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蘭這個時候一定要出宮見希冽一面,她放心不下他,因而斯蒂蘭裝扮成了小宮女混入了去長公主府的隊伍里。
白天來時還好好的長公主府,此時已經是全部都掛上了白素了,看得人心里就壓抑的很。
斯蒂蘭進去的時候,希冽正在靈堂里站得筆直,周身的一切仿佛都和他無關。
他并沒有哭泣,面容漠然,可是看著人卻忍不住想要為他落淚,因為他的眼神太過悲傷絕望了。
靈堂里人多眼雜,斯蒂蘭并不能在這里暴露身份。
等希冽自己一個人去后花園靜一靜的時候,斯蒂蘭跟過去了。
憑著希冽的身手和警覺,他居然沒有發現斯蒂蘭的到來。
他看起來很正常,可是事實上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了。
斯蒂蘭在希冽的身后站了一會兒,他的背影看起來孤寂沉痛至極,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
“希表兄。”斯蒂蘭終于忍不住開口喚了他一聲。
這讓希冽的身子微微一僵,他并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斯蒂蘭會出現在這里。
他有些怔怔的回神過來瞧她,面色依舊沒有什么變化,他這副模樣看得斯蒂蘭忍不住鼻子一酸。
斯蒂蘭朝著他走過去,眸光柔軟卻滿是擔憂和關心。
“希表兄,姑姑在天有靈,不會想要看著你這樣的,她希望你能夠好好待自己。”
斯蒂蘭眼眸微紅,聲音哽咽可是她盡量在希冽的面前看著她平靜道。
這些道理希冽怎么可能不懂呢?但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的還是不一樣。
斯蒂蘭也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語很無力,根本就不能撫平絲毫希冽心上的痛楚,但是她也只能如此安慰他。
“我答應過姑姑要好好照顧你的,希表兄。”
斯蒂蘭溫柔的眸光落到了希冽的身上,聲音舒緩道。
希冽心一緊,他猛然伸手緊緊的握住了斯蒂蘭的雙肩,這將她給嚇了一跳。
在斯蒂蘭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用力將斯蒂蘭的身子往前一帶,可是他自己卻俯身將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這舉動讓斯蒂蘭的心口一跳,可是除此之外,希冽的身體沒有半分挨到斯蒂蘭的地方。
大概這位希侯的隱忍克制一直都存在,這已經算是他失控至極的表現了。
斯蒂蘭感覺到了自己肩頭的濕濡,這讓她顧不上其他,心里瞬間柔軟了下來。
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伸手輕柔的放到了希冽的背上,溫柔的撫慰著他。
斯蒂蘭什么都沒有說,就只是默默的陪著他,她身上的香味和溫暖讓希冽心里有了一絲安心的感覺。
但是同時斯蒂蘭也感覺到自己肩頭濕濡的地方越來越多,越來越濕了,這后花園里除了希冽豆大般的淚水滴在斯蒂蘭肩頭的聲音之外寂靜無聲。
可是這即使是對希冽說起來算得上放縱的時間也是很短的,他平靜的從斯蒂蘭的肩頭抬起頭來,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公主,臣冒犯了。”
希冽聲音沙啞的對斯蒂蘭請罪道,只有這聲音才泄露出了他的真實情緒。
斯蒂蘭不想希冽為難,因而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再提之前的事情。
希冽恢復過來之后,他這才意識到,一位公主深夜出現在這里多么不同尋常。
希冽見到了斯蒂蘭身上的宮女服飾,這讓他眸光一凝,落到斯蒂蘭身上的眸光復雜了些許。
“公主,夜深了,請您回宮。”
希冽低頭恭敬的請求道,可是他的話語也帶了些許的強硬。
斯蒂蘭擔憂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便也同意了。
斯蒂蘭這樣出宮,自然是不能被人發現的,不然的話,她在自己的父王那里討不了好。
因而希冽帶著斯蒂蘭避開長公主府里的人,悄悄將她送出門,門口早已經有了一輛他為她準備好的馬車了。
公主平日里上下馬車自然都有人服侍,如今斯蒂蘭自己都扮成了一個小宮女,自然就沒有這種待遇了。
只不過斯蒂蘭剛到馬車旁,還未等她為難,就從旁邊伸過來一只修長的大手,骨節分明,白皙卻有力。
這讓斯蒂蘭一怔,抬頭看向希冽,希冽卻沒有看她,只是低聲道:“公主,請。”
斯蒂蘭低頭笑了笑,她撫了撫袖,輕輕的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感覺到自己手心里的溫軟,這讓希冽心里一動,可是他卻面上毫無異樣,微微用力將斯蒂蘭送上了馬車。
希冽自然的收回手放了下來,另一只手卻為斯蒂蘭撩起了車簾。
他抬頭看向斯蒂蘭神色認真道:“公主,下不為例。”
希冽說出來的話語盡管顯得冷漠,可是夜色柔和了他的神色,讓斯蒂蘭見到了他寒眸深處的些許擔憂。
這讓斯蒂蘭的唇角牽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容,她亦是對著希冽鄭重點頭保證道:“是,希表兄。”
希冽讓斯蒂蘭進去坐好,他放下車簾示意車夫走。
看著那輛馬車遠去,希冽在寒風之中站了一會兒才開始往府里走去,可是他卻覺得今夜并沒有那么冷。
希冽緊了緊自己的手心,仿佛還殘留著那一抹柔滑溫軟的觸感,讓他看著這一片白色的府邸心里也能夠稍微透一口氣來。
齊國國君對自己的這個妹妹長公主的感情無疑是復雜的,少時她是他疼愛的妹妹,還沒有那么多的利用和算計。
可是后來他成為了國君之后,就身不由己了,長公主也需要承擔她作為公主的責任和親。
可是卻偏偏長公主的命運如此悲慘,算是他自己親手將她推上了一條絕路,兄妹感情也有了裂縫。
國君對長公主愧疚自責,可是卻也逃避她,不想看見她。
更何況,希冽的身上有陳國容王的血脈,這個男人讓他恨得牙癢癢的,他對希冽也實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來。
然而如今長公主死了,再多的不好在國君心里也只剩下好了,也只記得以往少時那些美好的日子了。
因而國君就將這一切都補償在了希冽的身上,讓這位希侯一時之間在齊國風頭無兩。
長公主又何嘗不了解自己作為國君的兄長呢?她死后的事情她也猜到了。
因而她想著只要希冽身邊有真心關心他的人,有朋友,他就能夠好好活下去,可是她萬萬沒想到之后發生的事情。
以前門庭冷落的長公主府,如今倒是因為國君對希冽顯而易見的看重而熱鬧了起來。
斯蒂蘭沒有去湊這個熱鬧,她只是等著這陣子熱潮過去了之后,才去了長公主府。
斯蒂蘭到的時候,希冽正站在門口送客。
他長身玉立,俊美絕倫,可是卻有著整個都城貴公子身上都沒有的幽寒和孤寂。
他像是一塊寒冰,可是卻又那么吸引人靠近。
斯蒂蘭站在原地,她并沒有上前,見著希冽送完客之后臉上露出來的厭煩和無趣,讓她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出來。”希冽站在原地并沒有動,甚至是眼睛都沒有動一下,可是卻敏銳的感覺到了斯蒂蘭的存在,他聲音淡淡的開口道。
這讓斯蒂蘭嘆了一口氣,娉娉裊裊的朝著希冽走了過去。
“希表兄。”斯蒂蘭在他面前停下,輕柔的開口喚道。
斯蒂蘭的聲音讓希冽的心頭不明顯的松了一口氣,他轉身看向她,眸光之中依舊透露出了一絲冷寂來。
“公主,讓你費心了,往后不必如此。”希冽眸光緊盯著斯蒂蘭道。
一位公主為他奔波,甚至是還有可能會因此而得罪國君,希冽承受不起,也不需要斯蒂蘭如此做。
然而斯蒂蘭的臉上卻并沒有露出傷心或者是落寞的神色來,她反倒是柔柔的笑開了。
“希表兄,叫我舒窈便好。”斯蒂蘭停頓了一下開口道:“我答應過姑姑的,就一定要做到。”
斯蒂蘭的神態出乎希冽的意料之外,明明是深宮里嬌柔金貴卻脆弱的公主,悲春傷秋,無病呻吟,她的眉目間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愁,可是卻也有讓希冽驚訝的堅持和堅強。
希冽并未在這件事情上和斯蒂蘭爭執,但是他卻也依舊固執的喚她公主。
斯蒂蘭能夠為希冽做的確實是有限,更何況這種痛楚并不能夠輕易抹去,只能夠交給時間。
然而,斯蒂蘭也確實是自顧不暇了,身為公主,她和長公主一樣有和親的命運。
齊陳兩國征戰不休,梁國就在一旁分了一杯羹。如今齊國和梁國結盟,就商議將斯蒂蘭這位公主嫁給梁國太子。
對于女人來說,斯蒂蘭這樣的公主的人生恐怕就是極致了,一出生便是公主,嫁過去就是太子妃,將來還會是皇后。
自然不會有人過來詢問斯蒂蘭的意見,她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沒有任何發言權。
因為要待嫁,因而斯蒂蘭近期內都不能出宮了,更別說是去見希冽了。
但是到底希冽和她還是有一層表兄妹的關系在的,更何況如今國君寵愛希冽,允許他自由出入宮廷。
因而斯蒂蘭就讓人給希冽傳遞了消息,她想見他一面。
希冽過來的時候,斯蒂蘭正在逗弄他送給自己的小兔子寒寒。
斯蒂蘭坐在亭子里,將寒寒放在了桌子上,它正埋頭專心的啃胡蘿卜。
斯蒂蘭側頭輕輕枕在了放在了桌上的手臂上,另一只小手溫柔的撫摸著寒寒雪白的毛發。
她的神色憂傷而寂寥,可是看著寒寒的樣子眼眸里卻帶著亮度,這是這冰冷的宮殿里的唯一生機。
她的唇角帶著淡淡的愉悅的笑容,可是卻透明的仿佛她整個人都要化去了,看得人心疼至極。
希冽正好見到了這幅畫面,這讓他的心被狠狠一震,腳步微微停頓了一瞬。
希冽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緒,使得自己面上能夠保持平靜之后才走過來對斯蒂蘭行禮道:“公主。”
希冽的聲音喚醒了沉迷在其中的斯蒂蘭,她坐起身抬眸看向他,柔柔喚道:“希表兄。”
希冽本應該開門見山的詢問斯蒂蘭找自己有何事的,可是這會兒看著她他卻什么都問不出口了。
希冽的靜默斯蒂蘭并不在意,她起身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仰頭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注視著他。
“希表兄,你愿意送舒窈出嫁嗎?”
斯蒂蘭的聲音依舊很輕柔,可是就和她眼底展露出來的希冀一樣,她的語氣也是這樣的。
這讓希冽的身子一頓,他沒有想到斯蒂蘭找他來是為了這件事情。
希冽的眸光落到了斯蒂蘭的身上,細致的打量著她。
眼前的少女嬌嫩美好,可是花一樣的年紀卻要遠嫁他國,有可能會落到和自己母親一樣的命運,這讓希冽無法自已的對斯蒂蘭產生憐惜。
想到深夜公主喬裝出宮探望他,這讓希冽的心一軟。
他對著斯蒂蘭點了點頭道:“若這是公主所愿,冽自當從命。”
這讓斯蒂蘭的臉上一下子笑開了來,她先前因為緊張而一直緊揪著的裙擺也松開了來。
希冽見到了也是心里一松,若是這樣她能夠高興,那便這樣吧。
遠嫁的女兒一個小小的不過分的要求,送嫁將軍變為希冽,國君還是同意了。
婚期訂的很近,這對于兩國來說似乎都顯得急切了些,公主的和親隊伍很快就從齊國都城出發了。
自從那天過后,一直都出嫁,斯蒂蘭都沒有再見過希冽。
斯蒂蘭穿著鳳冠霞帔坐在馬車里,從微微掀開的車窗里,她能夠見到馬車旁那個騎馬的修長冷漠的身影。
那是希冽,他就是自己身邊,這個認知讓斯蒂蘭心里不由得安心了起來,唇角也牽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