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絲晝痕褪去,寂寂夏夜,清風微拂,塘中蛙聲一片,不絕于耳,一彎新月高懸夜空,皎然升輝,卻被燈火闌珊的司徒府掩去不少光華。
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yǎng),她雖然瘦了一些,但身體已恢復了八九分,氣色也漸如從前,吃過晚飯,晴兒拉她在亭中納涼,下人們備了上好的茉莉花茶,茶香四溢,她深一口淺一口的啜著杯中香茗,微笑著聽小丫頭講些新鮮的趣事,心神卻隱了些許留心天色時辰。
那人還沒回家。
他在她病時擱置了許多生意,只為了陪她養(yǎng)病,但司徒家乃是京中首富,各種商業(yè)脈絡幾乎遍及赤炎國各地,上上下下都需仔細打理,守在她病床前的這些時日,他放下了多少她雖不能估計,卻也想到那必定會堆積如山,而他連著好幾日的越發(fā)忙碌,更是證實了她心中所慮。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每晚等他回府。
今夜,不知又到何時。
“嫂嫂,嫂嫂!”司徒晴見她失神,于是喚了她兩聲。
她斂回心神,對司徒晴歉然一笑。
“嫂嫂,你身子剛好,若是這會兒困了,就去歇著吧。”司徒晴體貼的道。
她握住司徒晴的手,搖了搖頭,還想在這再呆會兒。
司徒晴也就不再勸她,覺得這夏夜涼風,著實清爽,嫂嫂也該多透透氣才好。須臾,司徒晴想起一事,略帶遲疑的啟口問她,“嫂嫂,你......會手語嗎?”
她一愕,半晌,點了點頭。
曾經家中的一個老花農的妻子也是個啞巴,花農懂手語,教過她一段時間。但方家上下,愿意懂她手語的人卻寥寥無幾,除了過世的娘親,也就一兩個丫鬟能略懂一些,但都沒有隨她陪嫁方家。而她自小到大,也習慣了大多時候用點頭和搖頭來表達的自己的情緒,或者把需要和想法寫下來,盡量少給旁人平添麻煩,更怕惹人生厭,讓別人更加注意她是個啞巴。
嫁入方家以后,她亦是繼續(xù)著這種生活模式,只是除了偶爾,面對晴兒和司徒宇,心中會莫名升了一絲歉意。
與重視自己的人交談,相互關心和回應,......
那對她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徒晴見她點頭,頰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嫂嫂,前天府里應招下人,有一個看得懂手語,我就讓管家留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差遣那個小廝好了,對了,我還讓他教了我?guī)讉€手勢呢。”隨后司徒晴一邊沖她比了幾個“吃飯”、“謝謝”之類的手勢,一邊求證似的問她,“嫂嫂,是不是這樣?”
她不由眼眶微熱,深深地點了點頭。
“嫂嫂,”司徒晴望著她一臉的感動,心中也是一暖。自方若慈嫁到司徒家之后,她們姑嫂關系一直極好,她幾乎整日粘著這個嫂嫂,把自個的小心事都說給嫂嫂聽,而嫂嫂也格外寵她,照料她的起居,關心她的安康,予她如姊如母的善待,這樣的溫情是她從未體會過的。
從小,雖然錦衣玉食,但她母親江觀月性子冷淡,又加上常年在外經商,對她很少管束,也很少疼惜,爹爹又死的早,兄長雖疼她,可也整日在外打理生意。家里的下人也個個謹言慎行,古板的很,沒人陪她玩,陪她笑......
但,有了嫂嫂以后,便不一樣了,嫂嫂,是她見過的最善良美麗的女子。
“嫂嫂,我想學手語,我這么冰雪聰明,肯定一學就會。”小丫頭用脆甜的聲音對她說道,似是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狡黠而天真。
她會心一笑,沖司徒晴豎起了拇指。
“晴兒,你又再吹噓什么?”帶了笑意的熟悉男聲在不遠處傳來,她側身轉首,果然看見他回來了。
司徒宇走進涼亭,在她身邊的石凳坐下,“我回來了,”他對她說,眉宇間難掩疲態(tài),卻也透著溫柔。
她輕揚唇角,然后為他倒上一杯茶水。
“晴兒你剛才再吹擂什么呢?”司徒宇調侃道。
“我哪有?”小丫頭不服氣。
“是啊,哪有姑娘家自夸什么冰雪聰明,一學就會的。”他與小妹“斗嘴”,一天的奔波忙碌下來,唯有此刻與家人一起的時光,才覺稍稍輕松了下來。
司徒晴嘟起嘴,“哼!那我非把手語都學會讓你看看不可。”
他一愣,非因小妹的“豪言”,而是,那“手語”二字。
片刻,他望向方若慈,無聲的在桌下捉住了她的手,溫聲道,“是得學,我也該學。”
他也想懂她更多。
她心中了然。
......
兄嫂愈加恩愛,司徒晴這么機靈的丫頭又怎會看不出,睛眸一動,開口道,“對了,嫂嫂,下月初三就是哥哥的生日了,咱們得好好準備一番。”
她稍怔,并不知曉司徒宇的生辰。
下月初三......今已月底,也就五六日而已,她心中有了思量,頷首。
倒是司徒宇一臉無謂,“一個生日而已,有什么好過的。”
“呵,難道你就不期待嫂嫂會送你什么嗎?”司徒晴揚眉,一箭雙雕。
她送的禮物......
司徒勾唇,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生了興味,不再多言。
聞言,她抿唇低思,眸光輕爍。
凝風陣陣,彩云追月,蛙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