事,卓楶聲名大噪。
按說他的女兒流落風塵,又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應該明里暗里多被照顧才是,偏偏正直忠心的官員和一肚子墨水的文人學子們都想嘗嘗這個頗有名聲的卓楶的女兒的味道,小爾珍失去父親,失去母親,淪為官妓第一晚就被蒙上了眼睛,幾雙手伸向她小小的身體……
以后的日子,也沒有一天好過。
其中有多少可怕,沒有人能夠想象。
“卓爾珍她……心里苦,賣身不賣藝,被指淫.蕩.無比,被指勾引官員茍且總是受杖責,可是,她不這樣又能怎樣呢?東郢王朝的律法,官員受賄超過五十兩者充軍,家眷充作官妓,雖然五十一兩白銀有栽贓之嫌,但她父親收藏的那些字畫確實價值連城,她父親確實受賄了,這無話可說,可是當官的有幾人是清白的呢,有幾個沒有收禮的?沒有得罪人的時候便是收禮,得罪了人總有辦法讓你受賄一把,朝廷中鄭黨要做大,這兩派斗起來,還不是誰不幸淪為下風失去了權勢誰就受賄了,跟律法有什么相干,跟廉明更沒有相干,律法和廉明的不過是那些官員們爭斗時的工具罷了。”
“小月月怎么知道這些的?”
“自己琢磨的,聽說的都是流言和叔伯的談論,雖說不全,可總能知道七八分,知道后,我便琢磨開了,我琢磨出的這些沒錯吧?可是,我想不通的是,官員們斗來斗去,那就斗好了,權利地位他們愿意爭就去爭,沒人攔著他們,可是這些又關一個小女孩什么事呢,她只是一個在閨中喜歡畫畫偷懶還賴床的女孩子,出事時,她才十二歲,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沒有做過,她什么都沒有做過,卻受了最多的苦,那些人斗來斗去,她根本一點都不知道,卻是她付出最大的代價。”
“確是唏噓……”康易安也不知說什么好。
“官場上哪有幾個廉潔的,不過是看做的好事多還是壞事多,給誰得了好處,是不是給大多數人得了好處罷了,她的父親也算是好官,素有直言敢諫之明,為了五九學子的事情也冒著烏紗不保的風險上過書,一時還是頗有盛名的,照道理,他的女兒淪為官妓,應該沒有人去嫖才對,可是很多人去嫖,而且很多學子去,他們都想嘗嘗這好官之女是怎么好的,我聽說慕姐姐十二歲那年入妓院第一天就被一位學士……,我真不知該怎么說,你說,我該怎么想?”
戀月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康易安握著她的手,也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被這樣的侮辱了,慕姐姐還要挨板子,因為規定官妓不經允許,是只準賣藝不準賣身的,與人有染杖責二十,這樣的事……這樣的事……卓爾珍該去問誰要一個公道?問誰要一個為什么?她只能這樣,這樣折磨著自己活著,折磨著自己,把自己折磨麻木了,還能好受一點點……不然還能怎么辦?我是她,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也許第一天就自盡了,清白地死了算了,如果我是她,我會比她更不甘心,可是我沒有勇氣活著……卓爾珍她,很堅強……”
淚水在戀月的眼里打轉,終是沒有掉落,戀月笑著說完這些,看得康易安揪心地痛。
將她擁進懷里,康易安輕輕拍著她地背道:“哭一哭吧,哭一哭舒服些。”
“又不是我的事,我有什么資格去哭呢?”戀月覺得不好意思。
康易安將手放在她的心口:“你這里一樣在痛。”
戀月打開他的手:“才沒有!有什么好痛的,我又不是那種多情善感同情心豐富的人!”
“太爺爺跟我說,你小時候想救做菜的小魚小蝦,還有雞鴨豬什么的,差點把自己餓死……”
“沒有的事!”戀月提高了聲音,極力否認,“沒有的事!太爺爺怎么跟你瞎說這些事呢?!你別信,他瞎說的,我的心腸很壞的,怎么會救什么小魚小蝦,丟臉死了!這么丟臉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會做?”
“哈哈……哈哈哈……”康易安要笑死了,小月月假裝自己很壞的別扭性格也好可愛。
“不許笑了,我在提醒你一遍,想叫夜凝過來是因為她能讓老鴇賺最多的錢,不是別的原因!”
雪,漸漸停了,她望著依稀飄零的雪花,輕聲問著康易安,更像在喃喃自語:“我想她最想要的是清白和自由,可是官妓想要贖身,除了錢還要權勢和機緣,現在我想辦法讓她來這里,雖然不能贖身,但樂籍我都打點好了,確實是能讓她過得舒服很多的,她果然是個性很強的人,所以不愿意來么?”
“你這個老鴇許了她可以不接客?真是這樣的老鴇妓院九成九要賠很多錢的。”康易安玩笑著,終是覺得自愧不如,“小月月與她從未相見,卻為了她開一個妓院,真是讓我們這些男子汗顏,我這些年,為她做的太少了。”
“沒有,我怎么會這么做,”戀月搖頭,說了更讓康易安汗顏的話來,“我只是把妓院送她了,她想幾點開門就幾點開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想開門,也便不開門。如此而已。”
康易安:“……”
戀月悠悠道:“可是,她卻不來呢……是不是在路上了?怎么不先叫人送個信我好去接呢……”
……
戀月等到第六天,沒有把夜凝等來,卻是有兩個人拿著她的信來了,這兩個人……看得戀月完全愣住。
“我看到你的信,就連夜趕來了,沒有讓你久等吧?”
“沒有……”戀月有點迷惑,她眼前的怎么也不是夜凝姑娘吧?跟自己想的差太多了吧?
她眼前的明明是一個風姿卓越的男子,眉目如畫中一般精致完美,連女子都要羨慕了,說話間又是氣宇軒昂,風度自華,即使刻意隱藏都隱藏不住。
這個人是夜凝?他是夜凝戀月真要大冬天洗冷水澡讓自己清醒一下了,他明明比自己高一個頭還要多,而且,最重要的,明明是個男子,可是,這個人怎么拿著信跑來找自己?還說什么“我沒有來晚吧……”,搞得像是他答應了信中的請求,來開門接客似的。
話說,他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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