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娜迪亞來到詹恩的修道院時,不出所料的被里面“高大上”的氣勢所震驚了。之前娜迪亞不是沒有從霍華德主教那里聽說過這座修道院的主要用途,但是在她看來,一座專門用來收養神棄者的修道院,應該不會好到哪兒去。可是現在,光從外表來看,這座修道院居然比真實之眼教會的中樞教堂都要來的華麗高大,這著實讓娜迪亞吃了一驚。當然,在與此同時,娜迪亞也感受到了幾分不滿,這也難怪,就算是她長大的真實之眼教會那被稱為神圣殿堂的建筑物,看起來也沒有這么高大典雅。但是在這里,這居然只是用來收養那些神棄者的?
面對這一切,娜迪亞感覺即不解,也很詫異。因為根據她的觀察,這座修道院雖然名義上是修道院,但是看起來更像是宮殿。而且她還發現在這所修道院里,根本看不見任何的圣象,一般來說,哪怕是在王宮里,都會陳列一座九圣之像以表達九圣建造和庇護光之子民的感謝之情。但是在這里,一座雕像都看不見。墻壁上的浮雕也只是一些普通的景物,裝飾的花邊也是常春藤與玫瑰百合的印記,就連滴水口也設計的很中規中矩,只是在屋檐下方隱蔽的雕刻著一朵朵綻放的鮮花般的雕塑,用來充當排水管道的痕跡。雖然在那些愚昧無知的普通人看來,這座修道院似乎沒什么問題,可是在娜迪亞看起來卻是完全不同。至少從目前來看,這座修道院的主人顯然并不愿意和宗教以及神明扯上什么關系。
在這些看似平凡的花紋之中,娜迪亞唯一看見的清晰印記就是地板上繪制的吞噬首尾的雙環蛇。而根據這里的主人,麗姬婭夫人的介紹。這是修道院的擁有者,也就是巴夏儂門斯家族的家徽。可以說。這也算是整個修道院里唯一帶有個人印記的存在了。
不過讓娜迪亞感到不解的不僅僅是這座修道院本身,還有居住在其中的住民。
根據她的觀察,雖然詹恩擁有這所修道院,不過他并不在這里居住。住在這里的是一位好心的貴族夫人。不得不承認,娜迪亞對麗姬婭的感覺要比詹恩好的多,或許是麗姬婭那種柔弱的氣質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的緣故,所以在和麗姬婭經過見面并且交談之后,娜迪亞對于這位貴族夫人想要收養一些孤兒來照顧的想法也是很尊敬的。
但是最讓娜迪亞感到頭疼的,就是自己傳教的目標———也就是那些神棄者。
娜迪亞不是沒有進行過傳教。事實上在她還是見習騎士的時候,就曾經不止一次的跟隨主教出外巡禮,為民眾傳播九圣的福音。但是那個時候他們所到之處幾乎都是受到了人們的歡迎,哪怕是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也會帶著好奇的目光聆聽他們的傳道,從而走上追尋神圣信仰的道路。而對于娜迪亞來說,能夠多引導一個人向往光明,就是最好的獎賞了。
可是在這里,娜迪亞得到的不是聆聽。也不是接受,而是質疑與反對。
她所講的每句話幾乎都會被那些神棄者的孩子所質疑和反對,她們與之前娜迪亞所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一般來說。就算是那些不怎么會想要信仰九圣的人,多數也只是不和他們多說什么。畢竟信仰自由,圣堂教團也從來沒有強迫別人信奉某個神明。所以那些人最多也就是不信,或者說偶爾會稍微調戲一下他們的信仰。但也不過就是這樣。
可是這些孩子不同。
從她們的說話之中,娜迪亞可以聽出毫不掩飾的。對于圣堂教團乃至對于九圣的憤怒與仇恨,這最初讓她簡直感到萬分吃驚,仇恨一個神明這樣的事情對于娜迪亞這樣虔誠的信徒來說簡直可以算的上是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說,只有邪教徒才會有這樣褻瀆的想法。但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她會看見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面色嚴肅的對她說“我恨那些神明,如果沒有他們,那么對我們來說世界會更好。”
最初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發言時,娜迪亞簡直是手足無措,如果對方是一個邪教徒,那么她早就砍上去了。可是面對一個孩子,而且還是一個身體有殘疾的孩子,她自然不可能下得去手。可是她又能夠說什么?對于這些神棄者來說,她們從來沒有感受過神明的存在與溫暖,從她們出生開始,就一直過著被人厭惡的生活。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來自創世史詩,來自圣堂教會,來自那些虔誠的信徒。不要說是娜迪亞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圣騎士,就算是一個舌燦蘭花的大主教,恐怕也沒有辦法輕而易舉的改變那些孩子的想法。
這一切都讓娜迪亞感到非常疲憊,有那么幾次,她甚至想過離開。不過最終,娜迪亞還是堅持了下來。她認為這就是神明給予她的試煉,她必須要想盡辦法扭轉這些可憐孩子的觀念,讓她們重新感受到神明對這些孩子的愛與溫暖,只有這樣,她才能夠讓這些孩子遠離仇恨與罪惡的黑暗深淵,重獲新生。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擔心嗎?主人?”
望著窗外無精打采的走回自己房間的圣騎士,麗姬婭皺起眉頭,不安的開口詢問道。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那些孩子真的被這位圣騎士小姐所說動的話………”
“不用這么緊張,麗姬婭。”
與神色緊張的麗姬婭相比,詹恩倒是顯得悠閑自在。
“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種可能性連百萬分之一都沒有。你要知道,教徒最擅長的是給與他人虛無縹緲的保證,他們將其稱之為信念,希望。可是這些東西對于我們的小可愛來說毫無意義。她們所需要的,不是那種漂浮在云端之上。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而是某種更加現實。更加具體的指引。但是這明顯是那個傻丫頭圣騎士給不了的,所以…………”
說道這里,詹恩聳聳肩膀。
“………她不過是在白費唇舌罷了。而且說實話,就算有人被她說動,那么我也不擔心。”
詹恩當然不擔心了,就算真的有魔女之子被娜迪亞說動了心,在被轉化為魅妖之后,她的信仰與信念也會一瞬間立刻歪曲變形,從這個方面來說。詹恩倒是巴不得娜迪亞能夠成功幾次,信仰越堅定,扭曲之后的反差也就越大。
更不要說………娜迪亞本身對于詹恩來說,也同樣是一個獵物。
一個墮落的圣騎士………
詹恩覺得靠這件土特產,自己就可以衣錦還鄉了。
“好了。”
喝完杯中的美酒,詹恩站起身來。
接下來,該是自己為這位圣騎士小姐上課的時候了。
“哈啊……”
呆呆的坐在臺階上,娜迪亞疲憊不堪的嘆了口氣。她望著眼前的池塘,湛藍的水面上倒映著藍天與白云。但是這美麗的景色卻絲毫無法讓娜迪亞感到放松。她只感覺到了深深的挫敗感,自己來到這里已經有好幾天了,可是對那些孩子,娜迪亞真的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她從來沒有見過對神明如此保有敵意和懷疑的孩子。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打消她們對自己的不安與恐懼。娜迪亞不是笨蛋,她可以感受到每次傳教時那些孩子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包含著的恐懼,不信任與厭惡。這讓她對于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有些動搖起來。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確的嗎?那些孩子無聲的控訴讓娜迪亞無法平靜下來仔細思考,她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些孩子的身影。她們當中有的人天生無法走路,從出生下來世界只有一片黑暗。甚至還有人無法說話,這也是神明給予她們的“祝福”?霍華德主教說這可以幫助她們洗清罪孽,可是在娜迪亞看來,這些孩子根本沒什么罪孽,難道真的就像外界所說,她們連出生都是不被允許的嗎?
可是這樣的話,為什么圣堂教團要來關心這些神棄者呢?
這還是娜迪亞第一次對自己的信仰產生動搖,以前她認為只要把教義背的滾瓜爛熟,就可以了解這個世界。但是現在,娜迪亞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所知道的是如此匱乏,以至于根本沒有辦法去面對這一切。那些熟記于心的教義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給予她什么幫助,只會讓她感到越發困惑。
“偉大的真實之眼,吾神托姆啊………我在這里謙卑的懇求您的指點,希望您能夠指引我看穿這迷霧,遠離黑暗與困惑的彼端……”
一面喃喃的低聲自語著,娜迪亞一面雙手合攏,低下頭去祈禱起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她的背后響起。
“如果你總是這樣天真的話,那么你永遠都不會獲得成功的,娜迪亞小姐。”
“是誰!”
聽到這個聲音,娜迪亞急忙跳起身來,她急忙轉過身去,手按劍柄警惕的注視著后方,很快,她便看見詹恩的身影從中出現。而看見詹恩的出現,娜迪亞的表情變得越發冰冷起來。
“我不需要你來批評我的信仰,巴夏儂門斯先生。”
“我對你的信仰沒有興趣,娜迪亞小姐。”
聽到娜迪亞的回答,詹恩冷哼一聲。
“我只不過不希望一個看見一個半吊子來禍害我可愛的孩子們罷了,這里不是圣堂,不是你隨口背出教義就可以獲得矚目的地方。娜迪亞小姐,我認為霍華德主教讓你來真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就連你自己都不明白教義的真意,又怎么可能去教導別人呢?”
“你憑什么說我不明白教義!”
聽到這句話,娜迪亞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我從小就在圣堂教會長大,接受真實之眼的洗禮與教導,我很清楚……”
但是,娜迪亞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詹恩打斷了。
“你現在在這里的迷茫,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
聽到這句話,娜迪亞一時間長大了嘴巴,但是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知道你為什么無法獲得她們的信任嗎?自傲,自滿,自大,娜迪亞小姐,這就是你現在的表現。你從小在圣堂教團里長大,從小就在學習教義,所以自認為比我們這里所有人都懂這些,但是事實又是如何呢?你真的有用心去思考和理解教義之中蘊含的真意嗎?神庇護著光的子民,但并不代表他們會處理一切。你的劍技是神明賜予的嗎?那些農民是從生下來就會種田的嗎?每個人是如何獲得自己的技能的?莫非是睜開眼睛被神明賜予的嗎?不,他們之所以會戰斗,會勞作,是因為這都是他們運用自己的智慧,努力學習之后得來的成果。而不是整天跪在地面上祈禱所獲得的恩賜。”
說道這里,詹恩停頓了一下,接著意味深長的掃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娜迪亞。
“完全沒有想著依靠自己的努力,只是祈求神明的憐憫?娜迪亞小姐,我想或許你并不適合這個工作………我希望你能夠認真考慮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要求霍華德主教重新換一個人選來繼續這項任務的。”
說完這句話,詹恩毫不遲疑的轉身,眨眼只見就消失不見了蹤影。
而娜迪亞則只是呆呆的望著詹恩的背影,眼神中浮現出了一抹無法言語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