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雞鳴了無數(shù)聲,阮依依都未曾醒來。老媽子只是安靜的守在門外,沒人來催她。眼看天邊已經(jīng)顯了魚肚白,項陽和魅然來閑宅接阮依依,見一群老媽子們還站在外面,不禁奇怪。
“姑娘還沒醒嗎?”項陽上前,小聲問道。
不等老媽子回答,屋里就傳來阮依依的聲音:“師叔,是你們嗎?快進來吧,我有話說?!?
“是的?!表楆柡枉热煌崎T而進,前腳剛踏進房門,就看見柴智也過來了。大概是聽說阮依依到現(xiàn)在沒有出門,才過來看的。
魅然見柴智也來了,正猶豫是不是也該叫他進來,又聽到阮依依問:“魅然,你去幫我請柴公子來?!?
魅然立刻向柴智招手,雖然阮依依沒有說柴公子到底是柴智和柴俊,但大家都知道,柴家是柴智做主。阮依依這樣興師動眾的叫他們進屋說話,肯定是要叫主事的人進來才對。
三人一進屋就脫了披風,阮依依怕冷,屋子里燒了三個炭爐。他們?nèi)齻€大男人全身都是熱量,一進屋險些被悶死。
可是阮依依還蓋著厚厚的被子,躺在床里,軟綿綿的。如果不是剛才說話時還有些力氣,他們還以為阮依依又虛弱的昏厥過去。
老媽子們趕緊的擺好了三張椅子在床邊,奉好茶水就退了出去。項陽心細,見阮依依總是垂著頭,耷拉著眼皮子,雖然看不清楚里面的紅血絲,但還是能發(fā)覺她的眼睛腫了。
應(yīng)該是前一晚上,偷偷哭了的緣故。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哭過了,突然的沮喪,令所有人都很緊張。
“師叔,魅然,今天你們就收拾東西趕緊回花都吧?!比钜酪勒f話聲音很小,軟軟的,細細的,但沒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魅然嘩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不行,你身體這么差,我怎么能走!”
“不管你走不走,反正我要走,我是不會帶上你的?!比钜酪劳蝗惶岣吡松らT,將魅然的話音全都壓了下去。因為太過用力,牽動了胸口的傷,拼命的咳嗽起來。魅然哪里還敢惹她,悻悻然的坐了下來,瞥了項陽一眼,意思是要他來解圍。
項陽剛想開口說話,阮依依伸手攔住他,淡淡說道:“胸口的針,暫時拿不出來。不過,憑著師叔和魅然的本事,應(yīng)該可以幫我固定住。今天就叫你們走是倉促了些……我給你們?nèi)鞎r間收拾東西,順便,幫我固定住這根鐵針!”
關(guān)于這根鐵針的治療方案,項陽和魅然想過無數(shù)種方法,卻沒有把握保證拿出來又不傷害她身體。柴智也參與其中,多少了解一些,當他聽到阮依依說要固定住鐵針時,便插了一句嘴:“如果固定住了,以后想取,怕是難上加難。”
“我沒打算取出來……現(xiàn)在總是這樣容易移動,不利于我的出行?!比钜酪琅ゎ^對柴智說:“三日之后,我們就要離開樂安城,開始新的計劃。絲綢之路的方案,我這幾日也弄好了,柴公子可以看看,如果愿意,三日后出發(fā)!”
魅然一聽,不樂意了。原來阮依依打算和柴智外出公開,打開無憂國歷史上的第一條絲綢之路,完成一個偉業(yè)。這么重大的一個開始,阮依依卻要把他趕走。
阮依依見魅然在撅嘴巴,笑了,問他:“你不想任雪和你的孩子?你不想,師叔還想呢。你們已經(jīng)幫了我很久了,我知道怎么照顧自己,你們再留在我身邊,會讓我愧疚的?!?
項陽見阮依依心意已決,再勸說也沒有用。想想他們離開花都也確實很久了,也該回去全家團圓。阮依依有柴智守著,不會出什么亂子。
阮依依就知道項陽會比較的通情達理,她也沒勁去做魅然的工作。她從枕邊拿出兩邊小冊子,一本封面上寫著《關(guān)于在各地實行柴家連鎖娛樂城建設(shè)的可行性報告》,另一本的封面上寫著《關(guān)于新開發(fā)絲綢之路對無憂國的影響》。
眾人接了過去,看了半天的封面,沒人敢點評。因為,這封面上的詞語,他們根本不懂。
阮依依沒有做詳細的解釋,只是要柴智回去仔細看了就知道。他們因為以前時常聽阮依依說些規(guī)劃,對里面的情況也有大致的了解,只是,當他們得知,阮依依準備將絲綢之路打造完成之后,就免費的全部捐給無憂國時,都愣在那里。
“將絲綢之路送給皇帝,立一大功,有利于奪回在榷茶權(quán)。”阮依依淡淡的說著。其實,象絲綢之路這樣大的項目,就算柴家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一口氣吃下去。柴家只需要做個先鋒,將絲綢之路弄出個雛形來,然后再獻給皇帝,有了皇帝的支持,絲綢之路會得到官府的保護,這一條路上的娛樂城,才有可能越做越好。
與朝廷的相處,應(yīng)該是相鋪相成相互利用,要讓朝廷不知不覺的幫助了柴家,首先,要給朝廷一點甜頭吃。
兩千年前,柴卿就是因為有著這樣高瞻遠矚的目光,才能令柴家?guī)浊暌倭⒉坏?。阮依依無意效仿柴卿,她只想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事成之后,再去考慮后面的事。
阮依依叫他們來,并非與他們商量,只是通知。
魅然心里很不舒服,他覺得阮依依是在趕他們走。項陽見他還要提意見,而阮依依已經(jīng)疲憊的重新倒下去休息。想到她紅腫的雙眼,應(yīng)該是因為考慮這個決定時一晚沒睡,或許又因此想起了顏卿,所以才哭了。假如魅然再鬧下去,只會更加傷她的心。
項陽將魅然強行拉了出去,柴智也跟著站起了身,他有些猶豫的在原地停了一下,躊躇著,不知該說些什么。
“柴公子,這次一走,怕是幾年……柴俊和柴情都需要留在樂安城,守著柴家家業(yè)……柴公子舍得嗎?”阮依依將頭悶在被窩里,聲音很小,嗡嗡作響,但柴智卻聽得很清楚。
他問她:“你預(yù)計,要多長時間?”
“五年!”阮依依很快就回答他的問題,末了,又幽幽的來了一句:“假如一天都不休息……”
“你的身體,能受得了嗎?”柴智很擔心她。
阮依依卻無所謂的說道:“我這身體,雖然弱,卻很長命。柴家有錢買得起世間貴重藥材,我又是仙醫(yī)弟子,保住一條命,不難?!?
柴智還想再試著勸說她:“你何苦要趕他們走,有他們在身邊,更有保障。”
許久,阮依依都沒有出聲。柴智以為她生氣不理他,討了個沒趣,正準備離開,阮依依才探出頭來,紅著眼睛傷心的說道:“我和師傅分開了,難道還要因為我,讓別的夫妻也分開嗎?那是罪孽!”
柴智被她吼得很是羞愧,他堂堂柴家大公子,平時都是呼風喝雨的風云人物,突然的被阮依依這樣兇,竟一點氣都沒有,不但沒有甩袖走人,反而還體貼的走了過去,坐在床沿邊,冷靜的看著她,說:“我會安排他們回花都的,你別再傷心了,好嗎?”
阮依依扭過頭去,不看他,不理他。
“如果你還繼續(xù)傷心,他們怎么可能走得安心。你舍不得分開他們夫妻,卻令他們心里有了包袱,這樣,不也是罪孽嗎?”
阮依依啞口無言,紅紅的眼睛,忽然的變得明亮起來。她重新躺了回去,側(cè)身靠在軟枕上,想了很久,突然的來了一句:“未來五年,我們都在一起忙絲綢之路的事……對外,你準備……給我什么名份?”
柴智當然明白,阮依依問的所謂名份,當然不是夫妻、兄妹、親戚這些相對來說比較閑暇的關(guān)系。柴智帶著一個女人,五年內(nèi)行影不離,還要靠這女人幫忙打理生意,對外如果不給一個合適的名份,很多方面說不過去,也不合適。
“不如,對外就說,你是從花都水境來的一個奇女子,如何?”柴智曾想過讓阮依依女扮男裝,但她實在太過嬌小,怎么扮也能一眼看出她是女子。與其遮掩,不如半真半假。
項陽和魅然與魚娘關(guān)系密切,水境又是神秘之地,除了女皇,就連其它花都大臣對里面的了解都知之甚微。柴家早就對外宣稱阮依依是個世外高人,只是從不說明來歷。外界見項陽和魅然無條件的幫助柴家,紛紛猜測阮依依是花都水境之人。
柴智這么說,只不過是半推半就的承認了外面的謠言。
阮依依也覺得,與其去重新編造一個謊言,不如順從了已經(jīng)盛傳的謠言。反正,她與水境和魚娘也有著不解之緣,就算她在外面打著幌子說自己是魚娘的徒弟,魚娘她們也不會介意。
更何況,世人皆知魚娘精通醫(yī)術(shù),阮依依假冒是她的徒弟,也不丟她的臉。
“行,就這么說定了。”阮依依滿意,柴智也松了口氣。他見她重展笑顏,原地來回踱步,走了好幾回,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說,跟她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三日之限很快來到,這天,阮依依剛卸下發(fā)髻準備休息,項陽和魅然推門而入。
魅然,拿著一個藥瓶,一看就知道是專門為她研制的養(yǎng)身藥丸,項陽則拿著一個精巧的袖箭,黑色的底暗紅色的邊,看上去,有點象現(xiàn)代社會中的護腕,但里面間暗藏了十二根毒箭,卡在機關(guān)上,圍了一圈。
阮依依第一次見這東西,以前只在武俠小說里看過相關(guān)的描述,真正見了,才知道原來袖箭不只精致美觀,竟然還有保護手腕的作用。
項陽熟練的解下她右手腕上的繃帶,然后將袖箭套上,一邊套一邊說:“你的右手有傷,雖然不會影響你的日常生活,但切記不可使力。以前你喜歡用右手下針,現(xiàn)在不要再用了?!?
阮依依當然懂得他的意思,以后,這右手,怕是只能拿拿筷子撿片樹葉,其它的稍稍需要力氣的事,都不能做了。給她袖箭,是怕在情況危急之時,能用來貼身防備的。阮依依仔細看了看那機關(guān),她只需要輕輕的彎一下手腕,按下那個開關(guān)就能發(fā)出袖箭。
“師叔,柴家的護甲兵又不是吃素的,你放心吧?!比钜酪离m然這么說著,但自己還很擺弄了幾下。這袖箭做得很貼手腕,不一會,她就能熟練的使用。
魅然把藥瓶子塞阮依依的手里之后,站在她身邊嘟著嘴不說話。他還在為阮依依趕他走生氣,明知道她是為了他們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不能親自照顧她,魅然的心里就很疙瘩。
“魅然,我求你一件事。”阮依依笑得很明媚:“以前師傅給我的牛毛針,我放進了乾坤袋里被師傅帶走了。你身上的花粉劇毒無比,不如,你想辦法弄些花粉幻化成毒粉給我防身,如何?”
阮依依百毒不侵,魅然的花粉又有靈性,幻化成毒針之后,對別人來說是致使暗器,卻不會傷到阮依依分毫。其威力,并不比牛毛針遜色。
魅然一聽,立刻來了精神,蹬蹬蹬的跑出去弄他的毒粉針去。項陽見沒有別人,這才來問阮依依:“真的打算……要這樣……”
“師叔,我打算今晚去見師傅……這會是我最后一次見他,下次再見,將會是我?guī)筒窦見Z回榷茶權(quán)的日子……師傅答應(yīng)過我,只要我奪回榷茶權(quán),就會回來見我的?!比钜酪勒f得很堅定,好象是在說服項陽,又好象是在說服她自己。
項陽自知勸說不了,只能點頭答應(yīng)。不一會,魅然拿來了一把毒粉針,全都是綠黝黝的。阮依依伸出左手,那毒粉針象士兵一般,排成一排,逐個的鉆進了阮依依的指尖,如綿綿細雨落入了土壤一般,消失不見。
阮依依很滿意這些毒粉針,興奮的在屋子里使了幾招,只見那毒粉針象長了眼睛似的,會拐彎,還會自己回來,省去了阮依依收針的麻煩,簡直就是天下無雙。
“好了,我現(xiàn)在左手是你的毒粉針,右手是師叔的袖箭,外面還有一群身懷絕技的老媽子,暗處還藏了十幾個護甲兵……你們可以放心了吧!”阮依依說完這些話時,眼睛有些濕,她熱情的分別與魅然和項陽擁抱了一下以后,輕聲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明日阮阮就不早起送你們了……今晚,道別吧!”
魅然險些要蹲在地上大哭,項陽怕他的情緒會影響阮依依,急忙的將他拉走。阮依依看了看雙手,突然覺得自己象機器戰(zhàn)警,血肉之軀與暗器的完美結(jié)合之后,人也變得堅強了許多。
明天,就是分別之日,今晚,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解決。
阮依依綰著發(fā)髻,套著袖箭,全副武裝的進入到夢境中。顏卿看到她這身打扮時,很是驚詫,足足欣賞了半柱香時間,才開口問她:“阮阮,你今晚……有些不太一樣。”
“哦,是更漂亮了,還是更英氣了?!比钜酪啦]有笑,她問得很認真。
顏卿站在她面前,認真的打量了兩三個來回,這才評價:“漂亮了,也英氣了,而且變得堅強了。”
阮依依點頭,象要快速的完成某個任務(wù)似的,上前舉起好要拍顏卿的胳膊,卻懸在那里猶豫了一下,最后放了下來,毫不留情面的說道:“師傅,今天我是來跟你道別的。以后,都不要再見了!”
“為什么!”素來平淡如水的顏卿突然大聲的質(zhì)問,聲音大的,連阮依依都嚇得退了兩步,古怪的看著他,沒有回答他。
顏卿上前,他好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以前,他們在夢里幾乎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但這次,他直接沖到阮依依的面前,用力的扯著她的肩膀,不停的晃著她。
阮依依以為他會發(fā)狂的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來道別,為什么不再見面,但顏卿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拼命的搖著。他似乎只能用這個運作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和不舍,以及對阮依依這樣突然的絕情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阮依依突然抬起右手,將袖箭抵在他的喉間,冷冷說道:“你早已知道今晚我是來跟你道別的,何必裝得這樣激動!”
顏卿驚詫的盯著阮依依的右手腕,他不敢相信,她真得拿著袖箭威脅他。只要她輕輕按下那個開關(guān),袖箭就會插入他的喉管,見血封喉,一命嗚呼。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顏卿并沒有慌張,他的聲線變冷之后,很熟悉。
阮依依撤回右手,從懷里拿出兩塊一模一樣的方帕,扔在他身上:“這塊,是上次你落在蘭舒院門口的,另一塊……是那天你給我洗臉用的……我是那天發(fā)現(xiàn)的……”
“為什么不直接揭穿我?”
“因為我……很想念師傅……”阮依依中間停頓了很久,說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聲音開始哽咽。她癡癡的看著這張與顏卿一模一樣的臉,忽然笑了:“柴俊的手藝真得越來越好了,如果不是這塊方帕出賣了你,或許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你是誰?!?
說完,阮依依踮起腳尖,伸手在他的發(fā)絲里撥了幾下。很快,有幾縷發(fā)絲落下來之后,輕輕一扯,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被掀起了一角。
“顏卿”主動將面具撕下,是柴智。
突然露出真面目的柴智,竟沒有半點尷尬和難堪,他很鎮(zhèn)定的看著阮依依,事后諸葛:“早就該想到你如此聰慧,怎么可能猜不出我的身份。只是……”
只是,你明知道我不是顏卿,卻還是把我當成顏卿相處了這么久??礃I(yè),你是真得很思念你的師傅,所以你寧愿跟一個假師傅相處來慰籍她的思念之情,不肯揭穿,直到自己能正視這一切,才來翻臉。
這些,是柴智心里所想的,但他沒有說。
兩人相對無語,阮依依退后幾步,與柴智保持一個相對陌生的距離,淡淡說道:“謝謝你……”
柴智沒有想到阮依依會道謝,他錯愕的看著她,沒有象往常那樣外面謙卑內(nèi)心冷傲的說“不用謝”,只是探究的看著她,想知道,她到底是客套,還是真心的感謝他。
“如果沒有你,或許我永遠都不能振作。你假扮我?guī)煾担沂呛苌鷼狻抑滥銈兪呛眯摹瓫]有師叔和魅然的幫助,你也進不了我的夢境,所以,就算責怪,也不能都怪你?!比钜酪佬α诵?,有點勉強,但還算真誠。
柴智知道阮依依是在強壓自己心中那股無名火,她最為崇拜最愛的師傅,是不允許被別人假扮的。他犯了她的大忌,但她現(xiàn)在還是能保留一絲理智,不停的提醒自己,柴智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她好。
只要出發(fā)點是正確的,阮依依就不可能狠下心去埋怨對方。
柴智等阮依依將那些負面的情緒都消化大半了,才問她:“你趕項陽和魅然走,除了希望他們夫妻團圓,應(yīng)該還有別的原因吧?!?
“是的。”一切盡在不言中,阮依依不想再自欺欺人,但又不想讓項陽和魅然知道她已識破,所以趕他們走,一舉兩得,這個騙局,也能圓滿落幕。
柴智有些沮喪,嘆道:“我的演技還是差了些。”
不能安慰到阮依依,是他的遺憾。柴智沒有告訴她,他希望可能一直在這里與她相會,盡管他們并沒有談情說愛,但在這里,他看到一個完全放松和信任自己的阮依依,他很開心。
“與你的演技無關(guān),你裝得很像。”阮依依不是安慰他,也不是表揚他,更沒有支持他繼續(xù)裝下去的意思,她只是實事求是的評價他:“你的嗓音也學得很像,我竟也被你騙了過去?!?
柴智笑笑,并沒有覺得阮依依的這些話給了他多大的安慰。
“只是,我和我?guī)煾担泻芏嗍率悄悴恢赖摹>退隳峭矸脚翛]有出賣你,時間一長,我也遲早會知道的?!比钜酪勒f:“我和師傅在佛牙山的事,師叔和魅然都不清楚,所以,你也露出了馬腳?!?
“哦?”
“我剛來的時候,在佛牙山,師傅性子冷,待誰都冷淡,但是他對我還是很好,很照顧我。還有,那根鐵鏈,不是因為我在上面玩耍險些摔下去斬斷的,而是有一次我想逃跑,被師傅發(fā)現(xiàn),他一惱,就斷了鐵鏈,把我關(guān)在竹屋足足三個月,才消了氣讓我出去的?!比钜酪阑貞浿c顏卿在佛牙山的那三年,點點滴滴,溫暖著漸漸枯死的心。
她見柴智聽得仔細,很想把他當成朋友好好的傾訴。
可是,在佛牙山的那三年,所有的故事,都是她和顏卿的秘密,她寧愿全部深藏于心中,在漫長的未來的歲月里,獨自回憶咀嚼,借以支撐自己繼續(xù)的走下去。
“總之,謝謝你。”阮依依并不多言,對于柴智,她是感激的。他和項陽、魅然一樣,關(guān)心她,對她并沒有壞心。但,與他相處的時間并不長,阮依依對他,始終有種不想親近的隔閡。而他,卻扮演了她最愛的師傅,她恨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假的卻深陷其中不愿意勇敢面對,沉迷到今天,才舍得抽身出來。
柴智見阮依依很客套,并不以為然,反而體貼的說:“這事,你知我知,沒必要讓項陽魅然他們知道?!?
“嗯?!?
“那么……再見……”柴智突然覺得,撕下了顏卿這張“臉”,他與阮依依竟無話可說。盡管,他的心里有很多話可以說,但阮依依無精打采的樣子,把柴智所有的心里話,全都堵了回去。
阮依依知道自己這樣顯得太過冷漠無情,她見柴智準備退出去,急忙拉住他,將手里的人皮面具遞給他,說:“你不戴著出去,會露餡的……”
柴智是個心思縝密之人,竟然把這樣重要的事都給忘了,他臊紅了臉,尷尬的接了過來,轉(zhuǎn)過頭去,想重新戴上。可是,越是心急就手忙腳亂,柴智一陣折騰,人皮面具沒戴好,額頭上已經(jīng)是掛滿了密密的汗珠。
當著阮依依的面,戴顏卿的面具,這種感覺,真得不好。
“讓我來吧。”阮依依走到他面前,見柴智一半臉戴著面具,一半臉露出來,乍一眼看去,一半顏卿一半柴智,很是怪異。她撥開柴智的雙手,淡淡的說:“你這樣戴,第一個瞞不過去的就是我?guī)熓濉_€是讓我來吧?!?
柴智沒有拒絕,他席地而坐,阮依依剛半跪在他面前,細細的,將那人皮面具重新給他戴上,用手指輕輕的撫平之后,將面具邊緣的假發(fā)與真發(fā)攏在一起,重新用青玉冠別好固定住,這才收了手,默默的跪在“顏卿”面前,癡癡看著發(fā)呆。
柴智一直閉著眼睛,他以為阮依依離開了,這才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阮依依仍然跪坐在他的面前,微微仰著頭,思念的目光沒有焦距,停留在這張面具的附近,渙散的,進入了忘我的世界里。
柴智沒有打斷她的禪定,他知道,這也許是她最后一次這樣肆無忌憚的看著她最思念的“師傅”的臉了。
時間和空間都在這時停止,柴智仿佛守著一朵圣潔的雪蓮花,靜靜的看著,緩慢的呼吸,盡可能的不打破現(xiàn)有的寧靜。
阮依依在身體麻木之后,才突然的驚醒,收回目光之后,勉強的將自己撐起,看著柴智,淡淡的說道:“以后……我都不想再看見這張……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