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開得很穩,起初還是明朗的。
可是在進入那片海域的時候,天色忽而陰沉,四周迷霧起,本來還可看見遠處的海面,可這會兒連一米之內的東西都看不清楚。
船家焦灼地往這邊過來,他顫巍巍地說道:“這……沒法過去了……再過去怕是要出事。”
漁民中對九星島的傳說本就多,九星島附近很詭異,海域深,有人說在九星島附近看過體型龐大的海怪,也有船隻在這附近迷路,總之對於他們而言,就算是給再多的錢,那也是不能去。
這方天地就是不可說的。
“繼續往前走。”沉硯低聲道,他天生與常人不同,在霧中也能看得清楚。
那男人想要反抗,可是對上沉硯的眸子,便又成了戰戰兢兢。
我站起來,船家忽而後退,我只是伸個懶腰,他卻嚇得兩腿顫顫。
“你去開船吧,有危險沉先生會告訴你的。”我壓低嗓音,度卞這具身體,要恐怖起來,可比沉硯厲害多了。
船家離開,大抵是硬著頭皮往前面開,做好要死的準備。
俞桑嗤笑著,她雖說看不見可是聽覺敏銳。
“川兒,船家都得被你嚇壞了。”
“沒辦法,度卞這聲音,稍微加工一下就跟鬼似的。”我笑笑。
船開得很慢,往前面去,迷霧很詭異,原以爲會越來越濃,可是靠近九星島,卻慢慢散開了。
遙遙地看著海面上有一隻小船,上面好似趴著一個人,我們靠近之後才發現,那是一個姑娘。
十二三歲的模樣,眼神銳利,俞桑問我是不是從九星島方向過來的。
我點頭。
“是從那邊逃出來的。”俞桑壓抑著內心的恐懼,“她的船,出深藍色海域了嗎?”
我往前面走了一步,看得越發清晰,九星島附近的海域,顏色很深,是那種深藍,而我們所在的海域上面,飄著白色的霧氣,是淡藍色的。
“沒有。”我不知道俞桑這是什麼意思。
九星島是俞九齡名下的,手背森嚴,一個姑娘怎麼可能掏的出來?
俞桑壓低嗓音:“這個時候,看不見,還是一件好事情呢。”
她的話音落下,便看到一隻巨大的尾巴,從海底翻了上來,那姑娘怕是死都想不到,她會死得那麼慘。
被深海所吞噬的姑娘,那眼神之中迸發出來的絕望,她以爲自己逃離九星島,逃離那個人吃人的地兒,便是有了一絲生機。
可惜她不知道,這纔是恐怖的源泉。
海面上又恢復了平靜,我瞇著眼,好像能看到一滴血在海中暈染開來,那深藍色的海域下面,有什麼在攢動。
船長嚇得不行,可還是硬著頭皮,我的刀子抵在他的脖子上。
度卞是殺手,天生帶著冷冽的銳氣。
不是一般人能抵抗的主。
再過去一些,就能抵達九星島了。
俞桑提著琉璃燈過來,她輕聲道:“川兒,你要嚇壞船長了。”
“是啊,這位小爺,有話好好說嘛。”船長的手有些抖,冷汗直冒。
“怕有些人執拗,要掉頭回去,這不以防萬一嘛,反正這手上沾的血也多,再殺一個也無妨。”我咬牙。
船長嚇壞了:“哪能呢,你們不說回去,我哪有這膽子,放心。”
船長嬉皮笑臉,生怕惹惱了我,這般架勢看著也是好玩。
船靠岸之後,我們便下了船,沉硯要船家三天之後來接我們,他當不當真倒是無所謂。
九星島西岸的確荒蕪,剛踏上小島的時候,一陣冷風吹過,夾雜著鹹味的海風,我擰眉,跟著沉硯往前面去。
俞桑要我們找到一艘廢舊的木船,看船旁邊石盤上刻著的印記,根據石盤上的那些印記,奇怪的符號,可以連成一條線,那就是從西邊進入九星島的玄機所在。
“不是俞家的人,是不可能會知道這個的。”俞桑說不知道這個,可能走到死都走不出西岸。
沉硯皺眉,那石盤上的符號,就是九顆錯落的星。
將它們完全連在一起,就找到了出去的路。
我跟著沉硯,一路走過去。
島上蚊蟲很多,俞桑說他們剛到這裡的時候,被這些長相可人的花草給吸引住了,後來才知道,這些散發著異香的花,都是致命的。
它們是蚊蟲最好的藏身地,可是蛇最好的藏身地。
“啊——”
我叫了一聲,沉硯頓住腳步,那條青蛇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好似伺機出動一樣。
沉硯過來牽我的手,那種感覺很奇怪。
早前溫玉一樣的感覺,可是如今我的手粗糙,怪怪的。
我倆相視一笑,心裡卻暖暖的。
“我們只需要去東邊,找到玉清蓮的墓,在那兒等待時機。”俞桑沉聲。
她說俞九齡從世界各地找到這羣沒有父母的孤女,培養成世間最厲害的通靈師,不是有什麼秘訣,而是一層層刪選出來,踩著故友的血踏上去的。
我們站在巖石上面,能看到那些胡亂倒著的墓碑。
俞桑說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是在活下來之後,以一個優勝者的姿態走。
只要能活下來,那在俞家便是有地位的,更何況她還是俞九齡親自帶在身邊的人。
可那之後,俞桑再走這條路,卻覺得那是血鋪成的路子。
道上冤魂很多,故而總給人一種見不得天日的感覺。
俞桑過來,靠在那棵僅剩的大樹旁,我才發現她在發抖。
臉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捂著嘴巴防止自己吐出來。
“你沒事吧?”她那麼痛苦,我問了一句。
嘔——
俞桑扶著那棵樹,吐了起來,都是乾嘔,吐不出什麼來。
她擺手:“我沒事,只是想起那時候,身旁躺著都是屍體的日子,仍舊曆歷在目。”
俞桑不是怕,只是覺得心寒。
墓碑胡亂倒著,我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那腳步聲很輕快,有三四個人,我們躲在墓碑後面。
“我都說了,小溪肯定追不上來,你們不信。”
“是墓地,我們找到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激動的聲音,四個姑娘在笑。
其中一個忽而傷感:“可惜花花看不到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逃出去,唉。”
四人瞬間變得失落,大概是其中那個人提到傷心處,他們也不會知道,那個叫做花花的姑娘,此時已經墜入深海當中,不知道變成了什麼。
她們迫不及待地開始召喚,想要知道墓碑之後藏著什麼。
玉清蓮被重新囚禁在這兒,俞桑感覺到了她的式神。
忽而墓碑炸裂,有人吼了一聲。
“小溪,你別胡來,式神會自己擇主!”長髮紅衣的小姑娘有些焦灼,她的符半點用都沒有,連飛都飛不起來。
她慌得很,去打亂周圍的三個人。
可那三個人沒有理會她,被稱作小溪的人,是這幾個人當中最有天賦的。
玉清蓮掙扎著從封印中出來,其實不是他們召喚,而是在我身邊的俞桑。
她以血爲誘餌,誘使玉清蓮出現。
“只有一個人能擁有這強大的式神!”紅衣長髮女吼道,她衝著小溪過去,手裡的刀子狠狠地刺了過去,不帶一絲猶豫,她笑了,“對不起,小溪。”
“你怎麼可以這樣?”小溪疼得很,她在通靈的時候,本就無暇顧及這些。
其餘二人見那紅衣女發瘋似的攻擊他們,她有拳腳,有本事,通靈做得不好沒關係,她可以在他們召喚出來之後,將這三個姑娘殺死。
原來打得是這個算盤。
我盯著她看,那紅衣長髮女的手上全是鮮血。
彌散在九星島海風裡的血腥味,她狠狠地瞪著眸子:“怪只怪你們太好騙。”
倒在她腳下三具屍體,是她親手殺死的,女孩沉浸在喜悅當中,也被玉清蓮強大的力量所折服。
她的符在手心裡,劃破指尖,勾起一抹笑意:“就讓這強大的式神,從此跟隨我吧。”
“你一點都不後悔嗎?”
俞桑一陣呵斥,等我反應過來,她的人已經過去了。
她起手,指尖多了三張符,一張張落在那三具屍體上,沾上他們的血,三個魂魄飄了起來。
那三個魂魄全部都盯著紅衣長髮女,叫囂著還我命來。
那女孩臉色煞白,跌坐在地上:“你是什麼人?”
也僅僅只是一瞬間的害怕,她很快便恢復過來,那女子眼底殺意很深,我想過去,沉硯按捺住我的肩膀,他說這是俞桑的心結。
我不能過去。
俞桑雙目失明,可是聽覺敏銳,那女子動刀的聲音,出手的方位,她都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什麼人?”氣急敗壞,加上自己不能拿俞桑怎麼辦,那個女人有些慌了。
俞桑勾脣:“我與你們立下契約,我可以替你們報仇殺了她,但你們要將魂體交給我。”
那女孩愣了一下,俞桑沒有理會她,是跟那三個魂魄契約。
三個魂魄不知道在鬼泣什麼,聲音很刺耳,俞桑繼續:“你們冤死在九星島,俞家不會放你們入輪迴,你們永生永世只能留在島上互相廝殺,成爲孤寂的野鬼。”
“好。”
她們應允下來。
俞桑勾脣,我從未見過這麼有氣魄的俞桑,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是個男人,會愛上這個看起來脆弱,內心卻無比堅毅的姑娘。
她總能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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