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最忐忑不安的時候,不是犯了錯得到判決的那一刻,而是判決遲遲沒有下來的時候。
那種壓抑在心底的危機感,就像一把懸在脖子上遲遲沒有砍下來的刀,隨時隨地都能感覺到脖子后面冒出來的寒氣。
發三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他混在人群里挑釁被常鳴發現,常鳴到現在也還沒對他做什么,只是輕描淡寫地讓他跟他一起去齊天城。
這究竟是要干什么?
發三越是想不明白就越不安。他有時候也會很光棍地想老子身無長命爛命一條,丟泥里也不會有人要,人還能真把我騙去賣肉錢不成?就算是賣肉錢,老子全身上下也沒幾兩肉??!
但未知始終是最可怕的,發三越想越是忐忑。
這天早上,他拎著一個小包裹在訓練基地旁邊等常鳴,除他之外所有的學員都已經開始訓練了,每個人路過他身旁的時候,都要奇怪地看他一眼。
有好奇,有疑惑,有嫉恨……有些人不知道從哪里聽說教官要帶他去都城里走一趟,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憑什么只帶他不帶我?要說訓練成績,我可比這猥瑣漢強多了!
發三開始還有點不自在,漸漸的就有點渾不吝了。常鳴到這里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向一個學員投去挑釁的目光,臉上分明寫著“不爽?來打我啊!”
這小子……
常鳴大步走過去,叫道:“發三,準備好了?”
發三身體一僵,頓時有些拘束。他勉強舉了舉手上的包裹,小聲說:“都收拾好了。”
常鳴問道:“帶了些什么?”
發三很不自在地回答:“沒,沒什么……”
常鳴向他點頭說:“行,我進去交待幾句,你在這里等我?!?
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天。笑道:“運氣不錯,今天可是個晴天!”
發三也跟著他,望向碧藍的天空,由于還比較早,天空中還帶著一絲黯沉的顏色,天氣云霞裊繞,尚未完全透出光來。
發三呆呆地仰望天空。這才想起,要不是常鳴說這一句話,他已經很多年沒留意過天空什么樣子了。
常鳴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看見發三還仰著頭,笑道:“你脖子不酸嗎?”
發三一低頭。臉上又恢復了以前那種油滑猥瑣的笑容,他小跑到常鳴面前,殷勤地問道:“教官,你沒帶行李嗎?我可以幫你提!”
常鳴搖頭:“不用,走吧。我叫了人開機關車帶我們過去渡輪,然后我們坐渡輪到北柳城,再從北柳城……”
他把一路的行程對發三講了一遍。發三從來沒離開過金檀城,聽得似懂非懂,但他一點也不敢說,只是連連點頭。
常鳴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就算聽不懂,你也最好把這些話記在心里?!?
發三一愣,抬頭。難道他要把自己丟在外面?
常鳴沒再看他,坐上機關車后,他雙手抱胸。微閉雙眼,在腦子里整理著出去需要做的事情。
他要趕在最后一場拍賣會之前回來,也就是說,連同在路上,一共只能花去七天的時間。
機關渡輪比飛機慢多了,他們現在要去趕最早的那班,也就是七點那班。中途要轉船。大概到下午五點才能到齊天城。
據金曉說,這已經是機關渡輪形成航線之后的結果了。要是沒有機關渡輪,單靠機關車出行的話,去一趟齊天城至少也花三天。
不過機關渡輪自從修建使用起到現在過了百年了。年久失修那是肯定的,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航線常常會出現渡輪損壞無法出行的情況。那就只能說當地居民或者途經者運氣不好了。
金檀城到齊天城一線是東梧州的要道,這種情況倒是出現得比較少。
單程要花去近一天,來回就是兩天。除此之外,辦正事的時間實際只有五天。
五天里,要搞定收購材料的事情,要給金曉送信,要說的話事情也不是那么繁雜,就是沒什么時間去做多余的事情。
常鳴在心里把事情安排了一下,車行已經到達渡口。
常鳴這不過是第二次乘坐渡輪,但表現得就像一個活生生的老手,送走機關車后,熟練地帶著發三買票上船。
機關渡輪速度慢,也不能持久,但好歹是空中航線,能走直線,遠程速度比機關車快多了。
發三在貧民窟土生土長,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他心理素質再好也不免有些驚慌,緊緊地跟著常鳴,一步也不敢落下。
常鳴瞥他一眼,嗤笑道:“你平時的狡猾上哪里去了?只敢對內橫,對外就慫了?去,交給你一個任務。我們這次去齊天城一共要換八次船,每艘渡輪上你都要認識五個人?!?
發三一愣,非常聰明地問道:“到什么程度算認識?”
常鳴贊賞地看他一眼:“叫什么名字、年齡幾何、家鄉在哪里、外出是為什么……這些是基礎。家庭情況如何、家里幾口人、靠什么維生,如果你要在手上賺錢的話應該從什么方向入手……總之,知道得越詳細越好!”
賺錢?
一聽這兩個字,發三的精神馬上起來了。他臉上的少許驚慌不安瞬間消失,眼珠賊溜溜地轉了一圈,向著一個人快步走去。
常鳴仔細端詳著那個人,打量著他的相貌穿著和一舉一動,心想:帶他出來果然是對的,這小子果然有些怪才……
一路上還算平安,除了換船換得太多次,感覺有點頭暈之外,沒有什么多余的事情發生。
發三去跟人打交道的本事越來越熟練,到后來,他根本不需要常鳴吩咐,一上船就主動去找人拉話,沒幾句話就跟人像莫逆之交一樣。他不僅問清了對方的各種情況,還主動別出心裁地自己琢磨了一些問題問出來,常鳴聽了并不發表什么意見。卻在心里暗暗點頭。
他看得出來,發三的外表說不好看都是夸獎了,貧民窟出身,常鳴又沒給他額外置辦,衣著也是無比寒酸。
一開始,很多人在發三靠近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提前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發三在跟人打交道中就處于了一種非常不利的地位。
但是越到后面,情況越有所改觀。
發三留意觀察著周圍的人,逐漸調整自己的表情神態與說話的方式。雖然他的長相沒變,衣著也沒變,但那種自然而然的儀態卻慢慢地讓人感覺到很舒服!
別人對他的第一眼感官從厭惡到警惕。再到平淡,最后甚至在他的笑容下,也向他點頭回以笑容!
好本事……
常鳴雖然看出了發三的能力,但沒想到竟然能夠到達這種地步。他能夠隨著周圍的環境改變調整自己的狀態與氣質,從而改變別人對他的看法!即使他長得丑,又隨時隨地看上去一副猥瑣油滑的模樣,但其實是個對外交際的天才好手!
每次下渡輪的時候。他都會過來主動向常鳴匯報剛剛交際過程中得到的情報。
常鳴旁觀者清,偶爾會指點他幾句剛才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發三聽得極其認真,下一次上船的時候,常鳴指點過的錯誤一定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第七次換船的時候,發三略帶得意地對常鳴說:“那兩個人偶爾也會到金檀城做買賣,剛才我跟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約好了他們到金檀城的時候過來找我!”他接著興奮地闡述他們過來的時候,自己可以幫上什么忙。又能得到什么回報……
常鳴贊許地點頭,難得地夸獎他道:“做得不錯!”
發三瞇著眼睛笑了起來,這張猥瑣難看的面孔竟難得出現了一絲明亮。
再換一次船就要到齊天城了,最后一艘渡輪上,發三再次出擊。這次,他自作主張,擴大了交際范圍。最后,他過來對常鳴說:“教官,我剛才認識了一個人,他是齊天城一家很出名的旅館的老板。他說我們在齊天城如果沒處落腳,可以住在他店里,他給我們打五折!”
之前金曉曾經跟他交待過,齊天城這里不錯的旅館有哪里,他們可以選擇什么地方落腳。他順口也說了,這些旅館一般給熟客一般都只打八折九折,而這個老板,開口就是五折!
常鳴問:“旅館名字是什么?”
發三說:“叫蕭疏軒?!?
這個名字常鳴記得,正是金曉說過的幾家旅館之一……
發三又說:“向老板說城里有幾家酒樓也是他開的,歡迎我們去吃,一樣可以給我們打五折?!?
他說了幾家酒樓的名字,果然都是熟悉的。常鳴思索片刻,向著發三點點頭,說:“行,我們就住這里,我跟你一起過去,好好謝謝人家!”
發三眼睛一亮,好像常鳴愿意親自出面比什么夸獎都更讓他驚喜。他連連點頭說:“好好,教官,我帶你過去!”
常鳴說:“接下來就不要叫我教官了,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發三回頭深深看他一眼,突然轉過身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叫道:“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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