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神複雜地看了長孫無忌一眼。
然後頜首道:“君無戲言,太尉、司徒、江夏王及二位國公留下,商議禪讓事宜,餘者皆退出宮去吧?!?
尉遲恭、程咬金和叛軍將士更是欣喜若狂。
能兵不血刃完成宮變,這是何等幸事啊。
長孫無忌卻保持著清醒,“臣懇請陛下,留下樑都尉及其麾下三千將士,值守宮廷?!?
李世民看了一眼房玄齡,見房玄齡點點頭,便應道:“準。”
長孫無忌再道:“臣還有一事請陛下允準。”
“講。”
“請陛下傳旨北衙羽林,禪位儀式完成之前,不得出玄武門。”
李世民再次應道:“準?!?
“請陛下即刻擬旨?!?
李世民聞聽,心中怒火熾燃,可在房玄齡不停地示意下,終究還是咬牙應允了。
於是,一道旨意迅速傳向玄武門北的左右羽林。
自此,玄武門以南,朱明門以北形成了一個狹長的真空區域。
而長孫無忌成了這片區域的真正掌控者。
皇帝和太子皆被安置在承慶殿中,受到了樑仲業部的看管。
不過由於李世民的妥協,在日常事務上,長孫無忌還是“恪守”臣道的。
並無對李世民有任何不敬之舉。
……。
此時城外李沐的中軍帳中。
將星閃耀。
李沂已經接應到蘇定方,二人率軍到來。
此時東、西兩城門外,三十萬大軍雲集。
只是,李沐對李靖的到來有此意外。
看著一身披掛的李靖,李沐道:“衛國公不在軍校授業,怎地也來了長安?”
李靖拱手道:“殿下如此大的行動,臣豈能不來?就算臣年事已高,前來觀摩一番,漲漲見識,也好回去爲學子們解惑?!?
李沐聽出了李靖的話外之音。
攻打長安,無論有多麼堂皇的藉口。
畢竟是謀逆行爲。
正象李世民當初發動玄武門事變一樣,再怎麼好的說詞,都無法掩蓋他的惡行。
李靖此來,所爲無非就是一件事——再次替李沐背書。
就象數年前,李沐剛到京城,在每一次上朝時一樣。
李靖準備用他數十年的聲望爲李沐的謀反背書。
此次魏徵沒來,馬周的資歷還排不上號。
李沐身邊有影響力的恐怕只有李勣了。
若李靖不來,就算攻進城去,李沐也是獨木難支。
畢竟是大唐子民,不能僅僅用橫刀說話。
而且,李沐和李靖、李勣都明白,攻進城後的第一件事。
往往不是殺人,而是妥協。
一切以穩定爲首要,若是將偌大的長安打個稀爛,恐怕就是大唐的罪人了。
那麼,就必須要有聲望和資歷的大臣,爲李沐背書,爲李沐串連朝中大臣。
李沐此時真得被感動了。
他上前向李靖鄭重長揖道:“李帥二度援手,沐有生之年不敢或忘?!?
李靖眼神很複雜,做出這個決定,確實千難萬難。
他知道自己德行有愧,他虧欠了李世民。
做爲一個李沐口中的“老兵”,李靖一生只想做個忠誠於國家的軍人。
而現在,他涉足了正治交替。
不僅涉足,還將替李沐籌劃。
只是李靖不悔,看到江南那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
李靖知道自己的抉擇沒有錯。
大唐掌握在李沐手中,必將會更加繁榮昌盛。
爲國爲民計,李靖無悔!
他從胸口掏出一方錦帕,雙手高舉,呈給李沐哽咽道:“臣受太上皇遺詔所託,輔佐殿下撥亂反正,重肅朝綱。這麼年來,臣不敢有一日懈怠,等待殿下登高一呼。”
李沐、李勣聞言大驚。
從李靖手中接過錦帕,李沐從胸口取出其餘三塊。
將四塊錦帕攤在案上,輕輕合攏。
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出,這四塊出自同一塊錦帕。
李靖有些撼然,問道:“殿下,敢問這三塊出自何人?”
李沐指著左上角一塊錦帕道:“這是皇祖父近侍孫華轉交給我的。”
指著左下角一塊道:“這是英國公的。”
“這是江夏郡王的?!?
李靖饒是經歷過風浪之人,也不禁低呼道:“太上皇佈下如此一個大局,駭人聽聞啊!”
李勣道:“某也曾與殿下猜測,第四塊應該在衛國公手中,如今果然如此,甚幸,甚慰?!?
李沐將四塊錦帕合攏,高舉在手道:“奉太上皇遺旨,孤將率軍攻入長安,撥亂反正,重肅朝綱。諸公可願效忠於孤?”
“譁”地一聲金屬撞擊聲響。
諸將單膝跪地,抱拳齊喝道:“臣等願追隨殿下,撥亂反正,重肅朝綱。”
李沐上前一個個將他們扶起。
已經大義在手,兵精將勇。
該是時候動手了。
這一剎那間,李沐血脈賁張,大有揮師一擊的衝動。
可世間事便是如此。
如果信鴿晚到一天,甚至半天,李沐大軍就會攻城。
到時就算李世民想和,也停不下來了。
世事往往沒有如果。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
一個狼牙衛來報,城內有急信傳來。
李沐在衆目睽睽之下,擰開小竹管,取出捲紙。
“長孫無忌等人挾裹太子發動兵變,房玄齡、李道宗深夜至嗣王府示警並轉告殿下,靜觀其變,或有勤王旨意到來?!?
這個變故,中軍帳內亂了。
一陣混亂之後,出現了兩個意見完全不同陣營。
李靖、蘇定方等人認爲城內叛亂,天子處於危局,如果李沐落井下石,無疑會北上與長孫無忌勾連,趁火打劫的惡名。所以,應該按房玄齡的提議,舉勤王旗清君側。
而李勣、李師、李沂等人持不同觀點,這個陣營除了李勣,基本都是神機、神策兩衛出身,他們的觀點是,既然城中叛亂,何不靜觀其變。
說白了,讓城裡狗咬狗一嘴毛去,等他們兩敗俱傷時,是戰是和的主動權就掌握在李沐手中了,到時或攻城或談判,就在李沐一念之間。
何必用將士的血去求助本應是對手的敵人呢。
這兩種觀點都有道理。
李沐陷入了爲難中。
人生總是要經歷不斷地選擇。
而有時一個選擇往往地改變一生。
望著滿帳唾沫橫飛的爭論者,李沐知道這樣下去,爭不出結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