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麼樣了?”見小姐出來,柳伯和水痕趕緊走上來詢問。水痕把一個放了新碳的暖手寶放到小姐手裡。
“父親還是不肯出面?!睉僭碌恍Γ参空f,“沒事,你們今夜驚醒些。柳伯,煩勞你聽著二伯那邊的動靜,我估計三伯和四伯天未大亮時便會確定了消息,若是他們尋上門去拿人,你帶著府裡的家丁過去說和,千萬別叫他們把二哥帶去祠堂了,也千萬別叫他們打起來。”
柳伯爲難道:“我一個下人,哪有跟主子們說話的份啊。”
戀月笑道:“柳伯在府上伺候幾十年了,又賜了主姓,誰還敢把你當下人?實在不行,你就說老爺有話,這件事他親自處理,不勞三伯和四伯他們處理了?!睉僭伦プ×氖终f,“柳伯,煩勞你一定盡心了,這可關係著二哥和四哥的性命啊?!薄?
柳伯見小姐鄭重相托,知道事情嚴重,保證道:“小姐放心,我拼著老命不要,也護得二公子周全?!?
戀月嫣然一笑:“老命還是要留著的,柳伯要是死了,月兒怕比失了哥哥還要傷心呢?!?
“小姐……”柳伯無語凝噎。
“好了,夜深了,水痕你也回房歇著吧?!睉僭罗D頭對水痕說。
水痕睜大了眼睛,似乎覺察到什麼,問了一句:“小姐要做什麼?”
“我在這裡繼續勸父親啊?!?
“那水痕就在門口等小姐。”水痕堅定地說。
貼身丫鬟跟著小姐久了,總是能把小姐的心思看出七八分的。否則就不叫“貼身丫鬟”了。
見甩不開水痕,戀月一笑說:“也好,你先扶我回房拿些東西吧?!?
……
主僕二人並沒有回房。
而是走小徑,偷偷到了後門。
後門口有一輛破舊的馬車;
後門裡有一匹老掉牙的老馬。
本就是棄之不用的,放在這裡偶爾給廚房拉拉蔬菜泔腳。
水痕熟車熟路地將老馬套上破車,邀功道:“就說小姐得帶上我吧,這套馬趕車的事還得我來,不帶上我,小姐也走不了的?!?
戀月無可奈何地一笑道:“算你會的多還不行麼?快點的吧。”
“得啦!”水痕拍拍手,扶小姐上了馬車。輕輕揮鞭,老馬開始向前走。
馬蹄聲得……得……得……
馬蹄聲得…………得…………得…………
馬蹄聲得………………得………………
走了半天,竟還沒有走出門口的小巷,就聽得馬蹄踏在青石磚上的聲音越來越慢?;仡^看看,“得”了這半天,竟然只走出百步不到。
戀月受不了了,問:“你真的會趕車麼?”
“會啊,真的會……”水痕一撇小嘴,差點哭了,“是這老馬……”
“真是應了那句‘古道西風瘦馬’了,我們這是月夜破車老馬?!睉僭掳櫭?,“怪我不好,淨想著快些還有不要驚動了人。這可怎麼辦是好?”
“小姐,要不我們回去換輛馬車吧?”
“哎……”戀月也沉吟,“也許回去換了車,再帶個家丁真的比較好……”
“得得得……”
正在思索,身後傳來馬蹄聲。
一輛馬車踏著月色而來,馬車青布木轅,款式普通,趕車的小廝倒是長得白靜可人,十五六歲的樣子,歡快地哼著小曲,把車趕得不緊不慢,穩穩當當的。
戀月大喜,對水痕道:“快把那車截下來!咳咳……”
聽得小姐吩咐,水痕想也不想,快走幾步雙臂伸開在小巷中間一擋,說:“趕車的來生意了,我們小姐要用車?!?
小廝一愣,知道對方誤會了,正不知說什麼,車上青簾掀開,一個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水痕見到男子,想也不想便說:“那位客人先下來吧,不好意思了,我們小姐急用?!?
小廝正要說話,戀月已經走到車前,伸出手來說:“水痕,扶我上車?!?
“哎……”小廝急了,放鞭炮一般把話吐了出來,“你們怎麼都不聽人說話的,真是有什麼樣的小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小丫鬟過來什麼都不問就一個勁要僱車,小姐更是可以,過來就要上車了!你們問了麼你們!”
水痕薄怒道:“要問什麼?銀子不會少給你的!”
“給銀子就行?。 毙P的氣勢也不輸給她,“我這是康府上的車!不是出來做生意的!”
“不是做生意的?”聽了這句,水痕一愣,氣勢頓漸,“小姐……這車不是……”
戀月淡淡說道:“我知道。”
她已經坐上了馬車,車上的男子不知被她的氣勢所逼還是什麼原因,往車內退了很多,乖乖給她讓出一片地方來。
戀月對那男子說:“這位兄臺,我是本城主簿之女柳戀月,確實是人命關天的是要用車,小女知道唐突了,可還是希望兄臺能送我們出城,咳……兄臺若能相助,小女自然感激不盡。”
車內的人還未說話,小廝一聽人命關天,臉上一愣,旋即一想不對啊,便搶著說:“你是官家的女兒,家裡自然有車。主簿……那個有名的不管事的主簿?他家不就住在這裡嘛!你這個小姐,在自家門口劫我們的馬車算是怎麼回事?”
戀月也不理他,看向男子問道:“兄臺意下如何?”
男子面色沒有任何波瀾,只是一雙黑的深不見底眼睛裡印進了戀月嬌小柔弱的身影,眼底黑黑的一團晦暗不明,彷彿隱藏著諸多心思,又讓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他斜倚車中軟墊看著戀月問道:“不知柳小姐要去哪裡?”
“西郊驛站?!?
小廝一聽竟然把手放在額頭,做了個無語扶額的動作。
“我說大小姐,城門早關了好不好?您連這都不知道就不要獨自出門了好不好?您回繡樓睡覺好不好?有什麼事叫您父親來做好不好?!”
戀月並不看咆哮的小廝,只是看著男子,淡淡道:“我既然要去那裡,自然有出城門的方法。還望兄臺行個方便?!?
男子收回目光垂下眼眸掩飾了什麼,吩咐小廝道:“毛巾,去西城門?!?
名叫“毛巾”的小廝不願意地嘟囔著“這叫什麼事兒”,卻是極聽話地趕著馬兒往西城門去了。
見男子同意了,戀月鬆了口氣,答謝道:“多謝兄臺了,敢問兄臺姓名,日後一定到府上拜謝?!?
男子斜看著戀月放在腰間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不必了,想是柳小姐有天大的難處,自是理應相幫,而且即便我不答應,小姐也會用刀劫了車的。”
戀月臉上一紅,放開在袖中暗中握住的匕首,解釋道:“實在是逼不得已,兄臺莫怪。我一個弱女子,身體又不好,即便拿了匕首也打不過你的,斷不會生出劫車的主意?!?
“小姐的話貌似有前後矛盾啊,”男子喃喃分析,“既道歉又說沒有用刀劫車的意思,既然並不打算武力劫車,道歉又有何來?”
“咳咳……”戀月這一咳完全是爲了掩飾尷尬,“小女實言相告,我本想著如果你不同意就拔出匕首抵在自己身上,然後威脅你……”
“哦?威脅我什麼?”男子來了興趣。
“咳咳……威脅你說:你不肯相載,我便大叫‘非禮’?!?
“哈??……哈哈……”第一個“哈”是男子驚呀不可置信的疑問,後面緊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你我同在這狹小的馬車上,到時我有幾十張嘴也是說不清楚的。柳小姐這一招至少十拿九穩了。”男子說道。
戀月低頭一笑,掩飾臉上的羞紅,水痕插嘴道:“怎麼只是十拿九穩呢?我們小姐想的招肯定是百試百靈的!”
“哦?敢問你家小姐用這招劫了多少馬車了?”男子調笑道。
“呸呸……一次也沒有!”水痕急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呢?”
“水痕!”戀月責備道,“怎麼說話呢!咳咳……公子莫怪,小丫頭平日裡被我慣壞了,失了禮數。”
趕車的毛巾聽了車裡的話,撇撇嘴,輕聲嘟囔:“小姐也不是什麼有禮數的,什麼樣的小姐帶什麼樣的丫鬟……”
水痕在男子這裡吃了癟,又聽見簾外小廝嘟囔著什麼,雖然聽不清,肯定也不是什麼好話,掀開簾子問道:“你叫毛巾???”
“是啊。毛巾的‘毛’,毛巾的‘巾’,怎麼了?”
“好奇怪的名字,你們家公子怎麼給你起這麼個名字???”
毛巾又一撇嘴道:“你知道什麼?我們家公子說毛巾是世上最溫暖的東西之一,最重要的是,人們每天都離不開毛巾?!?
毛巾說著,小臉上浮現無比驕傲的神色。
“切。”水痕表示不屑,還要說什麼,被自家小姐一巴掌拍了腦袋:“還說,看來真是失了管教。”
“哎喲?!彼圯p輕叫一聲,吐吐舌頭,知道小姐真的生氣了,再不敢多說一句話了。
毛巾駕車是快而穩的,不一會便到了城西門。
“這位大小姐,城門到了?!泵砜粗o閉的黑洞洞城門陰陽怪氣地說,小聲嘟囔,“我看你怎麼過去,難道飛過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