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全名王長德,比榮嬤嬤小一輩,主管王府的產業。
他與迷竹亭的掌柜熟識,與季宅的管事也有交情,榮嬤嬤所以找了他,一起尋找小冷秋。
成功將小女皇帶回,他也有一份功勞。
這是來匯報和邀功了?
夏遠走入前院待客的書房,扶著太師椅坐下,望向老人。
對王管家,七皇子的印象不多,只知道是個手段廣的,他要的新鮮玩意兒,王管家總能迅速弄來。
七皇子因此器重他,將本該兩個管家分管的府外產業,都交給了他負責。
“是鎮南王世子的事?榮嬤嬤已和我說了。”夏遠略微停頓,思考怎么贊賞和鼓勵對方。
“殿下既然已經知道,怎么還能縱容她!”王長德語氣嚴肅。
夏遠皺起眉:“不知王管家說的是什么事?”
“榮嬤嬤傷了鎮南王世子!”
夏遠驚訝地瞧他,沒想到王長德如此眼尖,居然看出了榮嬤嬤故意傷害鎮南王世子的事。
“雖說是世子侍衛先動的手,可榮嬤嬤謾罵侍衛在先,世子受傷在后,她哪里逃得脫罪過?”王長德道。
原來沒瞧出來,只是覺得世子受傷,引發的人都有責任。
這套邏輯放在這個尊卑分明的世界,倒不能說錯。
夏遠望向窗外,草地上的光芒愈發明亮,快到午膳的時間了。
他沒去分辨對與錯,善與惡,只思考一個問題,誰是他的人?
榮嬤嬤忠心耿耿,未來舍身幫他擋了刺客,無疑是他的人。
王管家……
一道雀影從窗外掠過,就像記憶中那個穿夜行衣的身影,那晚上的血,與地上的陽光一樣刺眼。
他沒有重視那場刺殺,因為那件事發生在九年后。
他自信,九年后,他就算不入景神,也有洞玄境的實力,秘寶滿身,還有永夜女皇躺在身畔,哪有刺客能刺得了他?
現在仔細一想,那場刺殺有著古怪。
九年后,太子身死,他是皇位繼承人之一,身邊有母族和皇族的高手,刺客為何能在這些高手的巡視下接近自己?
府中有內鬼?
從窗口收回視線,他看向王長德。
“依王管家之見,應該如何處理?”他問。
夏遠思考的時間不長不短,臉上的表情不喜不怒,王長德心中慌亂,竟從面前的紈绔子弟身上,瞧見了和鎮南王一樣的威嚴。
他心中為世子討個說法,挑撥七皇子和榮嬤嬤關系的想法,頓時消散不見,覺得今天的行為過于莽撞。
他思索補救的方法,道:“殿下與世子不合,但禮不可缺。依老仆看,應當準備一些傷藥,送到世子府上。如此表面盡了禮數,內里存了嘲諷,世子雖然不痛快,還得捏著鼻子收下。殿下若有閑心,還可親自送去。”
打傷對方,再去探望,嘲諷拉滿。
“這倒是個好主意。”夏遠心思,若是沒覺醒記憶前的自己,一定欣喜若狂,上門狠狠嘲笑。
現在的他,早已擺脫了低級趣味,懶得去打這個昔日宿敵的臉,只想窩在家里,打打含月和小冷秋的屁股。
在此之前,得先清理一波王府,看看有沒有通了外敵的。
他又問王長德:“榮嬤嬤如何處理?”
王長德看他依舊沒有表情的臉,心中忌憚更深。設身處地,若他得到一個方法,能狠狠嘲笑自家仇敵,一定喜不自禁,
哪里能有七皇子這般鎮定?
他謹慎地說:“榮嬤嬤有明錯,有暗功,罰些俸祿便是了。”
“王管家這計策真是惡毒,若我是曾子施,一定會被氣得吐血。”
“殿下之敵便是老仆仇敵,對付仇敵,自然不能手軟!”
王長德偷偷瞥夏遠表情,自忖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肯定可以平安脫身。晚上立即致信鎮南王,七皇子只是表面紈绔,不可輕視。
夏遠未能試探出什么來,或者說,根本沒有認真試探,沒有扮作紈绔,套王長德的話。
有著歲月寶鑒,誰還玩那試探來試探去的把戲?
小黃鏡,給我照!
王長德只是個管家,修為只有第二境蛻凡,在歲月寶鑒的照耀下,人生如同不穿衣衫的美人兒,盡入夏遠眼中。
王長德,農民出生,五十一年前,北方大旱,饑荒四起,他賣身楚氏支脈,被鎮南王的情報組織發掘培養,升一等家丁,入永寧城楚氏主脈,做了個小管家。
半年前,夏遠得封楚王,在鎮南王情報組織的運作下,母族楚家挑了他,來當夏遠的管家。
往后的畫面夏遠迅速瞥過,九年后的刺殺的確有王長德的功勞,是鎮南王主使。
寧國大大小小的起義軍中,屬顏冷秋一支和鎮南王一支勢力最大,顏冷秋占領永寧城后,鎮南王主動求和,吐出全部侵占領土, 又割了一半封地,顏冷秋才放過了他。
局勢安穩后,王長德拿著積蓄,回到北方老家,做了一個富家翁。
鏡面重歸晦暗,一道刺痛感傳來。
夏遠忍下疼痛,沉思片刻,屈起指節,敲了敲桌面。
這是一種暗號。
王長德疑惑地看著桌面,不知道七皇子敲桌子是什么含義,據他觀察,七皇子以前沒有這種習慣。
他到死也沒能明白。
陽光從左前方的窗戶照進來,將他的影子拍在右后方,指節與木桌撞擊的聲音未散,一個漆黑的人形,從他的影子中浮出,如同從惡臭沼澤里爬出的惡鬼,用裹著黑泥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
“殺了吧。”夏遠道。
一聲脆響后,王長德尸體倒在地面。
漆黑的人形緩緩沉在尸體的影子里。
王長德很幸運,窗戶在前方,影子在后方,若反過來,他就會親眼目睹這只可怕的怪物。
漆黑人形沒有五官,沒有毛孔,沒有溫度,就像一道被日光投在地面的影子。
它來自一個上古種族,這種種族生活在影子里,實力從養氣到抱丹不等。
夏氏一族在千年前發現了它們,命名為影族,豢養至今,做重要子弟的護道者。
夏遠這一只,是抱丹巔峰,它沒有情感,缺乏神志,能力詭異,一般的半步洞玄,也不是它的對手。
“殿下!”
含月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
她聽說王管家攔住了殿下,怕殿下真責怪榮嬤嬤,忙來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