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叔沒有回答言超凡的問題，只是背著手站在一邊，緊盯著常鳴不放，臉上帶著興味盎然的表情。

常鳴的臉孔漲紅，皮膚下面隱約有一些血絲正在外溢，眼皮子拼命跳動，仿佛正響應著額角跳動的青筋。

四級乙等，一個擁有領域的等級，整個天穹大陸在神殿之外，也只有兩個人擁有這樣的級別。當然，現在葉平周和陸淺雪也有領域了，不過這件事還沒有對外公布，言超凡當然不可能知道。

現在大陸上沒有四級甲等的機關師，這個級別幾乎成為了傳說才存在的東西。四級乙等，領域之境，就是所有機關師的夢想，巔峰之境！

而常鳴，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竟然馬上就要突破這個級別，成為天穹大陸最頂尖的存在……但他卻不想要，寧愿冒著危險，也要把等級壓制下來？

這究竟是為什么，言超凡可完全想不到了。

海叔似乎已經猜到了常鳴為什么要這樣做。隨著時間過去，常鳴的皮膚上冒出大量的血絲，似乎有些不太妙，海叔的表情也逐漸由輕松變得凝重。

女禽很機靈，她自己看不懂，她就不看常鳴，反而一直緊盯著海叔，要從他的表情來判斷常鳴現在的情形。一看海叔的臉色變了，她的臉色也跟著變了。難道常鳴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

但不管她再怎么擔心，她這時候也沒一點辦法。女禽只能緊握雙拳，在心里默默地想：主人，你一定要平安啊！

陽極水形成的濃霧密密籠罩在常鳴身邊，它們形成了一層溫暖的薄膜，從衣服里滲透進去，從每一個毛孔里滲透進去，讓他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與它緊密接觸。

這濃霧讓人感覺非常愜意。常鳴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力像漲潮的海水一樣，不可抑制地一波波上升。每一次循環，他的精神力就會越發高漲一分。在這種沖擊下，四級丙等與四級乙等之間的屏障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被沖垮。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牢牢守住這個堤壩，絕對要保住他。他知道堤壩對面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至高之境，但這不是他想要的，至少，不是他現在想要的！

后浪推前浪，精神力的每一次推擠，都會給“堤壩”造成強烈的沖擊。他沒有被動防守，而是努力調整原有精神力的容量極限，想把這急速增加的精神力也完全容納進去。

可是這突然增加的是一整個級別。他原本的精神力就已經到達了四級丙等的極限，只需要一個契機就可以突破。現在等于是在幾乎滿盈的水缸上又加了一桶水，要怎樣才能不讓它溢出來？

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水缸”變得更大！

常鳴一咬牙，開始嘗試著微調自己的靈魂結構。這個結構他曾經看過無數次。甚至某一部分基礎是他自己推算設計而成的，每一根線條他都非常熟悉。

小智二號突然在他腦海里發聲，詢問道：“是否需要協助計算？”

常鳴大喜：“當然！”

小智二號說：“數據非常復雜，推算進度可能比較慢，還需要主人的全力配合。”

常鳴深吸了一口氣，在腦海里說：“沒關系，來。我撐得住！”

他的額角開始沁出汗珠，汗珠混合著點點血跡，變成一條條粉紅色的痕跡，順著臉龐滑下。他的衣領迅速染上了臟污，范圍漸漸變大。

海叔緊緊地盯著他，十指不斷屈伸。仿佛隨時都準備出手的樣子。

不久后，從常鳴身上傳來一陣陣隱約的波動，這波動仿佛毫無規律，有時候快，有時候慢。顯得非常混亂。海叔側過頭，仔細判斷著波動的規律，最后又松了口氣，面露喜色。

女禽一直緊盯著他，剛想跟著松氣，突然想起海叔之前也曾經松懈過，結果過了一會兒又緊張起來。不對，不到常鳴真正好轉，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但這次，海叔臉上的喜色越來越濃，最后他徹底放松下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張開拳頭，拍了拍自己的腰。他再次變得佝僂，就像一個真正的老頭子一樣念叨著：“現在的年輕人喲，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不過，嘿！”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突然，草劍肩膀一聳，整個人竄了出去！他一直保持著極度的警惕，稍微發現一點不對，馬上發動攻擊！

他的攻擊恰到好處，剛一竄出，立刻迎上了半空中的一道黑影。兩邊交錯一下，黑影發出“喀答”一聲，從天上砸了下來，正好砸在一片白骨上，骨屑四濺，黑影也變成了兩截。

水青臉色一變，喝道：“小心，有敵人！”與此同時，她手上的指路燈照了過去。白光穿透迷霧，照到剛才落下來的那個黑影身上。她頓時皺起眉頭，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黑色柔軟的物體，看上去有點像一條鰻魚，不過長度約有兩米，比真正的鰻魚可大多了。它被草劍斬成了兩截，落到地面上，兩截身體不斷用力扭動，擠壓得地上的白骨也變了形。

言超凡看清了它，驚道：“這是個機關！”他這一指，異獸們也跟著看出來了。

是的，雖然它的切面黑乎乎的，但還是勉強看得出來，里面由配件組構成，是的，這是個機關沒錯！

言超凡正準備走過去細看，女禽驚呼一聲：“小心！”

她雙手一抖，無數粉色的光刃射出，密密麻麻地擋在他們面前。她不愧是九階異獸，反應速度非常快。光刃擋住了飛來的三個黑影，它們全都跟剛才那個一模一樣——全部都是兩米長、黑色鰻魚一樣的機關！

它們在空氣中游動著，就像魚兒游在水里一樣。它們平時的速度并不快，但偶爾會突然加速。那時候，它們的動作如同閃電，極難防備或者避開。

這時，女禽放出的粉色光刃劈爛了其中三條，還有一條傷痕累累地向里面疾速突進，瞬間就到了女禽面前。草劍再次出手，輕松將靠近女禽的機關劈成兩段。

水青手上的白光順著黑影的來處照過去，所有人同時看清了濃霧深處的景象，同時變了臉色——

濃霧里，類似這樣的黑色鰻魚鋪天蓋地，幾乎布滿了整個空間！

它們靈活地在空氣里游動，仿佛被女禽和草劍的動作驚動了一樣，齊齊向這邊撲來！

……

指路燈被放在了地上，白光空洞地照向濃霧的某處，照出了白霧中不斷穿梭戰斗著的人影。

草劍、女禽、水青、言超凡全數上陣，他們牢牢護衛在常鳴身邊，與疾撲而來的黑色鰻魚機關展開激斗。

常鳴仿佛毫無所覺，一陣陣似無序，又像是有規律的波動從他身上傳出，帶著強烈的危險感。這甚至會讓人有一種感覺，他就是個炸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觸發，整個兒爆炸開來！

但草劍四人根本不管這些，只管牢牢地守在常鳴身邊，好像完全沒察覺到他將要帶來的危險一樣，全部都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面。草劍和女禽固然早就視常鳴為主人，水青和言超凡也剛剛才經受過常鳴的救命之恩，現在正是報恩的時候！

霧氣不斷被攪動，雙方的戰斗極為激烈。

草劍女禽顯示出了極強的戰斗力，把常鳴周圍護得密不透風。言超凡實力比較弱，水青又身上有傷，但兩人“北浮州第一傭兵團”的名聲也不是假的，相互配合，發揮出了比個人強大十倍的戰斗力，更兼戰斗經驗豐富，斬殺的機關鰻魚比紅榴基地兩個異獸還多。

草劍女禽一看這情況，就有點不服氣了。他們對視一眼，攻勢更緊。

海叔抬頭望了一眼，對毫無知覺的常鳴笑道：“你小子倒挺運氣，個個都護你護得跟寶貝一樣。”

草劍他們只顧得上護住常鳴，對海叔這邊就疏于照料了。不過說來也奇怪，海叔周圍全是空檔，卻沒有一條機關鰻魚會來攻擊他。好像在那些機關鰻魚的眼里，海叔這個人就不存在似的。

戰斗越來越激烈，機關鰻魚好像無休無止，斬殺了一條，又有一條新的被補充進來。草劍四人的身上逐漸掛了花，水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原來身上的傷隱隱有復發的征兆。

盡管如此，他們的眼神仍然非常堅定。他們仍然緊緊守衛在常鳴身邊，好像打定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死在這里！

海叔一直沒有出手，他的目光片刻不離常鳴，密切地關注著他的每一點動靜。

他的手指在褲縫上輕輕彈動，如果有人留意旁觀就會注意到，他手指彈動的頻率跟常鳴身上氣息波動的頻率正好一致。

海叔的眼睛越來越亮，常鳴身上的波動越來越穩定。最后，不知過了多久，常鳴身上的氣息突然全數斂去，變得波平浪靜起來！

剛才還波瀾起伏，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爆裂，這一刻卻完全消失，變得一片死寂。前后的差別帶來強烈的反差感，讓人感覺極為難受。

但海叔的眼睛卻完全亮了，他大笑起來：“好小子，竟然成了！”

笑聲中，常鳴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