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女晶晶 87 衆人看望李炳 何冬罵文臣贊臥虎
望月獨自在李家守了一個多月,整日無事,天天將院子房屋打掃的乾淨整潔。
望蓮又是提前兩日來報信。
望月趁著昨個天晴太陽大,將被褥都拿到外面曬了半日,又收拾出兩間客房來,一間給何敬焱,一間給洪老三與陳老七住。
李家回到的當天,曲快手頭一個來探望,知曉了李炳在北地被強盜劫了貨丟到懸崖下重傷。
曲氏嚶嚶哭著。
曲快手聽了無比痛心,瞧著李炳戴著帽子,臉上暗紅色的肌膚恐怖滲人,勸道:“妹夫,你這生意做的太危險。以後絕對不能再往青城那邊去了。”
“哥哥,搶我貨的人是匈奴兵裝扮的強盜。如今朝廷已把青城奪回來趕走匈奴。青城已經太平。”李炳年齡比曲快手大一歲,愛烏及烏,對曲快手很尊敬。
他長年不在家,曲氏獨守空門,後來又帶著兒子,無論在縣裡還是在曲家村居住,未受到過欺侮,也沒有宵小敢窺視,都是依仗著有個當過劊子手的大哥的曲快手。
他始終對曲快手心存感激。
曲快手搖頭,肅容道:“我昨個去鎮裡,是聽說青城又歸了朝廷,只是匈奴那麼驍勇兇悍,說不定過些天又打過來,把青城搶走了。”
李炳眼睛閃放異光,道:“哥哥說的是,青城是北地的重城,也是朝廷在北地的門戶。青城太平,北地才能穩了。”
曲快手素來知道妹夫是有學問遠見,也是喜歡聽這些事,就未插話。
李炳道:“青城要想真正太平,朝廷至少下五年功夫治理,把周邊的流兵強盜殲滅,將城內外的細作除了。”
他又細細的說了青城及北地的局勢。
曲快手聽得熱血沸騰,猛的拍大腿啪的一聲,道:“我如今有兒有孫,連曾孫都有了,也對得起曲家祖宗。妹夫,你要是還想去北地做生意,帶著我吧,我保護你。”
李炳心裡暗喜。他就知道大舅哥總有一天會走出曲家村,去外面闖蕩。
曲氏停止哭泣,蹙眉道:“哥哥,你剛纔還勸炳哥不去北地,怎麼這就改變主意還要跟他一起去?我去告訴嫂子!”
曲快手道:“妹妹,妹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隨妹夫去北地,不去青城就是。”
曲氏氣道:“你們都不許去!”
李晶晶從外頭快步走進屋,叉腰瞪眼,氣呼呼道:“爺爺又惹奶奶生氣了?”
李炳連忙道:“沒有的事。我與你舅外公跟你奶奶說件趣事,你奶奶當真了。”
李晶晶走到曲氏跟前,道:“奶奶,爺爺要是惹你,你就來告訴我。我停了他的藥,讓他的臉變成醜八怪。”
李炳連著乾咳幾聲,生怕李晶晶不守信用說了他的秘密。
曲氏摟著李晶晶,失聲道:“你爺爺要去北地,還要帶著你舅外公。你說我能不氣嗎?”
“不氣纔怪呢!”李晶晶望著曲快手,剛纔她在堂屋裡聽鄧氏與賀氏的口氣,曲多沒有進潭州書院讀書心情抑鬱,都生了病,吃了兩付藥纔好。
曲家這些天發愁兩年後曲多進潭州書院的開銷。
曲快手要跟李炳去北地做生意,除去想保護李炳,還有想賺銀錢供曾孫去潭州書院讀書。一舉兩得的事。
她有些心疼曲快手一把年紀,還要爲兒孫讀書的事愁心,終究是曲氏唯一的親哥,對李家一直很照顧。
她也不兜圈子,道:“舅外公,我跟潭州書院的王大醫師關係不錯。我給他寫封信,讓多哥哥去潭州書院讀書,就在藥局吃住,免了學雜費用。”
曲快手大喜,連忙道謝。
曲氏一時歡喜,也忘記生氣了,倒讓李炳鬆了一口氣,看來想要妻子同意他再去北地,還得徐徐圖之。
李晶晶拿了紙筆,在信上寫道:王爺爺,我的表哥曲多很愛讀書,家裡沒有銀錢,可是非常仰慕貴書院,想在貴書院免費一直讀到考中舉人爲止。謝謝你!
賀氏、鄧氏在堂屋裡得知此事,都過來了。
李雲霄拿著紙唸了兩遍。
曲快手與鄧氏喜不自禁,內心感激已不能用語言表達。
潭州書院的院規是成年學子只能參加科考一次,失敗了就得離開書院不能再讀。
賀氏目光寵溺,伸手指輕戳小女兒的額頭,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倒是省事,一封信能管許多年。”
李晶晶攤開雙手,無奈的道:“要是多哥哥一次能考中,我也不這麼費心寫了。”
她在潭州書院能找的還有洪博士,只是此事找洪博士不如找王大醫師。
潭州書院有幾十個博士,大醫師就只有一個。
www?тTk an?℃o 王大醫師急起來連院長都敢罵,可想而知在潭州書院的地位。
前世她是藥師專家搞技術的,但不是往死裡鑽研,不問世事不通人情。她也會利用人脈爲親戚朋友幫忙。
賀氏摟著小女兒,道:“只是一封信幾十個字,你費什麼心。你就這麼篤定王大醫師會幫你?”
李晶晶笑道:“王爺爺給我說過好多回,他官職雖低,可是認識的人多,讓我有事一定要找他。”
“哎呀,我忘記一件事。”鄧氏突然間拍拍額頭,道:“妹妹,你們一個月不在家,有好幾波人給你家送禮,都放在我家。”
曲快手笑道:“縣城的劉喜娘送來半扇豬肉,你嫂子不在家不知道,回來以爲是我買的,就割了兩斤多肉吃了,後來知道是你家的,餘下連骨帶肉近百斤都給你家做成了臘肉、燻肉。”
曲氏大方的道:“半扇豬,只吃兩斤算什麼,我家分你家二十斤臘肉、燻肉。”
她知道曲家爲了讓曲長久上潭州書院賣了山、地,日子一下子緊了起來,伙食比不得以前每日都有葷腥。
“除去劉喜娘,另有一對老夫妻送了一大筐蜜桔、兩隻臘野兔,還有縣城旁邊的秦秀才家送了好些東西。”鄧氏一口氣說了七家,道:“妹妹,你叫長生幾個都來我家取吧。一趟怕是取不完,得兩趟呢。”
曲氏叫李老實、李去病、李雲青跟著鄧氏去取。洪老三、陳老七很有眼色的跟過去幫忙拿。
五人真的是取了兩趟,拿回來的東西把堂屋都擺滿了。
李雲霄特意解釋道:“洪叔叔、陳叔叔,這些都是患者病好了,送我妹妹感謝她。”
洪老三心裡若有所思。
“妹妹是我的。”李雲霄要強調的是這個。
陳老七故作鬱悶的長嘆一聲,搖頭道:“唉,我可沒有這麼好的妹妹。”
李雲霄得意的咯咯笑了。
曲氏、賀氏興致很高的去廚房準備午飯,鄧氏非要過來幫忙,讓曲氏去陪著李炳。
臥室光線明亮,窗戶半開,桌上放著一個不值錢的圓肚陶瓷瓶,瓶裡插著一把黃白粉色的野菊花、薔薇。
花是村裡的小孩子採的,特意送給李晶晶。她把花分成兩把,另一把放在賀氏房裡。
李炳正笑著跟最心愛的弟子說了李晶晶幫著表哥入學的事,道:“晶孃的古怪精靈隨了我,熱心是隨了你師母。”
曲氏在門口聽到李炳贊自已熱心,臉上浮出笑容。
何敬焱起身請了曲氏坐下。
曲氏看著柳木牀,想到了國公府的紅木、檀木傢俱,道:“敬焱,我家簡陋,你莫嫌棄。”
何敬焱連忙道:“師母,徒兒豈會嫌棄。不瞞您說,徒兒家人曾在深山裡,住的是窯洞,就是山洞,連個窗子都沒有,洞口用樹桿做成門,夜裡若是不在洞外生火,就會有野獸聞著人味過來。”
曲氏一臉詫異,問道:“你家曾經那般貧窮?”
何敬焱神色坦然,點頭緩緩道:“當年我家四個伯伯起義,開朝官兵找不到他們,就把我家給圍住了放了一把大火,我家人躲在地窖才倖免遇難。”
“那會子潭州也亂得很。瀏陽縣城城頭天天掛著義軍人頭,嚇人得很。”曲氏一臉同情,問道:“你老家的房子都燒了,後來就到了深山?”
何敬焱點頭,道:“我爹只能帶著長輩逃到深山,尋了兩個山洞住下。”
“你聽他說的。”李炳乾笑幾聲,道:“他那會還沒出生。”
何敬焱被師父拆穿了,也不臉紅,緩緩道:“師母,我爹孃跟著長輩在深山裡住了許多年。我剛纔所說遠不能描述他們當時吃過的苦。”
曲氏感慨道:“你爹孃跟你長輩實是不容易。”這纔不再糾結怠慢了堂堂郡王。
李家人用過午飯都去午休。
從中午至黃昏,老族長、新族長曲順、曲正爺爺、曲義爺爺、曲冬外公等人,帶著禮物陸續來瞧看李炳。
傍晚,鎮裡的曲郎中送來一根五十年的人蔘,說是給李炳補身子。
以前李炳回李家村,見過曲族的人,但是都是在村裡路上遇到,或是吃紅白酒宴上瞧見,從未有人主動上門瞧看他還送禮物。
不用曲氏點明,他心裡也明白這是沾了李晶晶的光。
次日,附近幾十裡的十幾位村民提著禮物來了李家,都說是探望李炳的病情。
他們帶的禮物沒有貴重的,一隻雪白的大活鵝、兩隻肥雞、一籃子雞蛋、四條鯉魚、一袋幹菇、十斤白麪,竟然還有女人做月子吃的紅糖。
衆位村民見過李炳,都道:“李家爺爺的病瞧著蠻重,不過有李大藥師呢,好好休養很快就痊癒。”
李炳兩天見了幾十波人,好在以前的日子每天見的人更多,絲毫沒覺得煩。
黃昏,曲多從縣城書院趕回來了,抱著兒子,帶著靦著肚子的小鄧氏來到李家。
“多謝姑奶奶、姑爺爺一家人提攜。我跟夫君感激不盡。”小鄧氏壓抑著喜意朝曲氏、李炳跪下,硬是磕了三個響頭,起來時氣喘吁吁。
曲多抱著兒子磕了頭,歡喜激動的語無倫次。
虧得李炳此時病好多了,不然曲多這般高興,簡直太失禮了。
曲家三個成年男子,何敬焱已見過曲快手、曲多,結合李家人所說,認爲心性最穩的是曲快手,曲長久與曲多都差矣。
李炳叫過李去病,肅容道:“去病,你已休學一個多月,明個就帶著多侄兒去潭州書院。”
“爹,您的病未好,兒子不能離開。”李去病今個已經聽曲氏、賀氏透了口風。決定留下來侍疾。
李炳瞧著容貌幾分像自己的二兒子,目光慈愛柔聲道:“我的病已無大礙。我知道你孝順,但是你的學業不能耽誤。”
這些天李炳已瞭解二兒子性子,他是懦弱,不過孝順正直善良勤奮讀書,以後家裡不需要他掙富貴,只需不惹禍便可,他肯定能做到。
曲氏道:“去病,潭州書院離家裡不遠,你一個月回來一次瞧看你爹。”
賀氏勸道:“弟弟,你好好讀書,後年考個功名,就是對爹跟娘最大的孝順。”
李去病這才點頭同意。
李晶晶在屋外聽到李去病的話,等他出來,就上前抱住他,仰頭笑道:“小叔叔,我等著你考上功名,當秀才的侄女哦。”
李雲霄跑過來叫道:“妹妹,我跟爺爺說了,明年我也去書院讀書,你等著後年當秀才的妹妹!”
他都當了一年多的大藥師哥哥,總得讓李晶晶沾他一回光吧。
李晶晶笑問道:“霄伢子,你會寫策論嗎?”
李雲霄胖呼呼的臉羞得通紅,小聲道:“我會學著寫。”
“你莫吹牛了。”李晶晶搖頭,道:“你回來這些天,總想著玩,等明年你去了書院,叫那些細伢子哥哥吧。”
這些天在竹樓時,李雲霄迷上了學武,只要有空就讓李立、何敬焱教功夫。
他這回子想起來,還真是把讀書放到了學武的後面。
李雲霄怏怏道:“好了。我明個起好好讀書,只在早晨練武。”
次日李去病與曲多辭別親人,去了潭州書院。
兩人直接去了醫樓,碰巧王大醫師在,看了李晶晶的留言似的短信,面帶微笑派醫徒安排曲多入學,又親自去給新任的趙院長說了此事。
“湖南道府試,每界都給書院幾個推薦舉人名額,去年牛院長給了下官一個,下官沒用。後年下官就推薦曲多。”
王大醫師一句話就給曲多定了前程。
趙院長多年前就認識王大醫師,自是會賣他這個面子,笑道:“王老哥,只要後年我還在書院任著院長,就算只有一個推薦名額,也只會給曲多。”
王大醫師辦成了這事,也沒給曲多透口風,就讓他好好讀書。
沒幾天,他派醫徒去曲家村取藥時,給李晶晶的信裡說了。
李晶晶把信收好了,誰也沒給瞧。
她感激王大醫師,特意送他三分之一的小瓷瓶生肌粉,讓醫徒帶給他。
曲族的人得知曲多走的李家的門子入了書院,對曲家羨慕無比。
這一日,曲族的一個長舌婦趁著曲長久夫妻抱著曾孫子去了李家,敲開了曲家的大門,開門的是小鄧氏。
長舌婦故意高聲道:“曲多家的,你可真是好命,原來是深山裡的妹子,飯都吃不飽,嫁到曲家來,沒幾年就當了秀才娘子,後年你就要當舉人娘子!”
小鄧氏生怕林氏聽著又要鬧,趕緊道:“我是前幾世修來的福。”
長舌婦喋喋不休說了好一通,見林氏沒有動靜,小鄧氏像個木頭不吭聲,覺得無趣便走了。
族裡的人都不知道林氏被毒啞了,長舌婦自是也不知道。
小鄧氏回到臥房,擔心林氏妒忌得自盡,可又不敢去瞧看,左思右想,便去了李家把鄧氏給叫了回來。
鄧氏站在鐵窗外,瞧著林氏披頭散髮跟個鬼一樣坐在牀邊,心裡真心怕她死,高聲道:“林氏,你要死了,多伢子三年守孝,考不了科舉,你也就當不成舉人的娘!”
林氏張嘴嗓子裡發出啊叫的聲音,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鄧氏瞧著毛骨悚然,心裡念著各路神仙,祈求林氏千萬別在曲多科考之前死了。
且說幾千裡之遙的長安城,此時大街小巷的百姓歡慶青城大捷,都在說著一個神奇的人物:臥虎先生。
多年來已經被人遺忘的臥虎先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成爲定朝千古以來的第一英雄。
原來幾年前他自毀半張臉混入匈奴軍營當了譯官,耗盡心思得了匈奴大將軍的信任。
此次他獻計讓定朝軍隊將青城圍了整整半年,又讓軍隊把方圓三百里秋收的麥子都割了,而後放出風聲。
青城匈奴與開朝八萬軍士聽了人心惶惶,竟是內部起鬨搶糧,導致青城大亂。
匈奴五萬軍士帶著所有的糧食逃出青城,臥虎先生趁機將山名譯錯,將匈奴軍隊引至陰山深處,而後與潛伏在軍隊裡的定朝細作放了一把大火,燒了糧食,在山裡所有水源下了毒。
匈奴五萬軍士餓了五天,被定朝大軍不費吹灰之力全部斬首,繳了三萬軍馬。
匈奴皇帝聽聞此事,氣得吐血暈厥重病。
匈奴皇朝大亂,幾個皇子爲爭皇位大打出手。匈奴皇帝帶病平了內亂,匈奴大醫師說他命不久矣。
定朝皇宮宣政殿,早朝文武百官位列兩側。
何冬端坐龍椅,俯視羣臣,一掃多日的陰鬱,心潮澎湃,高聲道:“匈奴人以爲臥虎先生遇難,敬佩其偉才,竟是爲他在陰山山脈立下墓碑。朕告訴你們,臥虎先生自百丈懸崖摔落山底,中劇毒骨粉碎,然身未死。先生活著,天佑我朝!”
站在羣臣裡面的秦國公秦雄晃是個大塊頭,率先出列,跪下粗聲粗氣道:“臣請陛下冊封臥虎先生爲國公!”
“陛下,臣以爲先生多年來立的大小功足以封爲異姓王。”鄧國公鄧影只是慢了一步跑下,不過提的官職是正一品王,比從一品的國公高。
秦雄晃瞟了一眼鄧影,後者低咕道:“秦憨子,這回讓你搶了先。”
衆位開國武臣都認識臥虎先生,都得了他的計策打過大勝仗,紛紛出列爲他請封。
偏偏有前朝開朝的幾位老文官出來反對,“臥虎先生雖立下大功,然我朝從未封過異姓王,陛下三思。”
“列朝列代異姓王得了封地,後人便心生二心,起了反心。臥虎先生忠國忠軍,然不能確保後代也跟他一樣。”
“夠了!閉嘴!”何冬聽到反這個字無比爆怒,喝道:“這些年朕不下百次冊封先生,哪怕是個虛職,他也不肯要,定下誓言此生不將匈奴趕出關外不授功勳。”
宣政殿鴉雀無聲。幾位老文官跪下,頭低的快要碰著地。
“先生的家人至今仍在村子裡,先生的夫人親自操持家務做飯清掃屋子,先生的長子至今一個月只賺一兩二分銀錢餬口,先生的長孫八歲就去觀裡做小工。”
何冬冷笑一聲,譏諷道:“你們在長安享受榮華富貴,一人得道,本族、妻族幾百人跟著雞犬生天。”
“朕去信要封先生做異姓王,先生骨頭粉碎不能動彈,竟是連著讓人帶筆回了三封信拒絕。”
“你們誰能做到先生那般,朕願分你們半璧江山,給你們北地二十二城!”
文武百官齊齊跪下口稱:“陛下息怒。”
“此次先生差點拋下朕去了。”何冬縱使九五至尊鐵血漢子,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衆臣見何冬如此動容,無不羨慕臥虎先生在他心裡的地位。
何冬收了情緒,高聲道:“先生對朕如此,朕何以爲報?”
衆臣全部豎起耳朵,便連殿內外的宮人、御林軍都屏住氣息靜聽。
何冬高聲道:“朕思前想後,按照先生的意願,封了他一個官,又不想讓他家人對他失望,讓天下人對朕寒心,就在聖旨上多寫了幾句,明個就派人去先生家裡宣旨!”
立政殿大廳,清一色的紫檀傢俱,幾百年的古董,奢華富麗。宮人垂手站立,目不斜視。
空氣裡幾十種濃郁的脂香味混雜,又給沉悶的氣氛添了一些壓抑,讓人透不過氣來。
開國皇后慕容英梳著飛雲髻,發插一對金剛石金鳳釵,鵝蛋臉,秀眉如雲,杏目閃亮,瓊鼻朱脣,肌膚微黃擦淡淡香粉,端莊秀美,端坐於主座,不怒自威。
她身邊兩側賜了座位的有四位正一品的妃子、六位正二品的嬪,八位正三品的婕妤,餘下十幾位正四品美人、正五品才人都是站著,大廳兩邊快要擠滿了。
一名大宮女走進來,俯在慕容英耳邊將何冬冊封臥虎先生一家的事細細說了。
慕容英臉上瞧不出悲喜,待嬪妃退下,這才露出笑容,令宮人備下何冬愛吃的酒菜,又把公主何義蕓叫來囑咐幾句。
果不其然,午時前一刻,何冬來到立政殿,見最愛的皇后與最寵愛的女兒早就等著,又準備了他喜歡吃的酒菜,心情大好。
青城大捷,普天大慶,然何冬因臥虎先生病危,心情極差,恨不得插翅飛到幾千裡之外守在臥虎先生身旁。
幸虧老天開眼,臥虎先生命不該絕,性命保住,重傷幾個月後便能痊癒。
何冬愁苦悲傷的半個月,昨個半夜得了密信,終於等到了這個好消息。
何義蕓容貌隨了何冬,額頭飽滿,濃墨高鼻,穿著石榴紅裙,英氣十足,聲音清脆似泉水,道:“父皇,我聽說大英雄國士臥虎先生未死,被醫好了!”
何冬在慕容英母女面前不願僞裝情緒,激動點頭道:“不錯。”
何義蕓上前拉著何冬衣袖,低聲懇求道:“父皇,我聽母后說先生的病是吃了先生孫女的藥好的。我有個不情之請。”
何冬冒出一句老家魯地話,問道:“閨女,你又有了壞主意?”
“父皇,這是好主意,哪是什麼壞主意。”何義蕓撒嬌道:“我想去親自拜見先生,結識先生的孫女大藥師。”
何冬瞪眼道:“你一個未成親的公主,豈能離了長安跑到南地去?胡鬧。”
何義蕓今年十歲了,羞得低下頭。
“冬哥,是我讓蕓娘去的。”慕容英秀眉微蹙,突然間嘴脣顫抖,杏目含淚,哽咽道:“我是爲了咱們的揚郎。他今年已經八歲,離十二歲只剩下四年。”
她冊封爲開國皇后之後,先是平安生下公主何義蕓,過了兩年懷孕後期出了狀況早產大出血生下皇子何義揚。
她身體大虧,何義揚身體非常孱弱,三歲時又得了怪病,連她都治不好。
她不得不求了何冬,把何義揚送出皇宮,交給她師父醫神丁素然夫妻照顧。
五年來,她只在夏季打著避暑的幌子去瞧看何義揚。
就在半年前,丁素然告訴她,何義揚頂多活到十二歲。
她做爲母親,爲了醫好兒子,願意嘗試任何辦法,不惜一切代價。
何冬疑惑道:“揚郎怎麼了?”
慕容英目光幽怨,反問道:“冬哥,你還記得揚郎嗎?”
何冬長嘆一聲,疼惜的瞧著慕容英,緩緩道:“英妹,我心裡不是沒有想著咱們的揚郎。”
慕容英便將丁素然的話說了,道:“若不是揚郎只有四年可活,我能出這般著急出此下策,讓咱們年紀這麼小的蕓娘離宮去千里之外的南地嗎?”
“英妹,此事你該早告訴我,不該獨自承受痛苦。”何冬心情沉重。
他後宮妃嬪幾十人,只有兩個兒子,太子何義軒與皇子何義揚。
何義揚又是助他得天下的開國皇后慕容英所生。
“我見你爲北地的事煩心,不想增加你的痛苦。”慕容英接過何冬遞來的絲帕擦淚,道:“師父說揚郎身子太弱,經不起長途跋涉。我唯有先讓蕓娘去臥虎先生家,待蕓娘回來,再決定是否送揚郎去。”
“父皇,我願意爲了弟弟去南地。”何義蕓跪下道:“您就準了吧。”
何冬雙手扶起何義蕓,動容道:“蕓娘起來。讓我細想想派誰跟你同去合適。”
何義蕓驚喜道:“母后,父皇同意了。”
何冬點頭讓何義蕓這就去收拾行李。
他拉起慕容英的手,柔聲道:“英妹,此事你想得周到。”
若是尋常的大藥師,慕容英直接派宮人傳口諭請來就是,再有些名氣的,就讓是何冬下旨宣召入宮。
臥虎先生的身份擺在那裡,又是重病在家養傷,正需要他的孫女製藥,這個節骨眼,皇室斷然不能把他的孫女調走。
初冬早晨,潭州的天空落起毛毛細雨,天地陰冷潮溼。
潭州驛館停著大門四輛雙馬馬車。
百名軍士著鐵甲站於馬車後面,每人身旁都有一名高大的黑馬。
兩個穿著顯眼官袍的男子上了一輛馬車,一個戴著狐貍皮毛帽子、穿著藍袍的英氣小少年由兩個容貌普通的黑袍青年扶著上了第二輛的馬車。
衆軍士待軍士長一聲令下,飛身上馬,分成兩組,將四輛馬車夾在中間,朝著瀏陽縣方向奔去。
雪越落越大,兩刻鐘過後就飄起鵝毛大雪。
官道泥濘路滑,百姓均低著頭急匆匆趕路。軍士長怕馬車撞了人,又怕馬車滑出官道驚了車上的貴人,唯有下令放慢速度。
二百里路程竟是走了兩個多時辰,到了瀏陽縣的太和鎮驛站已過了午時。
御林軍隊長打馬奔至第一輛馬車車窗邊,高聲問道:“王爺、國公爺,此處離曲家村還有十五里,可要在此用了午飯稍作調整再去曲家村?”
馬車裡的兩個男子正在打盹。
生得白白胖胖像彌勒佛似的中年男子,突然間醒過來,推了一把旁邊黑瘦的老頭,指指車窗外。
黑瘦老頭正是那日早朝要給臥虎先生請封王爺的鄧國公鄧影,激動道:“這就到曲家村,馬上能看到臥虎先生?”
隊長高聲複述剛纔的話。
鄧影叫道:“本國公當年行軍兩天兩夜不吃飯照樣打勝仗。這都要到了,還吃什麼飯。快趕路!”
隊長一路上大小事情都要請示兩人,只是每回發放命令的都是鄧國公。
中間馬車裡的一個圓臉青年掀開了厚厚的藍色車窗棉簾,陰冷的風將晶瑩的雪花吹進來,忙放了下來,道:“少爺,外頭雪很大,跟長安冬天的雪一樣。”
藍袍小少年坐直了身子,疑惑自語道:“不是說南地雪少又小,怎地有這麼大的雪?”
生得瓜子臉細長眼睛的青年道:“少爺,咱們從北而來,過了長江氣候是溫暖些,可不是下雨就是下雪。”
若是仔細瞧看,便會發覺兩個青年皮膚細膩都有耳洞,其實是女子。
過了三刻鐘,車隊緩緩停了下來,藍袍少年豎起耳朵聽外邊呼呼的雪風裡軍士長無比恭敬的高聲道:“御前帶刀侍衛隊長王志拜見焱郡王將軍。”
“你們一路辛苦,快請起。”一個威嚴的少年聲音響起,“我師父臥虎先生怕擾了村民,只讓馬車及二十名將士進村,餘下將士這就去太和鎮驛站用午飯歇息。”
藍袍小少年激動的道:“焱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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