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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心源寶典

平野千里,牧笛悠揚

牛背上那天真稚子無憂無慮的笛音,飄飄緲緲鉆入沙子耳際。于是沙子睜開了眼睛。太陽已升得很高,曬的人身體麻酥酥暖融融的。綠紫還未醒。她伏在沙子那半裸的胸前,秀發蓬松,嬌面如荷——粉色的嫩荷!

昨夜,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決定離開無影幫去過一個正常女人應該享有的生活。于是,她把自己交了出來,交給了沙子。

她相信沙子。雖然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愛他,但卻知道假如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對付李奇的話,那么這個人肯定便是沙子。而女人在尋找男人時,又有幾個是不喜歡尋找依靠尋找強者的呢?于是,憑著女人所特有的直覺,她把自己的身體交了出來。然后,她便聽到了沙子重濁的喘息,并感覺到了下體一刺一刺的銳疼。那一刻,她忍不住問自己:“難道這就是愛嘛?”

“是,”她對自己的心說,是!因為她隱約感覺到了一種需要。需要被人愛撫,擁抱,需要人與人之間的親密無間。

更因為,她自小就是個孤兒,所以她比常人更渴望獲得愛與關懷。當然,她也知道,沙子也是孤兒,也需要她的柔情與愛撫。于是,她在得到的同時,也付出了。到后來,她甚至渴望自己能夠付出更多。所以,當沙子被笛音驚醒時,第一個感覺竟是累。其后,他才嗅到了綠紫身上的那種熱烘烘的女性瘋狂過后所特有的氣息。于是他感覺到了幸福和滿足。

“喂,傻丫頭,起床啦。”沙子在綠紫耳畔輕喚。

“床”?綠紫睜開惺忪睡眼,一怔,笑了——是的,她們的床很大。大地便是她們的床,蒼天就是他們的房。陽光耀的人眼花,綠紫揉揉眼睛,嬌聲問:“就讓我永遠睡這樣的床嗎?”

“不滿意?”沙子問她。

“滿意”,綠紫燦然一笑,但心里卻有些空茫。因為她需要的是一個安全穩定的家。但眼前這個男人會給她這一切嗎,能滿足她這種平凡而現實的要求嗎?綠紫滿懷期待的注視著沙子。但沙子卻說:“走吧,我們該去洗劍峰看看了。”

“不可以拋開這件事不管嗎?”

“不可以。”

“為什么?”

“因為我是男人。”

一諾千金本是某些男人的風格。沙子既應下了要除掉史達,便會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去完成這件事。他牽了綠紫的手 道:“走吧,我們先替李奇收尸去!”

“收尸?”綠紫不解,問道:“難道老大已經死了?”

“沒死也差不多了。”

“為什么”?

“因為我事前已去過洗劍峰。李雪塵的墓地便在峰頂。峰上有許多參天古木,從地形上看,李奇若想暗中對史達不利,藏在樹洞中間最為合適。但若被人察覺,那李奇的情形可就有些不妙了!”

“你是說史達也許會先下手,而老大置身在樹洞內,卻無從閃避,無從施展,是嗎?”

“是。不過除了史達和楊飄之外,可能還會有另外一個人隱伏在后。”

“誰?”

“呂平安。”

“他?”

“你不覺得呂平安有些奇怪嗎?”

“他有何奇怪的?他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管家嗎!”

“那我問你,李奇又是怎么知道明日楊飄與史達會有一戰的呢?”

“自然是呂平安說的了。”

“但呂平安又怎會知道這么多呢?他既知道史達暗害了李雪塵,為何不將此事昭示天下,好讓武林同道來共討史達呢?另外,他僅僅是一個管家,又如何能拿出萬兩銀錢來買史達人頭?還有,他又怎知楊飄與史達明日會有一戰呢?”

……

一樓渾厚柔和的真氣自腰間命門穴透入丹田,一聲輕哼,瀕臨死境的李奇終于睜開眼睛。于是,他便看到了綠紫和沙子。“你”!李奇恨恨的盯著沙子。沙子道:“你不該怨我的。因為我只是不想像你和楊飄這樣枉送性命罷了。”

“但我還未死,而且只要我仍有一口氣在,便沒有哪個人敢低估我!”

“是,因為你是李奇。只要你活著,你便仍是你自己!我從來就沒有低估過你,包括現在!”沙子說的確屬心里話。他雖不恥于李奇的種種行徑,但卻不得不承認李奇是個可怕的對手。李奇的確可怕。因為他又笑了,李奇笑著說:“史達已經瞎了,你如今總可以向他出手了吧?”

“該出手時我自然會出手的。”沙子回答。

“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

“說”。

“史達手中有兩部武學秘典。如果你去晚了,說不定那寶物便落到呂平安手中了。”

“你是指李雪塵的幽靈劍譜?”

“還有一部曠世奇書——心源寶典!”

“心源寶典?”聽聞此言,沙子不禁渾身一顫,突然面色大變。他顫聲道:“你說,快說,史達又怎會有心源寶典的?”

“嘿嘿,”李奇一陣冷笑。他的目的達到了。他就是要讓沙子為了那部武學寶典去與史達拼命——就像他自己為了這部奇書而落個四肢俱殘的悲慘結局一樣!他活不好,他也不想別人活好。他處境悲殘,他就希望別人比他更悲殘!

一旁的綠紫見沙子神情有異,于是推了他一把,輕喚:“沙子,你怎么了?”

沙子一怔,滿面凄然的答道:“心源寶典乃是我家傳之物。我們一家人,每人心中皆有一部心源寶典。可是,我的家人卻死了,全死了,那時我才七歲,跟本不知仇家是誰”——沙子懷著絕然恨意,講起往事……這些年來,全家人的死因對他來說一直是個謎。但當他聽到心源寶典這四個字時,心中卻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說心源寶典是你家傳之物?”李奇大吃一驚。

“是”,沙子仰頭向天,**誦道:“根氣未清,便縱覽天下武學,仍如木偶。心源未徹,便手眼通天,亦屬旁門。去貪嗔,遠卑鄙,心懷坦蕩,方是筑基根本。武之一道,在于止戈,善之一念,可以養心。止戈安身,養心立命。知此大略,方可窺我心源堂奧”——沙子所誦讀的乃是心源寶典的總納。他從五歲時起就在父母的督導下開始誦讀這篇文字了。但當時他卻并不解其意,只是當作三字經百家姓等識字課本來讀的。直到多年之后,沙子才慢慢悟出,所謂心源寶典,其實便是一部“以善筑基”的內功絕學。書中文字并不艱深,功法習練亦不繁難。只要時時心懷一分善念一股正氣就可以了。但縱觀紛蕓人世,又有幾人能長存一分善念與正氣呢?聽著沙子的誦讀之聲,李奇的面色連變了幾變。半個時辰后,沙子從“總綱”、“心法”、“妙門”一直誦讀到結尾的“徹悟”篇:“見豬狗爭食,而知人無異于犬馬!見蠅蟻而逐臭,始知人性之貪鄙!嗚乎,地久天長,日月爭光,四季輪轉,人世滄桑,今天你錦衣玉食,明日君又在何方?王侯將相,乞兒強梁,同一個下場!” ——誦到這里,沙子突然嗄然而止。

而李奇則是滿面茫然:“完了?”他問。

“完了。”沙子回答。

“這就是心源寶典?”

“當然是。”沙子回答。

李奇默然良久,笑了。笑的極是凄然。他重復著心源寶典中最后那句話——“王侯將相,乞兒強梁,同一個下場,同一個下場,同……”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至沒了聲音——他爭了一生,殺了一世,到頭來,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秋風瑟瑟,秋葉飄飄,夕陽殘照中,沙子和綠紫緩緩走向雙雄莊。他們的心情都頗為沉重,李奇的下場讓他們感到心驚!特別是綠紫,當她看到四肢盡廢的李奇撒手人寰之際,她禁不住反復問自己:“這就是李奇,這就是那個讓我又敬又懼的老大嘛,他怎么就這么死了呢?怎么可能呢?”

李奇死了。李奇死時什么也沒帶走!

人活一世,究竟圖個什么呢?懷著這樣一種疑問,沙子和綠紫站到了史府門外。

風。一陣冷風送來縷縷血腥。史府的朱漆大門洞開,門前一對高大威猛的石獅子寞然注視著沙子和綠紫。但門前卻全無一個家丁護院。深深的庭院內,亦是寂然無聲——史府,已成為一座死宅!而大街上,卻是人潮涌動,一派繁華。

史府男女老幼,上百口家丁仆婦,盡皆死了!死的古怪,死的陰森詭異!他們都大張著眼睛,眼神里滿是恐怖!他們的血還在流,這說明他們剛死不久,但大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有誰竟敢明目張膽草菅人命呢?另外,史府上百號家丁仆役,個中不乏高手,但兇手殺人時,他們又怎會不抵抗呢?若遇抵抗,又怎會不驚動街坊四鄰?還有,兇手殺人之后,又是如何遁去的呢?

更重要的一點,兇手是誰?他為什么要殺這些人?而史達及其妻兒,又去了哪里?

難道被人掠走了?

被誰掠走的?

會不會是呂平安?

此刻,沙子和綠紫就站在呂平安面前。呂平安死了。是被一把刀或劍割裂喉而死的。他的喉頭仍在向外溢血。他的雙眼上翻,面目殘白,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他就仰面朝天躺在一堆亂尸中間!

沙子怔怔的注視著呂平安,腦中一片空白。他原本以為呂平安與李奇必有勾結,必有陰謀。但呂平安怎么竟死了呢?

怎么可能呢?!

忽然,沙子眼睛一亮,問綠紫:“你此前見過呂平安這個人嗎?”綠紫點頭。沙子又問:“那你能說出呂平安的面目特點嗎?”

綠紫道:“他眉心有顆黑痣,痣上生有三根黑毛;他是雌雄眼,一個眼大,一個眼小,很好認的。”

“那你再看看,好好看看,這人是呂平安嗎?”

經沙子提醒,綠紫這才注意到眼前這位雙目上翻的死者 雙眼竟是一般大小。再細看他眉心那顆黑痣,竟也是假的! 于是說道:“這呂平安原來是假的!”

沙子一笑,輕聲道:“走,夜里再來。”

“還來?”綠紫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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