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斐暗暗把蕭芳菲罵了個狗血淋頭,一邊側(cè)頭張嘴,欲對夏楚悅解釋。
夏楚悅撇開眼,冷冷地看向蕭芳菲:“若無心吊唁,不必來此,蕭丞相,請把你的女兒帶出去,否則我要叫人打狗了?!?
居然把自己比成狗!
蕭芳菲眼里的怒意與殺意一閃而過,很快她便恢復(fù)了鎮(zhèn)定,不過是逞口舌之能罷了,如今江夏王已逝,你越囂張死得越快,看你還能笑幾日。
“看來錦繡郡主不歡迎我,那我便告知了。”她轉(zhuǎn)身款步離去,夏楚悅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雖是白色長裙,卻是上好的云煙羅,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斕色彩,似在白色身影上鍍了一層彩霞,美艷不可方物。
來祭拜死者,誰不是穿著深色樸素的衣服以顯示對死者的尊重,她竟然穿得如此華麗!
夏楚悅心中躥起一團火,狠狠地盯著她離開的背影。
若非不愿打擾父親的靈堂,她怎會容忍蕭芳菲如此囂張來去。
因為蕭芳菲的無禮挑釁,蕭丞相難免尷尬,沒有呆多久便走了。
人一走,鳳斐立即面向夏楚悅,“楚悅,你聽我解釋……”
“我現(xiàn)在不想聽這些?!毕某偛豢此?,聲音冷漠,“你再呆這里不合適,走吧?!?
“我從來沒想過娶永寧公主,那是皇帝賜的婚,我本想尋個合適時機毀婚,想找你解釋,但是之前一直找不到你,眼下又沒時間?!?
“不想我稱呼你一聲風(fēng)駙馬,現(xiàn)在立刻離開?!?
鳳斐語塞,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隨后消失,“不管你信不信,我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娶永寧公主,即便做戲,我也沒想過?!?
他起身,留下這句話,就要離開。
卻在這時,管家又來傳話:“郡主,寧王前來祭拜王爺?!?
聽到‘寧王’二字,夏楚悅身體瞬間僵住,感覺體內(nèi)的血液剎那之間凝固,下一秒又狂烈奔騰,仿佛就要沖破血管,賁張而出。
鳳斐停住腳,轉(zhuǎn)身看她。
看見她臉上仇恨的表情,心里一縮,疾步走到她面前:“要是不想見他就別見了?!?
“不,我要見他?!毕某傉f出了讓鳳斐意料之外的答案。
管家得了命令,自是去請寧王進來。
龍希寧到了門口,一眼便看見跪在地上的夏楚悅,以及她身旁的鳳斐。
眼中神色之復(fù)雜,用言語無法形容。
在他抬起腳的同時,夏楚悅忽然開口:“你覺得你配踏進來嗎?”
龍希寧聞言一愣,尷尬從臉上一晃即逝。
“江夏王不是本王殺的?!彼谅暬氐?,腳跨過門檻,進了靈堂。
夏楚悅聞言冷笑,從地上站起來,轉(zhuǎn)身瞪著他:“是,他不是你殺死的,卻是被你害死的!”
龍希寧頓住腳,沉眸看她。
“如果不是你給我們下了藥,奪了我們的武器,以我們的功力,區(qū)區(qū)一個殺手能刺殺成功?如果不是你把我們囚禁在那里,莫說我們本身實力,身邊必然有許多守衛(wèi),殺手別說刺殺,想要靠近都難;”
“如果不是你的‘愛妃’,我爹怎會死于非命!”
最后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龍希寧臉色鐵青,劍眉緊擰:“如果你們乖乖呆在房間,有暗衛(wèi)保護,根本不會讓刺客有可乘之機。如果不是你撞門引來了蕭芳蕊的注意力,她怎么會讓人拖住暗衛(wèi)?”
聞言,夏楚悅笑了,被氣笑的,眼里半點笑意也沒有,只有悲憤。
“這么說,一切都要怪我?怪我自作自受害死了親生父親?”
龍希寧抿著唇不回話,她剛死了爹,他死因歸罪于她何其殘忍,可看著她冷言冷語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自己身上,叫自己如何不生氣?心中隱約明白,一旦他成了她殺父仇人,那么他們之間將有一道永遠(yuǎn)跨不過去的鴻溝,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yuǎn),而那,非他所欲。
“蕭芳蕊在哪里,我要她?!毕某偤鋈粨Q了話題。
龍希寧愣了愣,隨后蹙眉:“你要找她報仇?她并未傷你?!?
“你也無罪,她也無罪,難道要我爹白白慘死?”夏楚悅恨聲喝道,“龍希寧,你還有什么臉站在這里?立刻滾出去!我爹的靈堂你不配進!”
龍希寧被她充滿恨意的話罵得心口一痛,那痛并非極致,而是像被螞蟻慢慢啃噬,一點一點,又麻又癢,絲絲痛意,想要忽視卻忽視不掉。
鳳斐站到他和夏楚悅中間,擋住他看向夏楚悅的視線:“寧王,請吧!”請滾吧!
“風(fēng)飛,你下個月就要迎娶永寧,你覺得你呆在這里合適嗎?”龍希寧睜大眼睛瞪著鳳斐,“該離開的是你!”
他嘲諷地目光從鳳斐移到夏楚悅臉上:“你恐怕不知道,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成為別人的丈夫了?!?
夏楚悅沒有龍希寧想象中的震怒,她眼中滿是嘲諷:“龍希寧,你讓我惡心!”
如果沒有蕭芳菲來看她的笑話,她確實不知道,或許龍希寧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會露出令龍希寧滿意的震驚神色。
賤女渣男,天生一對!
他們倆怎么不在一起?一個糾纏自己,一個以為自己搶了她的男人,還要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tài),世上怎么會有那么無恥的人!
害了人不說,居然跑過來再捅一刀,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腳把這一對踹到外太空去。
龍希寧臉色一白,身軀微震。
惡心?
他在她眼里只配這兩個字?
胸口積聚濤天怒火,龍希寧狠狠盯著她,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cè)微微顫抖,他擔(dān)心如果不握緊,會控制不住撕爛她的嘴,撕爛她那張不討喜的嘴。
“來人,把寧王請出去,不要讓他臟了靈堂!”夏楚悅看向大門外,揚聲喝道。
管家候在門口,聞言小身板顫三顫。
郡主這是要鬧哪樣喂,得罪了寧王對江夏王府一點兒好處也沒有。
“管家!父親不在了,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夏楚悅望見管家在門口遲疑不進,不由怒聲質(zhì)問。
“老奴不敢。”管家忙彎著腰進來,小心翼翼走到龍希寧面前,“寧王,請?!?
他恭敬地抬手向外,比了個“請”的姿勢。
龍希寧憤怒甩袖,未理會管家,眼睛犀利看向夏楚悅:“本王當(dāng)你傷心過度,言行過激,這一次不與你計較,下次,若讓本王再看到你對本王不敬,本王絕對不會輕饒了你?!?
說完,拂袖而去。
他一走,管家看看夏楚悅,忙追出去:“恭送寧王。”
夏楚悅眼睛微紅,輕饒自己?呵,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他還以為他有多崇高?
鳳斐牽起她的手,“為那種人生氣不值得,只要你?...
想,我可以去把他擄來,讓你好好出氣?!?
夏楚悅抽回自己的手:“不必了,在將爹安葬之前,我不想多生事端?!?
感覺手中一空,鳳斐眼睫微顫,眸底晃過幽色。
“那個殺手沒抓到是嗎?”她抬頭問他。
鳳斐搖頭:“那日遠(yuǎn)匕追了兩條街,把人跟丟了。”
“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夏楚悅毫不意外鳳斐的話,如果殺手抓到,鳳斐必然要把殺父仇人押到自己面前,讓自己手刃仇人。
“什么忙?”鳳斐見她還愿意找自己幫忙,心中一喜,積極問道。
“把蕭芳蕊綁來!”夏楚悅盯著江夏王的遺體,一字一頓道。
……
龍希寧離開江夏王府后,因為心中火氣旺,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跑到酒樓喝酒。
獨自坐在雅間里,灌了一杯又一杯酒,腦海中回蕩著靈堂中夏楚悅的話,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刺在他心口,叫他難受欲死。
早在得知江夏王死亡的那一刻,他便預(yù)感到,他與她,再也沒有可能了。
雖然在靈堂里他不承認(rèn)自己害死了江夏王,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確實間接了江夏王,無論如何,他與江夏王的死脫不了干系,而那會成為他與她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
想到胸悶,他抓起酒壺,猛的灌了一大口。
他沒想過江夏王會死,就算要死,也不是死在那里。
“龍希寧,你讓我惡心!”
夏楚悅的聲音在他腦海中盤旋。
龍希寧苦笑,她恨他,她不但恨他,還憎惡他。
所以,她在聽說風(fēng)飛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的時候,卻依然橫眉怒對自己,而不去責(zé)怪風(fēng)飛,在她看來,沒有什么比自己痛苦更叫她快樂的吧。
一杯杯的酒灌進肚子里,像是水一樣,喝進肚子里,除了胃脹,沒有半點醉意。
他想一醉解千愁,這一刻腦子卻清醒無比。
往日,無數(shù)次灌酒以鍛煉酒量,與人應(yīng)酬之時,便不會出丑不會出錯,千杯不倒!呵,此時他是多么地恨自己的酒量!如果能夠一杯醉倒該多好!
“去!給本王拿最烈的酒來!”他指著守在門口的展翼道。
展翼皺眉轉(zhuǎn)身,去取酒。
很快,酒被拿來,龍希寧拔開壺蓋,提著壺嘴,仰頭倒灌。
晶瑩的酒液嘩啦啦倒出,灌進他的喉嚨,流到他的臉上,淌進他的脖頸,滾進衣領(lǐng)下。
被酒澆灌,喉嚨立刻火辣辣燃燒起來。
他抑制不住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眼角似有晶瑩滑落。
在他喝得爛醉如泥的時候,展翼收到王府傳信,面色微變,向?qū)幫醺┦祝骸巴鯛?,蕭?cè)妃被人劫走了,府中傷亡慘重?!?
“蕭側(cè)妃?誰?”龍希寧眼神迷蒙,吃吃地問。
展翼心里嘆了口氣,王爺喝醉了。
然而下一秒龍希寧忽然站起身:“蕭芳蕊被劫持了?一群廢物!”
話音未落,已如一卷風(fēng)向外掠去,展翼愣了一秒,旋即趕緊追出門。
與此同時,江夏王府。
夏楚悅離開靈堂,來到后花園。
青石地面上,跪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
她瞥見那人身穿的衣服,眼睛一紅,立刻撲了過去。
“蕭芳蕊,你該死!”
蕭芳蕊在王府被龍希寧嚴(yán)加看管起來,不許任何人接近,后又被黑衣人劫持,到這陌生的地方,被捆綁著扔在這里,心中惶恐不安。
驟然聽到夏楚悅的聲音,猛的抬起頭來,看到兇神惡煞朝自己沖來的夏楚悅,嚇得后退,跌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我是寧王的側(cè)妃,蕭家的次女,你敢對我動手……”
“啪!”她話未說完,夏楚悅狠狠甩了她一耳光,直接打得她撲到地上,掉了兩顆牙,嘴里滿是鮮血。
嬌艷的小臉頃刻間腫如豬頭。
蕭芳蕊捂著臉,又驚又怒地扭頭想要罵她,卻在看到夏楚悅似鬼煞般恐怖的表情時,咽回了肚子里。
“說,你帶去北陽街的丫鬟在哪里?”
蕭芳蕊見夏楚悅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的神情,心頭一顫,據(jù)實回道:“她在王府,被寧王關(guān)起來了。”
“她叫什么名字?”夏楚悅問。
“紫鵑,你以前見過的?!笔挿既锟邶X不清地道,一邊說話一邊痛得抽氣。
“另外一個呢?”
紫鵑夏楚悅有印象,她指的自然不是紫鵑,而是那個相貌平平,卻目中無人的丫頭,正是那個女人在墻頭射箭,殺死了江夏王。
注意到夏楚悅殺氣騰騰的模樣,蕭芳蕊怔住,“她……她……”
“她是誰?在哪里?”夏楚悅揪住她的衣襟,湊到她面前問。
乍然靠近的猙獰的表情,蕭芳蕊嚇了一跳。
“她是誰?”夏楚悅瞇起眼睛兇狠盯住她。
蕭芳蕊不由自主地顫抖:“她是蕭芳菲!她是蕭芳菲扮的!”
“蕭芳菲?”夏楚悅呢喃地道出蕭芳菲的名字,瞳仁漆黑冰冷,仿佛埋在深山里的幽潭。
蕭芳蕊以為她不信,趕緊抖豆子似的把蕭芳菲如何找她,又如何喬裝打扮去鬧四娘院子的過程詳細(xì)地告訴夏楚悅。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可以放了我吧?”
夏楚悅松手,將她推倒在地。
“蕭芳菲,我真后悔,沒有在回京的第一天殺了你!”夏楚悅悔得腸子青,通紅的眼睛轉(zhuǎn)向蕭芳蕊,透過她看向另外一個有著三分相似的女子。
蕭芳蕊被她盯住,感覺仿佛被一條陰冷的毒蛇盯著,她縮了縮脖子,小聲地問:“她……她怎么惹你了?”
夏楚悅聞言動了動眼珠子,像看死人一般看著她:“你也該死!”
在蕭芳蕊驚恐的表情中,她伸出五爪,掐向?qū)Ψ降牟弊印?
卻在她的手觸碰到蕭芳蕊的脖子前,一顆石子從旁飛來,射向蕭芳蕊。
緊接著,一道白影若驚鴻飛來,御風(fēng)劈空,飄然落地,一把握住夏楚悅伸直在身前的僵硬的手。
“你也要阻止我?”夏楚悅紅著眼瞪向來人。
鳳斐包住她的手,冰涼的小手僵硬如鐵,望他的掌心能夠?qū)⑵浒洝?
“她現(xiàn)在還不能死?!?
蕭芳蕊被石子打中后,身體不禁向一邊傾斜,之前傻愣愣地看著夏楚悅殺來,此刻撿回一條命,她慶幸之余也恐懼萬分:“我并沒有害你,你為什么要殺我?”
“不能死?”夏楚悅冷笑,“沒有什么能不能的,我要她死,她就得死!”
聽著夏楚悅冷酷的話,鳳斐眼眸微微瞇起,用力將她的手壓下去:“是,她現(xiàn)在死了,又怎么指證蕭芳菲?”
“不需要。”
“蕭芳菲能夠派那么多殺手,身邊必?...
然有更多高手保護著她,你忘了嗎?暗閣的方雄,與她有著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那些殺手應(yīng)該是暗閣的人,你知道方雄派了多少人暗中支持她?”
“那又如何?不過是個殺手組織!”夏楚悅此刻只想手刃仇人,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亦毫不退縮。
“殺人不過點頭地,如果你只是想要她的命,好,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縱然她身邊高手再多,也擋不住我們。但是真正讓人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你愿意讓她輕輕松松死去嗎?”
夏楚悅的手漸漸放松,瘋狂的眼神也慢慢恢復(fù)了神智,“她該死,更該生不如死?!?
“今天她敢來江夏王府,說明她有恃無恐,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設(shè)個圈套,讓她從天掉到地獄?再慢慢折磨死她?!兵P斐溫溫柔柔地道,聲音繾綣旖旎,仿佛是情人之間在對話,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處處殺機處處血腥。
跌坐在地的蕭芳蕊聽了忍不住發(fā)抖,駭然望著鳳斐修長的背影。
陽光打在他身上,輪廓氤氳,似有光暈縈繞,白色的衣服使得他的背影更加圣潔,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說出那般殘忍的話,令人不寒而栗。
唯獨夏楚悅沒有半分害怕,她眨了眨眼:“你有什么計劃?”
鳳斐回頭看了蕭芳蕊一眼。
蕭芳蕊立刻閉緊因為吃驚而張大的嘴巴,把臉別向一邊。
“這個計劃得請一個人幫忙?!彼p啟薄唇,悠悠嘆道,手指向蕭芳蕊,“而她,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