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多了就容易熱血沸騰,酒醒之后的林羽冷靜了一下,也慶幸自己沒一時熱血上涌攔下自首的拓宇寒。他已經過了何事悲風秋畫扇那種容易感傷的年紀,和羅阿的結義也不過是雙方結盟關系的進一步確立,至于拓宇寒,是肯定要被犧牲的。
對于蘇拉營救拓宇寒的好意,林羽表現的不置可否,如果蘇拉能在不傷害他的利益前提下救拓宇寒一命,他自然會承蘇拉的人情,而他自己是絕對不會推動這件事的。
送走了泰蘇拉,林羽前往王帳對微吉表達了自己最終選擇烏云騎做為援軍的意圖,西戎一派自然是皆大歡喜,而東戎部落,特別是伯羽南的臉上并未流露出太多失望的神色,好像已經早已意料到會這樣。
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林羽當即就準備離開黙啜,他早已吩咐朱能做好離開的準備,而商隊上下被牢獄之災嚇得半死,也是巴不得趕快回家,不過林羽沒有將手下全部帶走,他留下了岳云當作接應聯系烏云騎的聯絡官,并且只帶走了五名親衛,其余士兵留給岳云使喚。
在送別林羽的時候,羅阿和伯羽南居然同時都來了,泰蘇拉沒有來,但是讓人送來了一份禮物。羅阿來送行很正常,但伯羽南來就有點奇怪了,林羽覺得這家伙應該恨自己恨得要死才對啊。
“通過這些天的接觸,我發現林都督果然是做大事的人物,”伯羽南臉上如沐春風,根本看不出來他有一絲怨恨林羽的意思,“通過這次和黙啜的合作,可以加深我們兩國的友情,有機會的話,我希望以后再和林都督合作。”
林羽深深地看了伯羽南一眼,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心胸寬廣的君子,更可能是一個笑里藏刀的小人。
“大哥,時候不早了,趕緊上路吧。”羅阿挑釁地看了伯羽南一眼,把“大哥”兩個字咬地特別重。
“二位不用再送了,我這就回牧蘇了,后會有期。”說完林羽鉆進了馬車,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回去的路上很順利,但或許是林羽歸心似箭,總是覺得眼前有走不完的路,直到踏進牧蘇城的地界時看到仍是一派祥和的景象時,他的內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一支巡哨的游騎飛速向商隊靠了過來,林羽此刻已經出了車廂,站在馬車上向飛奔而來的騎兵們遙遙揮手示意。
“元帥,您回來了。”領頭的騎兵靠近了馬車,發現上面站著的居然是林羽,連忙在馬上抱拳行禮。
“羅彥卿!你跟這干嘛?”走進了林羽才發現馬上的騎士居然是羅彥卿,這家伙已經是近衛營的二把手了,怎么跑外面當起巡哨來了。
“墨先生讓我派人在牧蘇城北巡弋,也好第一時間迎接元帥,我今天正好沒事,就自己出來轉轉了,沒想到居然碰上了元帥。”羅彥卿一邊說著,一邊揮手示意手下馬上回城去報信。
沒等一行人靠近牧蘇的城門,已經從城里涌出了一大幫前來迎接林羽的人。墨韻痕、蘇成、陳到、羅云起……等軍中重要將官都一并出城來為自己的長官接駕。
看到林羽歸來,眾人的心中也一樣平靜了下來,雖然牧蘇軍大部分決定都是由墨韻痕來下的,林羽很多時候顯得無所作為,但他一走,大家的心里還都有點不踏實,加上時刻可能入侵的北齊軍,沒有林羽的日子牧蘇軍還真感覺沒有主心骨。
“老大,老大!”看見林羽在馬車上招手,蘇成也奮力搖起了自己的手臂,大聲喊著向林羽跑去,結果他這一跑,后面的人都跟著他跑了起來。
“唉,都當將軍的人了,還這么不穩重,”林羽輕輕拍了拍蘇成的肩膀,對他教訓道,“還有,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叫我老大,我們牧蘇軍又不是土匪。”
雖然是幾句責備的話,但卻引得其他人心里對蘇成升起了一種嫉妒的感覺,敢和林羽說話這么沒規矩的,也就是蘇成了,不過他們也知道林羽和蘇成是一起經歷過生死關頭的戰友,這份情誼旁人是輕易學不來的。
把目光轉向眾人,林羽又對著一旁的陳到點了點頭,這個下屬對自己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們之間也無需多言。
“咦?墨先生沒過來嗎?”林羽的目光轉了一圈,突然發現沒有看見一個重要的人物,墨韻痕。
“我在這呢。”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從人群后面傳了過來,大家分開一條路,林羽這才看見氣喘吁吁的墨韻痕挽著衣襟一步一歇地走了過來。
墨韻痕本來站在眾人的前面,結果蘇成帶頭領著跑了,墨韻痕一個文人,腳步自然跟不上這幫武將,等他趕到林羽身邊的時候,已經是累得滿頭大汗。
“先生你跟他們這幫蠻牛較什么勁。”看見墨韻痕的樣子,林羽也不禁樂了,他喚過了馬車,跳了上去,將手伸給墨韻痕,“先生請上車吧。”
上了車的墨韻痕仍舊一時沒倒過氣來,他張口有話想說,林羽卻一擺手:“不急,有話我們回去再說。”他一招手,吩咐馬車出發。
在眾人的簇擁下,林羽坐的馬車緩緩駛進了牧蘇城,林羽也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打量了一下這座城市。
在林羽離開的日子里,墨韻痕顯然對牧蘇做了很大的改造,通往節度府的街道已經被拓寬了,地面的石板路也修葺一新。兩邊的市場再無以前亂糟糟的樣子,而是被重新規劃,分區交易,雖然里面人數還不多顯得有些冷清,但是井然有序。
“青州那邊情況怎么樣?”回到節度府,眾人都散去了,只有墨韻痕跟著林羽來到了書房,一進門,林羽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心中最關心的問題。
“有好有壞。”墨韻痕親自沏了一壺茶,給林羽和自己都倒上一杯,才坐下仔細說道:“好消息是北齊軍在綏遠城下吃了癟,到現在都沒打下綏遠來;壞消息是北齊可能不準備接著打綏遠了,直接分一部分兵來進攻牧蘇。”
聽了墨韻痕的話,林羽揚了揚自己的眉毛,顯然是對這個情況有些意外。
“牧蘇這邊情況如何?沒有逃兵吧?”
“那倒沒有,軍隊的士氣還是很高漲的,這也虧了之前主公打得幾個大勝仗。南邊來的商隊已經把風陵旅的戰績傳到了牧蘇,我又找了幾個說書的在城里茶樓說風陵旅的段子,主公千騎破萬軍的萬人敵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士兵們現在也是自信滿滿。”
林羽無聲地笑了笑,墨韻痕居然請來的托實在太敬業了,這牛皮吹得有些沒邊了。
“不過那些村鎮的族長、頭人依舊在觀望之中,表態支持我們的人仍舊不多。”
“有什么要特別強調的嗎?”這些情況都不出林羽的意料,他想知道些他沒想到的。
“有一個人想見主公,我悄悄把他藏在客棧里,主公也許會對他感興趣。”
墨韻痕的話果然勾起了林羽的興趣,他探身問道:“什么人?”
“顏雙,榮衛軍的旅管。”見林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墨韻痕接著說道:“主公是不是覺得似曾相識。”
林羽點了點頭,他確實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
“顏雙是青州鎮陽關的守將,北齊軍南下的時候,他獻關投降了,一家老幼已經被朝廷殺個精光,兵部的軍報上說過這事。”
“哦,我記起來了,確實有這么個人。”林羽聽墨韻痕這么一說,立馬想起來了,自己之前在軍報上看到過這事,不過這家伙應該已經是敵軍了吧,“他來干嘛?”
“主公見見他不就知道了。對了,為了保密,這事下面的旅管和營管都不知道。”
林羽沒有出聲,默默地點了點頭,起身走向了后院,墨韻痕會意地帶上了書房門,向節度府外面走去。
顏雙是一個精瘦的中年漢子,身高腿長,面皮有些發黑,留著髭須,頗有幾分干練的味道。光從外形看,林羽是真想不出這家伙會投敵賣國。
“末將參見林元帥。”顏雙像下級見上級一樣行了個軍禮。
“顏將軍,你現在又不是漢將了,還行什么禮啊。”林羽隨手一指,示意顏雙坐下,“你有什么事就趕快說,我很忙的。”
顏雙沒有馬上答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遞給林羽:“這是北齊的劉南弓劉元帥給林元帥寫的信。”
“看樣子你是給北齊當說客來了。”林羽接過信并未打開,而是隨手丟到一邊,“說吧,北齊給我開的什么條件。”
“林元帥依舊可以當風陵旅的將軍,保留自己的部曲,俸祿、品級一概和榮漢朝廷給您的一樣,并且賞賜元帥一棟豪宅和五百畝良田。”想必是來之前顏雙也被交待了不少細節,信上的東西他也沒看,但他自信自己說得肯定比信中的條件好。
“哈哈哈!”林羽覺得真是太好笑了,自己在榮漢好歹也是西北軍副帥,兼著狄州都督,現在牧蘇的事情都是自己說了算,北齊居然開出這樣的條件,感情覺得這招降條件還算是對自己的恩賜了。
顏雙并不覺得好笑,在他看來,林羽狄州都督、牧蘇節度使、西北軍副帥的職位都是虛的,真正的實權反而來自于名頭最小的風陵旅旅管。雖然現在風陵旅的旅管是蘇成,但在北齊人的眼里,林羽就是一個旅管罷了,所以條件都是針對風陵旅旅管開出來的,不過好像林羽自己對這種事并不認同。
“北齊人真是打得好算盤啊,可惜真正的西北軍是絕對不會向敵人投降的。”林羽當著顏雙的面把沒有拆開信撕了個粉碎,“你回去告訴那個劉什么南,想要牧蘇就自己憑本事來拿,我倒要見識一下他們北齊軍有多厲害。”
裝作沒有聽出林羽言語中對他和榮衛軍的諷刺,顏雙面色不變地說道:“林將軍,您不為自己的前程著想,也要為自己手下的士兵想想,他們的命可都攥在你的手里,您這幾句輕飄飄的話說起來是十分容易,聽起來也很硬氣,只是不知道要以多少士兵的性命為代價。”
聽完顏雙的話,林羽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色,他大聲說道:“沒想到顏將軍還是一個愛兵如子之人,就是不知道你顏家上下被朝廷滿門抄斬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親生兒子,只怕現在都成了野狗的腹中餐了吧。”
提到了自己已經被處死的家人,顏雙臉上露出了悲憤與羞愧的神色,他臉色蒼白,低垂著頭,全身顫抖,兩行清淚默默地從兩頰留了下來,墨韻痕連喊了他幾聲他都沒有聽見,顯然是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雖然此刻的顏雙十分可憐,但林羽并沒有憐憫他的意思,從顏雙投降的時刻起他就應該知道自己家人的命運,背棄了自己的使命,害死了自己的家人,這種人完全是咎由自取,實在沒什么可值得同情的。也許顏雙現在對自己投降的事情感到后悔,但時光無法倒流,他的家人再也無法復生,而他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顏將軍,我的答復已經很明顯了,你回去告訴北齊人,除非從我尸體上跨過去,否則我是不會讓出牧蘇的哪怕一寸土地。”說完林羽揚了揚手,示意羅彥卿送客。
“顏將軍,請了。”
羅彥卿炸雷般的聲音在顏雙的耳邊響起,將他從自己的沉思中喚醒,他失魂落魄地看著林羽,也不知道剛才林羽那些話他聽見了沒有。
“顏將軍,走吧。”羅彥卿又說了一聲,口氣極為不客氣,他對這種投降求活的人鄙夷到了極點。
顏雙緩緩地轉過身去,行尸走肉一般向門口挪去,在出門的一剎那,他忽然轉過頭去,用不甘的語氣說道:“林元帥,難道您真的甘心替上京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傀儡皇帝賣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