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猛然吃了一驚,差點沒一腳跌下去,但是我硬是沉下心來,警告自己不要回頭。這時另一個聲音接了茬,“我躲在他頭頂上不也挨了他的打嗎?”
真真的對話,倍兒清晰,我心里一下明白剛才是怎么一回事了,沒想到竟然碰到兩個死鬼在這黑窟窿里聊天,真是怪哉。更沒想到的是,我誤打誤撞竟然把他們逼到了絕路,說出來真是可笑。我暗想你們聊吧,我才不摻和,萬一被他們看透了,我豈不是會被他們纏上。
我順著樓梯下到四樓,在冷超凡門前站了好一會,四下觀望了一陣,并沒有出現什么異常,只是感覺從他家的門縫底下有絲絲涼意傳出來。我聽了聽屋里的動靜,只能聽見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說是磨牙吧也不像,更像是在晃著搖椅。
我定了定神,取出老乞丐的那串五帝錢攥在手心里,然后“啪啪啪”敲了門。
一開始并沒有人應聲,但是估計他實在受不了我一直這么敲下去,就聽見“吱—”有聲,好像是有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著腳步聲響了起來,“誰呀,這大半夜的!”
聲音很沙啞,正是冷超凡的聲音。
“查水表的!”我脫口說道。之所以這么說,我是有考慮的,因為我要是直接報名字,他肯定理都不理我。而說查水表的,是因為老小區的水表都放在住家戶里面,而且查水表的人員,也基本上是在晚上查。既然如此,他就沒有理由拒絕我。再者,冷超凡這個門就是普通的木門,沒有貓眼,也不擔心會被他發現。反正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咱就瞎扯唄!
“上兩天不是剛查過嗎,怎么還查?”門后問道。
我心想干了,這次差乎了,沒想到撒個謊,正頂他槍桿上了。但是既然說到了這里,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其實我倒不擔心他不讓我進去,只要他開門,哪怕就開一個縫,我硬闖也能闖進去。于是我接著說道,“總噸數對不上號,需要復查一遍!”這個理由也不是我信口胡謅的,我住的小區都是一些老太太查水表,拿著個小手電趴在表盤上看,經常出錯,有時都復查好幾遍。
“改天吧。今天都這么晚了!”
“我一樓一樓都跑過來了,就差你一戶,我工作沒完成,也不能睡覺!”
門后沉默了一會,好像在考慮,過了四五秒才說道,“你等等,我幫你看看!”
我心說冷超凡你咋這么磨嘰呢,我伸著頭給你辦事,你他媽的拖著屁股往后躲,好人怎么就這么難當呢,看來又得暴粗了。“你奶奶的,快點!”我嚷道。
果然,這時冷超凡似乎不樂意了,頂了回來,“哎,你這人怎么這么說話呢!”聽語氣好像有點生氣,話一落音,門吱一聲被打開了一條縫,冷超凡把頭探了出來。本來臉上帶著怒色,正要開口說話,但抬眼一見是我。臉上表情頓時一變,立即把頭撤回去,準備關門。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激怒你就是讓你開門,現在門既然開了,哪有讓你再給關上的道理!說時遲那時快,我連忙抬起腳,對著門就踹了過去。雖然這一腳因為時間倉促沒有使出十成力,而且因為距離問題,起勢也做的不夠充分。但是這一腳下去,那扇門仍然嘭一聲順勢狠狠地摔在了墻上,險些沒摔成兩半。而冷超凡也被頂了出去,頭撞在一邊的躺椅上,仰八叉躺在地上,抱著頭動了動想起來,卻沒成功。
門一開,我的額頭就有了感覺,但是奇怪的是屋子就這么大一點,我卻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他們都躲哪里去了。按道理,冷超凡每次回家都會帶一些東西回來,現在這間屋子應該滿了才對。可是現在為什么沒有呢,然而額頭的感覺卻告訴我那些東西確實存在。
最好先熟悉下這里的環境,我暗想,于是兩步來到了屋子中間。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房間,正門朝北,客廳就沖著門。過了客廳就是一間小一點的臥室,與正門在一條線上,緊挨著這間小臥室門成九十度對著的,是另一間大一點的臥室,兩個臥室的門都是半掩著的,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此時小臥室的門一側,也就是沖著正門的位置擺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很多的神像,形形色色、大大小小不下十個,因為光線和距離的原因我并沒有看清都是哪一路的。這些神像的前面卻點著好幾根白色的小蠟燭,蠟燭前面一個香爐,里面插著很多香,多得驚人。所以現在客廳里一片昏暗,到處充斥著蠟燭燃后散發的氣息,顯得非常沉悶,毫無生氣。
問題出來了,這里放白色蠟燭明顯不對,紅燭拜神,白燭祭鬼。他這樣名為拜神,實際上那些香火根本就進不了神的口中,更何況這些佛像本身看著沒有任何靈氣。為什么說沒有靈氣呢?我們常說我笑佛笑,佛笑我笑,當你誠心看一尊佛的時候,有時是可以實現心靈互動的,即你笑著看他時,會感覺他也在笑著看你。神像有沒有靈氣,道理與這個是相通的。但是我現在看這些神像,個個靜坐在香火之后,暗淡得不能再暗淡了,真得就是木雕泥塑,讓人體會不到他們的存在。不但如此,而且越看越讓人覺得心慌,所以這里神壇肯定有問題。
而進門左側的墻上有一面鏡子,這個在門一開的時候我就看到了。鏡子在燭光中顯得很亮,特別惹眼。不過這個鏡子上面已經裂了好多口子,像是一拳打上去,因為后墻擋著,所以并沒有完全破碎下來,藕斷絲連地粘在一起。
我一直以為家里掛著一面破的鏡子始終是不好的。
這時冷超凡慢慢坐了起來,用手扶著頭,輕輕地晃了晃,低著頭也不抬眼看我,嘴里嘀咕道,“這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我沒理他,兀自揉了揉額頭,走到佛像前面,努力壓抑主自己內心的惶恐,拿眼直瞪著這些神像,盡量讓自己的神情變得兇惡一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得久了,眼睛產生了疲勞,還是讓蠟燭和香燃起的煙熏著了,隱隱約約看見在燃起的煙中,有一群人在打架。不過動作非常機械,你踹我一腳,然后畫面停住了,就像電影卡住了一樣,過了一會,我再打你一拳。
這個畫面維持了大概一分鐘左右,我也就在那里盯了一分鐘,這時我就覺得眼前這個畫面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這些人中有老人也有中年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的還算完整,而有的則殘肢斷臂。無論哪一個人都張著嘴,吶喊著,拼命往香爐邊擠,搶在前面的,抓住一縷香就往嘴中送,不過轉眼就被后面的人拉了過去,于是另一個人又沖了上來,重復著相同的動作,而落在隊伍后面的則抱成一小團打起來。我雖然聽不到他們在喊什么,但是能感覺出這種亂吵吵的聲音。
看到這里我已經全明白了,冷超凡帶來的孤魂野鬼全部隱藏在這股煙中,都在搶食這里的煙火。他自以為置了神位,燒了煙火,這些神就可以幫助他驅除纏著自己的惡鬼,然而恰恰相反,他非但沒有請到真神,還把這些惡鬼給養了起來。我想這就是他在網絡上找到的那些驅鬼偏方吧,但是他不會用,反倒招來了禍害。
看到這里,我不自覺間就有一股想跺腳的沖動,心想自己只要跺一下腳,這些東西必然會受驚逃去。于是我抬起腳對著地面就來了一下,因為我用了很大勁,所以這一聲特別響。桌子上有幾個神像可能因為底面不穩,經這劇烈震動,晃晃悠悠地趴在了桌子上。
這時自那群人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判書來了,快跑!”,這個聲音一出,所以的人影頓時都不動了,一個個都回過頭來看著我。瞬間之后,呼啦全跑開了。一部分躲到了神像后面,心驚膽戰的探頭探腦往這邊看,另一部分壓根就找不到了方向到處亂竄,四處亂飛,最后一古腦全鉆進了墻上的破鏡子里了。
屋子里經這一番折騰,像是平地起了一陣風,香爐也被吹翻了,香灰四下散去,蠟燭橫七豎八倒著,眼見就要熄滅了。
我看著那些藏在神像后面的東西,心想我看你們還怎么躲,當下一抬腿對著那些神像就橫掃過去。“嘩—啦—”一聲,那些神像全部落在了地上,碎了。那些原本躲在后面的東西,見自己沒處可躲,也一溜煙鉆到了那面鏡子里面去了,頓時整個屋子變得安靜了。
我擦了擦眼里的淚水,對,這時我的眼睛里全是淚水。這個現象我當時并沒有多想,后來一想才發現問題。如果當時我的眼睛全是淚水的話,我是不可能看到剛才那些東西的,既然不是我用“眼睛”看的,那么很可能還是那第三只眼感知到的。
我蹲下去撿一根還在燒的蠟燭,滴幾滴蠟油在桌在上,然后把蠟燭按了上去。我回頭看了一眼冷超凡,他這時已經起來了,蹲在躺椅旁邊,一臉駭然,抬著頭一聲不吭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