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妄心皺了皺眉道:“我說的不對嗎?”
“非但不對,而且大錯特錯。”和尚道,“不是每個老子一脈都像你聶妄心這樣野心勃勃,也不是每個都如你這樣無知。”
“無知?”聶妄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你居然認為我無知?我看你們才是無知,守著一座巨大的寶山,卻什么也不做,不是無知又是什么?”
不可和尚搖了搖頭,道:“好了,我不想和你爭論這個問題,你請我過來是為了什么?就快說吧。”
聶妄心沉默了下來,像是在思考著接下來的話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想和你合作。”
不可和尚搖了搖頭,道:“我們沒什么好合作的。”說完,轉身就離開。
“等等!”聶妄心急道。
不可和尚轉過頭,道:“你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和尚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道不同不相為盟的道理,要合作您還是找別人吧,而且——”
不可和尚冷笑兩聲,道:“我們也沒什么能夠合作的地方,你不能帶給我任何有益的東西,我也不會幫助你。”
“真的嗎?”聶妄心笑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的好。”
“憑什么?”
“憑開啟玲瓏寶塔的唯一鑰匙,在我手上。”
停步,轉身。
儘管不愿意,但不可和尚卻不得不這樣做。就如聶妄心所說的一樣,鑰匙在他手中。
無論存著何種居心,因為何種目的想要進入玲瓏寶塔的人,都繞不開聶妄心這一點。
不可和尚臉上的笑容消失,代之以刺骨的深寒。
“你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聶妄心踱著有條不紊的步子,來到不可和尚身邊,低聲耳語道:“如果我想走,沒人能攔住我;如果我掉了,沒人能找到我。”
不可和尚長長的吁了口,強忍著出手的沖動,說道:“說說的條件。”
聶妄心笑了起來。
“這就對了,”他說,“我們倆合作,能夠讓很多野心家無功而返。”
不可和尚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盯著他,如果手里有把刀,此刻聶妄心一定已經死在他的刀下。
聶妄心看不見,但卻能夠感覺到不可和尚的敵意,那種赤裸裸的,好不加掩飾的敵意。
那又如何?聶妄心心想,就算你再敵視我,最后還是要乖乖的和我合作。
他笑了,笑的譏諷而冷酷。
“我曾經用靈識刺探過玲瓏寶塔——”
“這我知道,”不可和尚打斷了他的話,“為此你丟掉了自己的眼睛。”他譏笑道。
聶妄心不以為意的一笑,繼續說道:“玲瓏寶塔是一座七層浮屠,每層都有一個守護者,想要突破一層進如下一層,就必須接受守護者的考驗,只有通過考驗的人,才能繼續上前。”
不可和尚斜著眼睛,瞥了聶妄心一眼,不屑的道:“你也通過了考驗?”
“沒有,”聶妄心好不掩飾,作為守護一族,我自然有方法躲過守護者,當然這個方法只對我有效,其他人就不用想了,而且——”
他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而且我因此付出了一雙眼睛。”
不可和尚點點頭,道:“投機取巧,付出一些代價也正常。”
聶妄心沒有理會他,自顧自的說道:“總之我登上了浮屠的第六層,想要登上第七層的時候,忽然不知從何處出現一股強大的劍氣,擊傷了我的靈識。”
不可和尚道:“應該是藏劍道人的不滅劍氣。”
藏劍道人也是和老子同一時代的武者,有著劍尊的稱號,所修煉的正是一種不滅的劍氣,當年老子鑄成玲瓏寶塔時,也曾取其不滅劍氣,用以鎮壓心魔。
這一點北海禪院的和尚知道,守護一族并不知道。
聶妄心笑道:“原來是這樣,不滅劍氣,倒是十分貼切。”語聲稍頓,又道:“若不是我那個便宜女婿,恐怕現在老夫還被不滅的劍氣折磨著。”
不可和尚冷哼一聲,道:“許兄弟其他的事情做的都不錯,就是幫你恢復功力這事,做的實在有欠妥當。”
聶妄心笑道:“難道你不認為這是件好事?”
不可和尚道:“讓一個野心家恢復了與其野心相匹配的實力也算好事嗎?”
聶妄心搖了搖頭,說道:“隨你相不相信,老夫從不是你口中的野心家,想要奪得玲瓏寶塔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不可和尚冷哼道,“難道你不知道寶塔中關押的是什么東西嗎?正是你的靈識深入了寶塔,才讓它蘇醒。”
聶妄心大笑起來,說道:“不可和尚,你別騙我了,我的靈識只是一個因子,心魔蘇醒與否不在我,而是定數,就算沒有我的靈識,他也會蘇醒。”
“但他蘇醒的不會這么快!”這話幾乎是從牙齒縫里蹦出。
聶妄心沉默了下來,就如不可和尚所說,他的靈識確實是心魔蘇醒的誘因,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不可和尚冷笑道:“好了,說重點,我不想再和你追究原由,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聶妄心笑道:“這就對了,看了你已經具備了一個合作者應有的覺悟。”
“我寧愿從未有過這種可惡的覺悟。”不可和尚緊咬著牙齒說道。他發現當自己面對聶妄心時,所有的涵養,所有的佛學都變得一無是處,心里彷彿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聶妄心笑著說道:“剛才說道六層守護者的事情了,這六層寶塔的守護者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都是遠古時代的強者,想要普通他們的十指關可不容易。”
不可和尚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知道如何突破?”
“不知。”聶妄心回答的理所當然,“我甚至都沒和他們照面,怎么知道如何突破?”
不可和尚冷笑道:“那合作還有什么意義?”
聶妄心道:“當然,我雖然不知如何通過這些守護者的考驗,但卻記得寶塔里的所有布置,我知道寶塔里每一個房間的走法,知道如何在寶塔里甩掉追擊之人,我相信這一點比通過考驗更加重要。”
聶妄心說的沒錯,在玲瓏寶塔中,守護者從來都不最危險的人,真正危險的是與你同時進入塔里的人。
不可和尚沉默片刻,道:“你要怎么幫我?”
聶妄心道:“我知道你有辦法和塔里的人通話,到時我在你身邊,指引著許墨便是了。”
不可和尚點點頭,道:“原則上沒有問題,但如果你有什么異動的話——”
聶妄心大笑起來:“北海禪院的和尚果然謹慎,不過看起來有些謹慎過度了。”語聲稍頓,又道:“我能有什么異動?別忘記了你的實力在我之上,想要制服我輕而易舉。”
不可和尚冷笑道:“可為什么我還是感覺不安心。”
聶妄心笑道:“我說過,北海禪院的和尚戒心太重了。”
不可和尚看一臉微笑的聶妄心,心中琢磨不定:“他費盡心思想要和我一起指導許墨,到底是為了什么?上一次進入寶塔之后,他應該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奪取寶塔的控制權,為何還要如此熱心的和我合作,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不可和尚很想掐指算了算,但只要事關玲瓏寶塔的時候,他并不能算全,往往算到的只是一切模糊的概念。
就在這時,聶妄心的聲音再次響起:“怎么樣?考慮清楚沒有?”
不可和尚抬起頭,凝望著聶妄心,淡淡的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如果我說,我也不想讓心魔出世呢?”聶妄心淡淡的道。
不可和尚對此嗤之以鼻:“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當然,你當然不會,”聶妄心道,“連我自己也不相信這么一個可笑的理由,那就說一不可笑的理由吧,”他指著自己的眼睛,“我想找到一個復明的辦法。”
不可和尚笑了,道:“難道許墨他們就找不到嗎?”
聶妄心笑著搖搖頭:“找不到。”
“為什么!”不可和尚道。
聶妄心笑道:“玲瓏寶塔外表雖小,但內里之大,卻是你想象不到的,我家主上和胡家一起,幫助老子設計過玲瓏寶塔,胡家復雜寶塔之外的機關設計,而我家則負責寶塔內的設計。
“玲瓏爆胎一共分七層,每一曾都有三百六十個房間,取作周天之意,也就是說,塔里一共有房間兩千五百二十間,其中有的房間囚禁著厲鬼,有些囚禁著仙魂,有些堆放著異寶,功法,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里,才藏有丹藥。如果我沒有我的指引,許墨如何才能找到治療我的眼睛的藥物?”
語聲稍頓,他又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不是為了找到丹藥,就算是為了鎮壓心魔,你們也需要我的幫助。”
不可和尚聽著,沒有說話。
聶妄心接著說道:“玲瓏寶塔里機關密布,又有陣法保護,沒人指引,別說登上下一層,就算守護者所在之地也找不到——”
不可和尚揮手打斷了聶妄心的話:“誠如你所言,寶塔里的情況非常復雜,那你憑什么能知道這么多?”
聶妄心笑了,他知道不可和尚已經動搖了。
如果說最開始不可和尚只是對合作感興趣的話,現在他真的動搖了,真的開始考慮合作的可能。
聶妄心笑道:“胡家設計了玲瓏寶塔的外圍,我家設計了塔內,我們兩家祖先當年各自留下了一副設計圖,里面標注了寶塔內外的所有情況,這兩幅圖是不下于鑰匙的重要之物。
不可和尚皺了皺眉,說道:“據我所知,胡家并沒有你說的這副圖。”
“當然有,”聶妄心笑道,“我的意思是,當然曾經有過。”他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胡家曾經出現過一個叛徒?”
不可和尚蹙眉道:“不曾,”
“我和胡丁山談不上熟悉。”
聶妄心笑道:“那就對了,這件事情胡家人盡皆知,卻對此諱莫如深,那畢竟是胡家的恥辱。”
不可和尚看了聶妄心一眼,說道:“說來聽聽。”
和尚對別人的家事,本不應該感興趣,但胡家之事又是例外,守護家族的任何變故都可能引起天下大變,家事也就如同天下事一般。
聶妄心笑道:“二十年前,胡丁山還不是胡家的家主,胡家上一輩胡丁山的父親胡宗年還健在,那時胡丁山還有一個弟弟叫胡丁陽,這胡丁陽比胡丁山下了大約十歲,其才與胡丁山不相上下,胡宗年本意將胡家主之位,傳給這個年輕的胡丁陽的,結果就在家主繼承大典前夜,發生了一件事。”
“一件此地改變了胡家的事情。”
不可和尚心中一沉,道:“什么事?”
“胡丁陽離家出走了,”聶妄心沉聲說道,“為了一個女人離家出走了。”
不可和尚不動神色,他知道故事一定還有后續,若沒有后續,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到此為止不過是胡家的一個兒子離開家族而已——不是小事,但也絕談不上什么大事。
“后來呢?”他淡淡的道。
聶妄心微微一笑,說道:“胡宗年以為幼子的離開,急怒攻心,一病不起,臨死時,將胡家家主之位置傳給了胡丁山,就在家主繼位大典的那一天,胡丁陽又回來了,帶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回來。”
房間里擺放著一只大屏風,屏風里,一道奔泉,如玉龍一般從山巔倒掛下來,濺起了滿天誅玉。
這只是一副畫,用油彩會墨汁畫出的一副普通的畫,但卻畫惟妙惟肖,頗具大師手筆。這副話不該擺在酒樓里,而應放在達官貴人的書房中,掛在最顯眼的位置,以便他們隨時觀賞,然后此刻,它卻印在一只大屏風上。
任何一幅畫,無論它多么名貴,只要出現在一個不應出現的地方,就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它,這副大師水準的畫作也是如此,擺放在房間里,許久許久,無人能識,或許在某一天,它會隨著這沙漠中的不夜城一切湮滅。
房間里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俊秀,女的漂亮。
這本應是一副和諧的畫面,但男的卻在喝酒,不停的喝;女的在看著男人喝酒,一眼不眨的看,兩個人就像畫中人兒一樣,機械的重復著之前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