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允坐在御書房的偏殿里,面前的奏折看了一半,提筆剛想在奏折上標注一下,還沒及落筆呢,就聽見外面一個男孩的大哭聲,由遠及近地傳了來。白承允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御書房這里連殺人的聲音都有過,就是還沒有響過孩子的哭聲。
“母妃不要我了!”
聽到這聲哭喊后,白承允跑出了偏殿,就看見白承意被一個少年人抱在懷里,正嚎得光打雷不下雨呢。
白承意看到白承允冷著臉走到自己的跟前了,不敢嚎了,只敢可憐巴巴地看著白承允,又生生從眼睛里擠了點眼淚水出來。
“怎么回事?”白承允問道。
“母妃不要我了,”白承意跟自己的四哥小聲道:“她讓,讓我去江湖。”
“什么?”白承允又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安妃娘娘要你去哪里?”
“江湖,”白承意抹著眼睛,說:“四哥,江湖離千秋殿遠嗎?”
白承允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的一幫人道:“你們誰來告訴我,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袁章從抱著白承意的四九身后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白承允一眼,說:“四殿下,圣上讓奴才們把九殿下帶過來。”
白承允說:“安妃娘娘呢?”
白承意還是那句話,說:“母妃不要我了。”
“你閉嘴,”白承允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這個幼弟,看著袁章道:“你說話。”
袁章竭力把小身子縮成了一團,說:“奴才的主子在千秋殿里傷心呢。”
能讓安錦繡傷心到連兒子都不要的事,得是多大的事?白承允看向了白承意,說:“你到底做了什么?”
白承意手揪著四九的衣領子,不說話了,剛才他父皇就威脅要揍他,難保一會兒他四哥不想揍他。
白承允再看看跟著白承意過來的這撥人,發(fā)現(xiàn)連白承意的奶娘都跟過來了。
袁章說:“圣上說讓九殿下,在,在他這里住幾日。”
白承允撫了一下額頭,御書房這里是養(yǎng)兒子的地方嗎?
白承意這時又跟白承允說:“要不,我去江湖吧。”
白承允看著白承意,一張冷臉幾乎破功。
白承意說:“四哥你給我一點錢吧,父皇和母妃都不給我錢,說行走江湖的人,身上不用帶錢。四哥,那我,那承意要是肚子餓了怎么辦?還有,要是冷了……”
“你行了,”白承允沒讓白承意再往下說了,這里還站著不少朝臣呢,這個弟弟不怕丟臉,他白承允受不了這個,“你們兩個,”白承允手指點點四九和袁章,道:“你們兩個帶著九殿下跟我進來說話。”
袁章不想進偏殿跟白承允說話,他看著白承允就害怕,可是又沒膽子跟白承允說不。
等白承允把事情都問清楚后,白承允看向了坐在自己身邊的白承意。白承意正低頭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怎么看怎么可憐,可白承允就是想笑。
袁章往四九的身邊又靠近了一些,就覺著四殿下臉上的表情,這會兒看著更可怕了。
千秋殿里,世宗哄著安錦繡,說:“小九兒朕帶走,你還生氣?”
安錦繡就發(fā)急,說:“他現(xiàn)在動手就打人,再大些怎么辦?”
“承意這個時候,正是狗都嫌的年紀,”世宗說:“你跟他較什么真?”
世宗一句狗都嫌,把安錦繡逗笑了。
世宗說:“笑了就是沒事了?你啊,就是個不會養(yǎng)兒子的,揍兒子最后把自己揍哭了,這叫什么揍?”
安錦繡說:“他是皇子,臣妾哪里敢揍他?皇家的規(guī)矩在那兒呢。”
“你生的兒子,你要揍就揍,”世宗道:“什么皇家的規(guī)矩,朕允你不守這些。”
安錦繡抿了抿嘴。
世宗說:“朕專為這事下道旨?”
“圣上嫌臣妾還不夠招人恨嗎?”安錦繡小聲道:“臣妾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跟個人憎狗嫌的小娃子置氣,你識什么好歹?”世宗笑道。
安錦繡猛地抬頭看向世宗,眼看著又要急了。
世宗忙道:“朕知道,說來說去,你不就是看小九兒打罵那幫奴才,你覺得這樣不好么,要朕說啊,你這是瞎操心。”
安錦繡把臉一沉,說:“不能讓九殿下養(yǎng)成霸王的脾氣。”
“等他日后讀了圣賢書,如何為人處世,他自然就知道了,”世宗跟安錦繡輕聲道:“你揍那小子一頓,又揍不疼他,有什么用?最后那個小太監(jiān)臉上的血條子,還是你弄上去的。”
安錦繡這下子有點不好意思了,說:“臣妾那是不小心。”
“這說明你就不是能跟人動手的人,”世宗說:“被打的沒事,你把拉架的傷著了,這事傳出來,都讓人笑話。”
安錦繡泄氣道:“臣妾沒練過。”
世宗噗得一笑。
安錦繡等世宗樂完了,才道:“還是讓九殿下開始念書吧,再這樣下去,怎么辦?”
世宗點頭說:“行,給他安排師父,文的武的都找一個。”
安錦繡馬上就皺眉道:“武的也找?”
“男孩子學點武有好處,”世宗道:“不闖蕩江湖,至少日后不會讓人揍啊。”
安錦繡說:“讓四九先帶著他吧。”
世宗說:“你還放心讓四九帶著他?現(xiàn)在大夫都成壞人了,以后還有誰得成壞人?”
“天知道四九說的是什么,從九殿下嘴里說出來的話能信?”安錦繡說:“四九敢對太醫(yī)不敬嗎?我看他沒這個膽子。”
“朕沒跟暗衛(wèi)們說過話,”世宗道:“這個四九可能是個不著四六的性子。”
“不著四六,他能當上暗衛(wèi)?”安錦繡沒好氣地道:“九殿下現(xiàn)在連馬步都扎不好呢,找個武師父來,他一定會丟人。”
“好了,好了,”世宗看安錦繡說著說著又要急,便道:“朕先看他兩天,看看這小子到底能學什么,朕再給他安排吧。”
安錦繡忙道:“不把他送回來?”
“你才說不要他,這會兒又接他回來,日后你不是更管不住他了?”世宗在安錦繡的腦門上彈了一下,說:“你就晾他兩天,嚇嚇他。”
安錦繡遲疑道:“這不好吧?”
“就這么辦,”世宗拍板道:“敢跟你動手,朕這一回一定得治他。”
“別嚇著他啊,”世宗這里氣勢一起來,安錦繡又心疼兒子了,說:“他沒跟臣妾動手,他是想比武。”
“跟自己的母妃比武?他倒是知道要挑個好打的比,”世宗道:“你就別操心了,過兩天,朕再把人給你送回來。對了,袁義人呢?千秋殿雞飛狗跳的,朕怎么沒見他?”
安錦繡說:“明天元志就成親了,臣妾讓袁義回安府再去看看。”
世宗笑道:“你就是個窮操心的命,安府那么多人還辦不好元志的婚事?”
“不問一下,臣妾心里不安,”安錦繡嘀咕了一句。
“安書界不敢不看重元志的,”世宗在安錦繡的耳邊低聲道:“有朕在呢。”
安錦繡這才望著世宗一笑。
榮雙這時又去而復還了,給世宗端了湯藥來。
“又是藥,”世宗看著榮雙手里的藥碗就犯愁。
榮雙說:“圣上,良藥苦口利于病。”
安錦繡從榮雙的手里接過了藥碗,跟世宗說:“圣上,一口氣喝了,這藥就不苦了,”說著話,安錦繡就把藥碗捧到了世宗的嘴邊上。
世宗真就著安錦繡的手,把這碗藥幾口喝了。
安錦繡看著世宗把最后一口湯藥咽下去了,往世宗的嘴里塞了一塊糖,說:“這是九殿下的,一會兒圣上帶一些去給他。”
世宗望著安錦繡笑著搖頭,在安錦繡的頭上揉了一下。
榮雙看帝妃二人這會兒含情脈脈的,忙就退了出去。
“這個古板如今也知趣了,”世宗笑了一聲,跟安錦繡說:“朕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明天云妍的事,讓宋妃忙,你不用管。”
安錦繡點頭,不用世宗說,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見安元志。
等安錦繡扶著世宗走出小花廳的時候,等在門外的榮雙還有點意外,他還以為這二位得再溫存一會兒呢。
世宗直接就坐上了步輦,也不讓安錦繡送他出千秋殿,說:“來回跑什么?你歇著吧。”
安錦繡也不跟世宗犟,站在廊外的階下,看著世宗一行人出了這個庭院。
世宗出了千秋殿之后,就用手帕捂著嘴咳了幾聲,然后把手帕遞給了榮雙。
榮雙就著月光,看見手帕上又是一灘血,忙想問世宗話,卻看見世宗沖他擺了擺手,榮雙便只能什么也不問了。
等世宗回到了御書房,問白承意在哪兒,忙就有太監(jiān)回他的話道:“回圣上的話,九殿下在四殿下那里。”
世宗站在了偏殿的門前,就看見白承允低頭在奏折上寫著什么,而自己那個最近勇武了不少的兒子,正老老實實地坐在四子的身邊。
白承允放下了奏折,看了白承意一眼,說:“明日我讓人去為你找一套筆墨來,你在行走江湖之前,先把字練好了,不然出去丟了我們白氏皇族的臉怎么辦?”
白承意哭喪著臉說:“我不去江湖了。”
白承允說:“不去了?”
白承意拼命搖頭。
白承允說:“還跟你母妃比武了嗎?”
“不了,”白承意大聲說。
“那還隨便打人了嗎?”白承允又問。
白承意說:“不打了。”
“真的?”
“真的!四哥,承意說話算話的。”
白承允在白承意的頭上拍了拍,說:“這樣才對。”
白承意滿懷希望地說:“那承意可以不練字了嗎?”
“不行,”白承允直接就回了白承意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