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傷終于大好,而聽說郭夫人和郭大小姐也離開了,偌大的七霞寺,如今只剩下我們主仆三人,老宅里連個探望的人都沒來。
這讓我不由得有些奇怪,難道說宅子里出了大事,沒工夫理會我了么?
而對于云煦的不見蹤影,雖然我心中有疑問,可是一想起那晚的對話,心里卻又希望他不要來,免得我不知如何面對。縱使這么想著,其實心里的鈍痛也沒有減輕一分,反而因為滿腔的疑惑,而愈發(fā)的郁悶。
所以身上的傷雖然好了七七八八,可是心情卻越來越抑郁,四肢乏力,而且懶懶的沒精神。
“少奶奶,您出去走一走吧,憋在屋子里,心情怎么會好呢?”
彩藍(lán)一句話,就把我攆出去了,雖然有點哭笑不得,不過看在這丫頭也是好意的份兒上,我認(rèn)命地裹了裹身上的披風(fēng),迎著清新微涼的微風(fēng)走出了居所。
在前世的時候,我從來不去寺廟拜佛,不是因為不恭敬,而是心無記掛,別說對親人,就連對自己,也沒有什么奢望。而現(xiàn)在,聽著環(huán)繞不絕的鐘鳴,還有那若有還無的誦經(jīng)聲,煩亂的心境似乎也慢慢地得到緩解,心中郁結(jié)似乎也沒那么讓我煩擾了。
走到一處青階,我只是隨意遠(yuǎn)眺,卻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石桌旁,似乎有人在下棋,說是下棋,卻也不完全,畢竟只有一個人,他面前雖有棋盤,手中似乎也執(zhí)著棋子,不過這一個人下棋,我還從未見過。
我本來想躲開,不過瞧那人分明是個白眉銀須的老和尚,便好奇地走上前,瞧個分明,就當(dāng)是解悶了。
快走到近前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老和尚甚是專注,一會兒執(zhí)黑子,一會兒執(zhí)白子,眉峰緊皺,表情肅穆,就覺得自己唐突,只因為自己好奇,就去打擾人家,實在是不太好,我便回身想要離開。
“這位施主。”
我詫異地轉(zhuǎn)回身子。那老和尚已然抬起頭。滿月一般地大臉盤。白白凈凈地。像是彌勒佛那么笑眉笑眼地。一見可親。
“大師。是我打擾了。”我連忙道歉。
老和尚呵呵一笑。反而伸手招我走近。“施主能不能幫老衲一個忙?”
幫忙?我好奇地走上前。“大師請說。若是我能幫得。自然是幫地。”
沒想到老和尚沖我眨了眨眼。伸手一指面前地棋盤。“請施主跟老衲下這盤棋。可否?”
下棋?我愣了愣。連忙推脫。“大師。我不會下棋。這個……”
老和尚又是呵呵笑著,“會與不會有什么打緊,只要會執(zhí)子、放子,萬事都存乎于心,只要有心,又有何難?”
他說得玄妙,而我的心中也似有所動,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兩步,對那黑白之物,倒是一下子有了興趣,“好,既然大師這么說,我就卻之不恭。”
安然坐在老和尚的對面,我瞧了一眼棋盤,黑黑白白的,只占了三分之一的盤面,也看不出什么來,而恰好裝黑子的竹盒離我更近一些,便將盒子拽到面前,“大師,我執(zhí)黑子。”
“好。既然施主選子,那老衲就不客氣,先下一子了。”
這位老和尚倒是不客氣,大喇喇地拿起一枚白子,便準(zhǔn)備落子,他倒是沒有存半分讓我之心,雖然我不會下圍棋,不過他越是這樣,我倒是越興奮起來,眼睛緊緊盯著棋盤,真想看出點名堂。
不過,不會就是不會,也不可能因為我認(rèn)真了,便真能贏了這盤棋。所以沒多一會兒,我就眼看著棋盤上的黑子越來越少,而白子越來越多,最后敗勢已定。
“大師,我輸了。”
我輕輕松了口氣,雖然輸了,這么心無旁騖地下棋,倒讓我忘記了那些讓我煩悶的事情,心情也好了起來。
“施主好棋力。”
老和尚呵呵攬須而笑,更像是彌勒佛一般,可是他的話卻讓我哭笑不得,明明這是我人生中下的第一盤棋,估計臭的不能再臭了,這老和尚怎么都不說實話?
“大師,我從未下過棋,談什么棋力,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您怎的言語不實呢?”
我的疑問又換來老和尚的哈哈一笑,不過他沉吟了片刻,才開口回答,“施主用心下棋,雖然沒有章法,不過這黑白之物原就不必限制許多,老衲所說之棋力,也非循規(guī)蹈矩的下法,這般天馬行空,隨心而為,反倒更見真章。”
他說的云山霧罩,我也聽得暈暈乎乎,不過我也沒有想要跟他糾結(jié)這個問題,見這位老和尚面容坦然,言語深奧,我真覺得自己可能遇到了高人,不由得肅然起敬起來。
“戒癡師弟,你怎么還在這里,晚課時間快到了。”
我正在琢磨著這幾句高深話語的時候,走來一個青年僧人,雙手合十,語氣頗帶幾分責(zé)怪,而他所指的師弟,難道就是我面前這位白眉銀須的老和尚?
難道說,又是一位高人?
只見這位老和尚慢吞吞地站起身來,沖青年僧人呵呵笑道,“戒嗔師兄,我這便準(zhǔn)備過去呢!”他說完這句,便轉(zhuǎn)頭看向我,然后又是眨了眨眼睛,“施主,萬事皆存乎于心,隨心而為便好了。”
我怔怔地看著那老和尚緩步離開,腦子更加糊涂了,不過那青年僧人倒沒跟著離開,反而上前一步,沖我合十一禮,“施主莫怪,我這位戒癡師弟是癡人一個,言語不當(dāng)之處,請見諒。”
我不知該怎么接下一句,又見他看桌上棋盤,然后嘆了口氣,“他又纏人下棋?明明是臭棋簍子,偏總……”言語未盡,他略顯尷尬地沖我點了點頭,便也離開了。
這下子只剩我一個,而我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才不禁啞然失笑,接著忍不住笑出聲來,那滿腔的郁悶都因為這陣笑聲而消失了大半。
我邊往回走,一想到剛剛的事情,就又忍不住笑上兩聲,就這么信步走回到居所,剛進(jìn)了小院,彩藍(lán)便小步跑了過來,還一臉的喜色。
“怎么了彩藍(lán),有什么高興事兒?”
彩藍(lán)一臉的眉開眼笑,“少奶奶,少爺來了,在屋里呢!說是接咱們回去。”
云煦來了?我下意識地抬眼看向里面,腳步不覺停了下來,心中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