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身形旋轉,顧盼之間,眼波嫵媚動人。
李慕禪微瞇眼睛打量,此女身法利落,像是從幼苦練的,又像是會武功,細節之處隱隱約約。
李慕禪笑了起來,這個女子不會也是玉寒宮的人吧?
看來玉寒宮所謀甚大,讓這麼多弟子在這裡,不顧名節,所謂忍辱方能負重,她們顯然是有重大目標的。
一會兒功夫,腳步聲響起,李慕禪轉過頭來,但見金巧巧嫋嫋而來,嘴角帶笑,巧笑嫣然,身後跟著楊媽,板著一張臉,雙眼煞氣隱隱。
李慕禪起身,笑道:“巧巧姑娘。”
他打量金巧巧一眼,皺了一下眉頭,金巧巧顏容憔悴,黛眉透著柔弱,明媚的大眼有些黯淡。
看來,她有病在身並非託辭,是真的病了。
金巧巧一襲湖綠羅衫,上下打量李慕禪一眼,笑道:“是……江先生?”
李慕禪如今恢復本來面目,成爲一個青年男子,雖不英俊,卻也超然灑脫,氣度不凡。
精神力強橫,氣質會比常人更濃烈堅凝,他雖內斂,仍超人一籌,看著灑脫超然,卓然不羣。
李慕禪笑著點點頭:“是我。”
“原來先生是這般相貌,怪不得……”金巧巧打量著他,點頭不已。
她揹著他時,就發覺他身上氣息異樣,太過年輕一些,就猜到他是易容改貌,卻沒拆穿。
她雖不賣身,但畢竟閱人多矣,對於各種各樣的男人頗爲熟悉,尤其他們身上的氣息,年輕男人與老人截然不同,對她而言,一靠近便能分清。
李慕禪笑道:“巧巧姑娘莫怨我相瞞纔是。”
“不怨不怨!”金巧巧搖頭,明媚的大眼一轉,嫣然笑道:“先生是不是蓄意已久,故意要殺林公子?”
李慕禪沉吟一下,慢慢點頭:“……不錯。”
金巧巧頓時一沉秀臉,哼道:“原來先生是利用我呢!”
李慕禪笑道:“實不相瞞,這林師弟原本是我的師弟,但被逐出師門,懷恨在心,攛掇林壇主派人刺殺我師門中人!”
“他被逐出星湖小築,我這倒聽說過。”金巧巧沉吟,盯著他道:“原來先生是星湖小築的人!……我見過星湖小築的張姐姐,何妹妹,許妹妹,他們武功超卓,確實不愧名門弟子!”
李慕禪笑道:“慚愧,我武功沒練到家。”
“怪不得有人幫先生呢,原來是星湖小築!那三人難道是張姐姐她們?”金巧巧恍然大悟。
李慕禪忙道:“巧巧姑娘知道那幾人下落吧?”
“他們好像逃脫了,三笑堂的人沒討得好。”金巧巧道。
李慕禪舒了一口氣,他一直掛心這件事,過來就是想問金巧巧他們的下落,這是湖主派來的高手,若有三長兩短,全是自己的罪過。
“不是張姐姐她們?”金巧巧問。
李慕禪搖搖頭,笑道:“不是,……那就好,若真的發生意外,百死莫贖,是我行事不周啊!”
金巧巧道:“先生膽子也真大,三笑堂與林家可不是吃素的!”
李慕禪搖頭苦笑:“沒法子,像林師弟這樣的,不除去不足以嚴門規,不足以正視聽!”
金巧巧點點頭,林平這樣的人,換了誰都要除去的,這關乎一個門派的尊嚴,不容有心慈手軟。
“還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呢。”金巧巧笑道。
李慕禪道:“李竹。”
金巧巧點點頭:“原來是李先生,叫我巧巧吧,別姑娘姑娘的叫了。”
李慕禪笑了起來:“也好,咱們也不是外人,巧巧,坐吧。”
兩人坐下,金巧巧身後站著楊媽,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金巧巧身後,冷冷瞪著李慕禪,神情不善。
金巧巧因爲救他,身上負傷,這一陣子一直療傷,原本以爲僅是小傷,沒想到卻變得越發厲害。
金巧巧中的是掌力,不知是什麼掌,乍看平常,只要運功療傷,將其掌力驅出去即可,而且這掌力不強,微弱如風。
金巧巧沒放在心上,回來後還與三笑堂的人周旋了一番,演足了戲,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但沒想到,第二天開始,傷勢重了起來,這股潛伏的掌力轉爲烈火,熊熊燃燒,焚她五臟六腑。
她以內力相抗,她內力深厚,照理說足以壓下這股掌力,但沒想到這掌力奇異非常,她的內力就如燃料,越是想壓這股火,?這股火越旺,像是火上澆油。
經過金巧巧的壓制,原本火苗一般的掌力,竟變得篝火一般,熊熊如炬,不可遏止。
楊媽見勢不妙,幫忙相助,卻也不能完全壓下,兩人合力也只能暫且壓制住,但每天在午時,掌力必發作,痛苦不堪。
楊媽雖有一身深厚內力,卻偏偏拿它沒辦法,只能應付一時是一時。
這時候,看到李慕禪這個罪魁禍首前來,楊媽豈能有好臉色。
李慕禪看得莫名其妙,不知她敵意何來,打量了她幾眼。
金巧巧扭頭看到了,搖頭笑道:“楊媽,你先下去吧,我與先生說幾句話。”
楊媽悶聲道:“小姐,我若走了,他有不軌怎麼得了!”
金巧巧笑道:“楊媽!”
李慕禪搖頭笑道:“算啦,楊媽在此也沒什麼,也不是外人。”
楊媽冷笑一聲,冷冷瞪著他。
李慕禪放開神通,他心通發動,頓時隱隱知道了原因,笑道:“巧巧,你的傷還沒好?”
金巧巧搖頭嘆道:“還有些麻煩,不要緊的。”
李慕禪伸出手來,笑道:“我略通醫術,我來看看。”
金巧巧看看他,笑著伸出手,皓腕如雪,李慕禪搭上三指,默察片刻,點點頭道:“虛火陽亢,看來是受至陽掌力困擾。”
金巧巧無奈道:“先生看得很準。”
李慕禪慢慢縮回手:“好厲害好狠毒的內力!”
金巧巧道:“也不知這人練的是什麼掌法,確實毒辣,我無論怎麼弄都除不去它們,先生可有法子?”
李慕禪想了想,笑道:“可能是你們內力相剋相生,我試試看。”
他起身挪繡墩,坐到金巧巧身後,然後雙掌抵上她背心,金巧巧道:“楊媽,替咱們護法。”
楊媽點點頭,退後幾步來到門口站定。
李慕禪微闔眼簾,搭上她豐潤的後背,內力汩汩而入,由細至粗,開始如涓涓溪流,到了後來,如狂濤怒浪,洶涌拍去。
這股內力確實奇異,有吞噬之能,如一團火般熊熊燃燒,任何內力靠近,都被轉化爲燃料,如火上澆油。
李慕禪的內力精純,又是土屬性,雖不能克火,卻能滅火,直接以泰山壓頂之勢壓了下去。
楊媽緊張的盯著兩人,見李慕禪身上金光一閃,金巧巧額頭跟著閃過一道金光,她隨後“噗”的吐出一道血箭。
血箭呈烏紫色,噴在桌上,“嘶嘶”作響。
“小姐!”她吃了一驚,忙上前一步,李慕禪卻已經收回手掌,雙掌從頭頂落到丹田,停了停,長吁一口氣。
金巧巧也睜開了眼睛,明媚的大眼恢復神采,露出一絲笑容,抹去嘴角的血漬,笑道:“先生好深的內力!”
她暗自吃驚,沒想到李慕禪這般深厚的內力,修爲之深,竟有汪洋大海,深不可測之感,委實驚人。
她當初去救李慕禪時,李慕禪已經筋疲力盡,幾乎沒有了動手的力氣,她也知道如此,所以見李慕禪這般深厚的內力,並沒起疑。
李慕禪笑道:“如何了?”
金巧巧笑著點點頭:“已經驅除了,這見鬼的掌力!”
李慕禪拿起酒盅喝了一口,道:“巧巧你若有什麼事,可去星湖小院找我,若我不在,可以傳信。”
金巧巧點頭:“先生這就要走麼?”
李慕禪笑道:“三笑堂與林家沒來找麻煩吧?”
金巧巧笑了笑:“有我姨夫派的人在,他們不敢來的。”
李慕禪笑了起來:“我差點兒忘了,有城守大人的庇護,三笑堂確實不敢放肆,他們就這麼算了?”
金巧巧笑道:“兩個兇手跳了崖,屍骨無存,他們不算又能如何?”
“那就好,就怕他們遷怒於巧巧你。”李慕禪笑著點點頭。
金巧巧道:“他們倒想,可惜不敢,姨夫已經派人警告過了。”
李慕禪想了想,搖頭道:“一個死了親生兒子的父親,一定要發瘋了,無論如何,小心爲上!”
金巧巧點點頭:“是,姨夫也防著呢,派了幾個頂尖的高手,足以應付。”
李慕禪笑道:“好好,不愧是城守大人,行事周密。”
兩人開始吃飯,金巧巧渾身輕鬆,胃口大開,兩人一邊吃一邊說。
金巧巧開始旁敲側擊,問李慕禪與蘇云云的關係。
先前是中年人打扮,金巧巧沒懷疑,如今看到李慕禪本來面目,卻是起了疑心,覺得兩人關係有曖昧。
李慕禪笑道:“朋友罷了。”
金巧巧搖搖頭:“蘇姐姐可不是熱心腸的人,一般的朋友,絕不會這麼關心的,先生與蘇姐姐在哪裡認識的?”
李慕禪呵呵笑著打岔,不想再說。
但他低估了一個女人的好奇心,金巧巧說了幾句,又拐彎抹角的轉到這上面來,鍥而不捨。
李慕禪有些招架不住,匆匆吃過幾口便逃之夭夭。
他出了探春樓,外面已經月上中天,天色不早了,要回去睡覺了,再不回去,三位師姐可饒不了自己。
他溜溜達達往回走,很快踏到一條不寬的街道上,青石地板披著如水月光,城裡這時候已經安靜下來,兩邊只有一排排燈籠高懸,一陣夜風吹來,燈籠晃動,燈光忽明忽暗。
“嗯——?”李慕禪忽然停住腳步,扭頭望向四周。
他沒想到,周圍竟埋伏了人手,這一會兒功夫,竟有十幾個高手圍了上來,從屋裡飄身上房頂,站在月光下。
這些人一直呆在屋裡,似是平常人,看不出異常,如平常的老百姓差不多,即使李慕禪有虛空之眼,也不能把他們都當成敵人。
待李慕禪一靠近,他們忽然動起來,成爲了武林高手,變身之快,給人強烈的錯覺,極不真實。
李慕禪皺眉,拔出腰間的長刀,冷冷看著躍到身前的五人,前五人,後五人,把這條街道封死。
李慕禪嘆了口氣:“諸位是找我?”
“不錯!”當頭一個老者臉色焦黃,似是久病未愈,李慕禪卻看得出來,他是練了木屬性的內力。
自從修煉上古練氣術,他對於內功心法有更深一層的認識,每一種內力都有其屬性,只是人們很少能真正明白。
真正精純如一的心法很少,如上古練氣術一般的心法,罕之又罕,多是五氣共存,突出某一種,如這老者,臉色焦黃,可能是膽肝有毛病,也可能是練功練在膽肝上。
李慕禪能夠察覺,此人內力深厚,絕無病厄,是內力強盛所致。
“找李某何事?”李慕禪沉聲問。
焦黃臉老者淡淡看著他:“你與金巧巧認識?”
李慕禪點頭:“是。”
“你們是什麼關係?”焦黃臉老者沉聲問。
李慕禪淡淡笑一下,道:“這是敝湖的私事,輪不到閣下過問吧?”
“湖?什麼湖?”焦黃臉老者皺眉。
李慕禪看了看幾人,微笑道:“在下不才,乃星湖小築的弟子!”
“你是星湖小築的弟子?”焦黃臉老者眼睛一瞇,聲音有些飄忽。
李慕禪緩緩點頭:“不錯。”
他隨即笑了笑:“諸位是三笑堂的?”
焦黃臉老者微微一笑:“你也是明白人。”
李慕禪道:“三笑堂,是因爲林師弟的事找我吧?”
焦黃臉老者看了看他,沉吟片刻後,擺擺手:“好吧,你去吧。”
李慕禪掃一眼衆老者,道:“聽說林師弟已經沒了,在下與林師弟倒有幾分交情,真是可惜……”
焦黃臉老者雙眼如劍,微瞇眼睛盯著他:“是麼?”
李慕禪嘆道:“過兩天,我會去三笑堂見一見林壇主。”
“嗯,那好,我會跟壇主說。”焦黃臉老者慢慢點頭,手一揮:“李少俠走好,不送了!”
“請——!”李慕禪微笑抱拳,慢慢往前,與前面五人擦肩而過。
信步走出了幾人的包圍,李慕禪沉吟著,臉色沉下來,看來三笑堂確實瘋了,竟做出這樣的事來。
凡是靠近金巧巧的人,他們都要教訓,不知是殺了還是打一頓,但此舉無疑是瘋狂的,再厲害的幫派,無故樹敵也是自取滅亡。
天下間能人高手無數,可能得罪的一個小人物,偏偏與大高手有瓜葛,會惹來一大堆麻煩。
這般舉動,只要有點兒理智的,都不可能做得出,這林壇主確實是瘋了,他只有林平這麼一個兒子,這般瘋狂也可理解。
不過,這些手下倒還有幾分理智,沒有因爲自己是星湖小築的人而動手,他故意報出名號,本是爲了刺激他們,惹他們動手。
不成想,他們竟忍住了,偏偏不動手,這焦黃臉老者不可小覷,天下英雄多矣,真不能小瞧了。
他回到小院,三女都坐在後院的小亭裡,小亭裡燈火通明,宛如白晝,三女皆著白衣,宛如雪花般潔白。
三女見他回來,都沒什麼好臉色,畢竟探春樓不是什麼好地方。
李慕禪跟她們說了路上遇到三笑堂堂衆的事,三女臉色嚴肅起來。
如今的白雲城氣氛壓抑,很是緊張,就像即將爆炸的火藥桶,一點兒火星都可能引爆了。
而星湖小院宛如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小舟,隨時會有翻船的危險,她們三個武功雖強,但三笑堂的高手也不弱,好漢架不住人多。
若三笑堂真的下定決心,她們根本難以倖免遇難,但她們三個卻沒有求援的意思,生死置之度外。
對於這般,李慕禪苦笑不已,親自寫了一封信,說是爲了山洞裡那具遺骸之事,其實也把這裡的情形告訴了湖主冷無霜。
過了五天,三十六個星湖小築的弟子來到了白雲城。
這三十六個弟子,皆是超過七品以上,年紀青年到中年,皆是武功超卓,七品二十個,八品十二人,九品三人。
這幫高手一來,三笑堂雖高手衆多,卻不怕了,李慕禪長舒一口氣。
而且,湖主冷無霜親自來了。
冷無霜親自來,並非因爲三笑堂,而是山洞裡那具遺骸,事關重大,她要親自來看一看。
李慕禪當晚便帶著冷無霜,兩人孤身出身,來到了那座山洞,觀看了那座金剛不壞的肉身。
冷無霜看到這具遺骸,臉色沉靜,不像三女當初那般驚異。
對於長生不死,她深信不疑,故能一心向道,不理塵俗,她從師父口裡真切的明白成道之可能。
但修道易,成道難,需超越古今無數人,實是世上最艱難的大事。
他們的到來,白雲城更增幾分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