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任務
“邢家班”最早只是個概念性產物,僅存在于謝勁竹不切實際的幻想中。
后來邢焰表演班每年穩定產出一個麻煩精,被謝勁竹年復一年領著去坑害劇組,坑出了名聲,“邢家班”從此活躍在圈內口口相傳的警示中。
劉禮豪排行第三,不是最先開始坑人的那個,但也接過了第二棒。也不知后面的師弟師妹們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出道必搞事居然成為了一種傳統,一種傳承,那么多人里,就沒一個踏踏實實演戲出道的。
以至于劉禮豪重回圈內工作多年,都不敢跟人說自己是什么邢焰表演班的元老級棄徒。
關琛的出現,扭轉了邢家班的風評和形象。
《黑蛟龍2》和《獨居生活》,讓謝勁竹關琛這對反差甚大的師兄弟,進入了大眾視野。兩人相識相知、相互扶持的故事,比電視劇還具有戲劇色彩,被記者報道來報道去。網上甚至誕生了一種群體,沒看過他倆的電影,卻沉迷于這種師兄弟情誼,每天就在網上看他們互動,搜索謝勁竹今天又怎么花式炫耀自家小師弟。
而教導出這對弟子的邢焰,如今也師憑徒貴,老樹回春,在《命運鑰匙》里拿下重要配角。當初為賣課而注冊的社交賬號,居然引得五十幾萬的人關注。老頭子每天除了轉發錦鯉和財神以求好運,此外就是給自己的表演班打廣告,常拿關琛當案例,說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下一個關琛,只要細心調教,便可驚艷影壇;縱使天資普通,最后發現沒有才情,那也無妨,因為就連謝勁竹都大器晚成了,下限再低也低不到哪去。
這種虛假宣傳很快被人質疑,畢竟在關琛出現之前,邢焰培訓班成材率基本為零,教出最有名的學生不過是個動作片配角,演技還基本沒有,全靠人自個兒豁出命去才混得一口飯吃,而關琛只學了兩個月就被拉去拍電影,驚艷眾人只是因為天賦夠好,兩者的成名,怎么看都跟邢焰沒太大關系。
邢焰自然辯解,說像關琛那么能演戲的,他教出來一共十個。
大家這才注意到,謝勁竹和關琛,一個是大師兄,一個是小師弟,原來這么叫不是為了稱呼對仗,中間居然是有其他人的。
網上于是涌現出了一大堆自稱是“邢家班”的人,多達幾百人,數都數不過來。他們有的真在邢焰那里學過幾個課時,有的干脆就是瞎編的,只為寫在個人簡歷里,博得選角導演的多一眼停頓。
劉禮豪整天繞著關琛打轉,總是隨后者的街拍一起出現在網上,一副主仆和諧的樣子,大家都以為他是關琛的助理或者奴隸。后來劉禮豪在節目里被同僚問到是不是打算改行了,劉禮豪才一臉無奈地說,他已經盡可能低調了,沒想到他身高183而且還和關琛師出同門的事情,終究還是被大家發現了。眾人驚訝不已,原來這個一點也不搞笑、真實身高179而且代表作是吞金魚的搞笑藝人,竟然是關琛的跟班……不,竟然是關琛的師兄??
一開始沒人相信,都以為劉禮豪在說一個并不好笑的笑話,任他怎么解釋,大家就是不信,只覺得他在蹭熱度。直到關琛在一次采訪里隨口確認了,大伙兒才不得不相信。
“那為什么《命運鑰匙》里沒有你?”男主持問劉禮豪,“網上都說,邢家班這次在《命運鑰匙》里團建。是他們沒叫上你嗎?”
“是我沒趕上。”劉禮豪解釋說:“我上崗的時候,《命運鑰匙》已經拍完了,不然說什么都得討個角色客串。”
這是真話。能在田導的作品里演戲,對一個演員來說,是非常大的誘惑。
劉禮豪被行業里的爛人爛事挫傷了表演欲,此后又蹉跎多年,除了丟人現眼,嘩眾取寵,他從來都沒有被矚目的資本,但心里深處不敢對人言說的是,他依舊覺得自己是個電影演員,他依舊渴望被專業的電影攝像機對準,哪怕只有一秒鐘,一個鏡頭。只可惜,他在關琛身邊出現得太晚,沒能趕上。
“你為什么沒有早幾個月跟關琛他們一起?”女主持玩笑說:“是不是看到關琛火了,所以你才趕過來抱大腿?”
男主持馬上用臺本敲了搭檔一下:“你不要看誰都覺得跟你一樣勢利好不好!”
女主持插科打諢道,她早已經準備好了,當初和閨蜜們約定,如果有朝一日誰發達了,一定要帶上其他的雞犬一起升天。為此,她們還煞有其事地簽了承諾書,錄了視頻,以防將來有人拒不認賬。
劉禮豪心想,他倒是想早點認識關琛呢,但他不敢。邢家班的弟子人均問題少年,最先傷害的就是身邊人。作為邢家班棄徒,劉禮豪偶爾有關注謝勁竹他們的動態。當初關琛被謝勁竹帶上《極限男人》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關琛,當時就覺得謝勁竹怕是要完了。
因為按照邢焰那套“痛苦即力量”的理論,適合這種流派的演員,心里往往埋藏著巨大的痛苦,多多少少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釀成心理創傷,一路成長得比較坎坷。
像關琛這種等級的“病人”,要是坑起人來,很可能會把人往局子里帶。
然而誰能想到,邢焰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關琛既沒有表現出重大的性格缺陷,也沒有被糟糕的原生家庭拖累,更沒有深陷慘痛的過往難以自拔,竟然安安穩穩地從第一個劇組全身而退,功成名就,徹底顛覆了延續十年之久的師門傳統。
劉禮豪很不理解。
“聽說邢家班里面,像關琛一樣會演戲的還有九個。你是這九個之一。”女主持問他:“你覺得自己的演技跟關琛比起來怎么樣?”
“那肯定是他更好。”劉禮豪沒有半秒的猶豫。他解釋說,自己是謝勁竹那種類型,屬于比較笨的,最喜歡勤能補拙。
在一眾師兄弟里,劉禮豪覺得自己病得還是比較輕的。
“可是我沒記錯的話,關琛只學了兩個月就開始拍戲了。你學了多久?”
“表演不是學得越久就越厲害的,不然謝勁竹早就是影帝了。藝術這種東西,天賦是第一重要。”
就像關琛只學了兩個月就可以拍電影,這就是不講道理的天賦。
劉禮豪一臉感慨地說:“沒水平的演員演情緒,一般的演員演心理,而好演員演的都是節奏。節奏是對劇作全盤掌握后產生的東西。你除了要基于對人性的理解,給角色賦予生命之外,還要懂得利用常規意義上【表演】之外的東西,比如對手、環境、氛圍、空間、分鏡、構圖、劇本結構……”
劉禮豪也是演員,遇見高手,會暗暗琢磨對方的路子,試圖找出一種方法論。他跟在關琛身邊太遲,沒看過關琛在拍攝現場的情況,為數不多的幾次,是關琛去到表演班開“粉絲見面會”時,給學員的示范表演。嘆為觀止。
“關琛有個習慣,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把環境徹底觀察一遍。”劉禮豪一臉認真地補充:“不是簡單的觀察。比方說,進到一個房間,他要知道從門口到各個房間,要走幾步,需要幾秒;地板和墻壁是什么材質,用力踩踏或敲打,會發出多大的聲音;窗戶一共有幾扇,往外看能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光會怎么打進來;整個房間的布置,有沒有格格不入或者奇怪的東西……”
女主持小聲吐槽:“這是警察在辦案吧?”
劉禮豪噎了一下,強忍著沒有糾正這更像兇手踩點,他繼續說:“……關琛的大腦和身體,就像分工合作一樣。大腦把所有信息都掌握好了之后,用最精準的數據,加上最頂級的審美直覺,身體就可以在千百種選擇里,找到最符合當下情況的那種表演,哪怕最后演出來臉上面無表情,不是最好,卻是最對。所以別人的終點是他的起點,一年時間就把別人一輩子的路走完。這樣的演員,大概十幾年才出一個,上一個是張景生。”
絕大部分演員一輩子都演不出節奏,很多戲骨演技非常厲害,當教科書都沒什么問題,但是到了電影里,就演得非常“局部”,要么像一副沒有重點的畫,看得觀眾眼花繚亂,累得不行,要么風格突兀而格格不入,跟其他人不在同一部戲,讓觀眾頻頻出戲。運氣好的,演到一定程度突然開竅,運氣不好,就只能等老了,靠資歷混個老藝術家頭銜。
“你老實跟我講,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關琛手里,所以你要這樣肉麻地吹捧他?”女主持站了起來,往錄影棚各個方向看來看去,“還是說,關琛其實就在這附近監聽我們錄制?”
現場笑聲一片。
劉禮豪掃了一眼躲在角落的買家,對方也在笑,笑容里寫滿了欣喜和急切,顯然,聽完一段又一段的“產品介紹”,沒有經紀人會拒絕簽下關琛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演員。
“你把關琛夸成這樣,就不擔心會捧殺他嗎?”男主持問劉禮豪。
劉禮豪搖搖頭:“關琛他最讓人佩服的一點,就是他哪怕已經是個很厲害的演員了,但他還像是永遠不知道怎么成為一名演員一樣,始終保持著他的業余性,不斷打磨和精進演技,觀察生活,感受生活。”
他舉的例子,就是《獨居生活》里,關琛出行依舊坐公共交通工具,住的依舊是租來的毛坯水泥房,路上遇到影迷,他依舊孜孜不倦地問對方有沒有關注他的社交賬號,如果沒有,他就當場讓對方關注,雖然關注他的人數已經接近千萬,但他依然真心實意地為每一個關注人數的增長而感到開心。
看著大家幾乎要把關琛當成一名前途無量、天賦出眾、遠離負面新聞、自律謙遜的表演藝術家,劉禮豪覺得這趟推銷之行大獲成功。
……
錄制結束,劉禮豪留下來幫現場的節目組收拾器材了錄影棚。
做完這些事之后,他走到后臺,遇到了等候已久的“買家”。
“你上次說的計劃,進展怎么樣?”買家急切問道。
劉禮豪說:“別著急,你覺得我剛才節目里表現怎么樣。”
買家耐住性子,瞥了一眼劉禮豪,說還行,“你要是能把關琛帶過來,你也有一份乙級合約。”
“行。那你們可以開始準備了。”劉禮豪點點頭。
上星期公司的年會,劉禮豪沒去參加,但他發展的線人告訴了他當晚發生了什么。關琛野心勃勃地宣布了新公司的目標,招賢納士,第一步就是耗工作室的墻角,準備把員工拉新公司去制作電影。第二天一大早,關琛晨會也不開了,在工作室里搞了個招聘會,把職員一個一個叫到倉庫里談話,許諾各種升職加薪提升福利。劉禮豪當天回到工作室后,也被關琛單獨召見。談話內容居然不是有關新公司的,而是廣告。關琛說自己最近缺錢,要劉禮豪盡情地去接觸廣告商,新公司那邊已經留了個廣告部經理的位置給他,將來大有作用。劉禮豪差點心動。關琛繼續說,劉禮豪雖然不能馬上開工,但可以推薦一個或兩個員工,先一步進駐新公司的廣告部。劉禮豪留了個心眼,沒敢碰人事任命權,他站起來大喊他堅決擁戴關琛的一切決定。關琛語重心長地讓劉禮豪不要搞什么形式主義。經過一番三辭三讓,劉禮豪確定關琛不是在玩傻比老板的過家家游戲,這才真正從善如流。
隔天,工作室少了一半的員工。
關琛的行為,惹怒了坐堂經理錢良義。往日唯唯諾諾的錢經理,這次終于忍無可忍,狠狠罵了關琛足足兩分鐘,隨后理所當然地被關琛按在了地上痛揍。
聞訊趕來的謝勁竹看到錢良義可憐兮兮地擦著鼻血,平時無條件寵溺關琛的他,也終于說了一次狠話。
關琛驚愕片刻,冷下臉轉身而走。一向把工作室當成游樂園的他,竟足足五天沒有出現。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員工們惴惴不安,憂心忡忡,沒有關琛過來搗亂,他們把一天的活干完之后,簡直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了。
劉禮豪找不到關琛,廣告談不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直到關琛突然把他叫去公園的噴泉旁,給了他一個任務。
關琛這樣告訴他:“你列個經紀公司的名單給我,要靠譜的,然后幫我挨個去接觸接觸,就問一個問題——如果關琛跳槽,你們準備給什么條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