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在專心致志研究地形的何紫,轉身看到這樣的情景,不由得驚呼了一聲,而后捂住了雙眼,默念“我什么也沒看到”。
顧英杰的身體雖然陰寒冰冷,但他的肩膀卻還算寬厚結實,躺在那里安全感十足,讓我不由得生起了幾分困意。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置身冰窟,周遭的寒氣不斷的侵蝕著我的身體,偶爾還會有黑影在眼前閃過。
“寶詠~寶詠~”
依稀見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顧英杰說過意識模糊時有人叫你的名字絕對不能答應,我絕對不會傻到這么輕易就被勾去了魂魄。
我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想要憑借意識掙脫那黑影的束縛。可是每每當我即將沖出“冰窟”之時,總會有一股強硬的力道將我拉扯回去。
“顧英杰,顧英杰。”我口中喃喃的喚著顧英杰的名字,希望他可以聽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掙扎了多久,以至于到最后筋疲力竭,身后的模糊黑影趁機將我揉進身體中,鬼魅般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寶詠~寶詠~別掙扎了,抱緊我,困了就睡吧,睡吧。”
我鬼使神差的放棄了抵抗,在那團黑影徹底將我吞噬之前,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顧英杰的聲音。
“何方鬼怪,還不快快退去。”
霎時間,我只覺得眼前綻放出了一束微光,我用盡全身力氣撲向了那光芒的生出之地。
意識漸漸清明,我低低的喘著氣,仿佛死里逃生一般,“剛才……發生什么了?”
“沒什么,被一只小鬼附身了而已。”顧英杰單手提著一團黑氣,細細端詳了許久,方才得出了一個結論,“是個孤魂野鬼,看樣子應該是在這里迷失了方向,被什么野獸吃掉了。見到本王還不現出真身?”
那黑氣劇烈的抖動了片刻,隨后化成一溜濃煙,漸漸隱出了人形。
待我看清楚他的臉孔,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將早飯吐出來。
這世界上怎么會有如此丑陋的鬼魂?那哪里是臉,分明是一張被撕咬綻裂開的腐肉,陰森的白骨上掛著被扯爛的神經以及圓溜溜的眼球。
他的四肢早已剩下纖細的骨頭,不留半分皮肉,“干凈”的像被什么東西反復啃噬過一般。
那鬼似是看出了我面上的嫌惡之意,連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孔,怯怯的說道,“不要,請不要打我,我會魂飛魄散的。”
我本就沒有打他的意思,連忙擠出了個還算燦爛的笑容出來,“你不用擔心,我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上誰的身不好,為什么偏偏瞧上了我呢?”
“這,這里就你一個活人,我不上你的身還能上誰的?”
我被此鬼老實的回答噎的無話可說。
“我不是有意來打擾你們的,只是我太久沒有回家了,也太久沒有遇到活人了,實在沒有辦法才鋌而走險挑上了你。”
“你可還記得自己叫什么?住在哪里?為什么會死在這里?”顧英杰淡淡的問道。
“我……好像叫流云,我的家就住在西雙版納,我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死在這里。”
流云弓起腰身,對著顧英杰連連磕了三個響頭,“求求您了,我想回家,我還有父母要照顧。”
聽到這里,我不禁搖了搖頭,嘆道,“你要知道,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你的父母是陽間的人,你根本沒有辦法去照顧他們。”
“我生前沒有對二老盡過孝心,我只希望遠遠的瞧上他們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了,我想知道他們在沒有我的日子里過的是否安好。”流云森白的眼眶中有什么東西緩緩流出,鮮紅刺目。
是淚,是流云的眼淚。我的心頭微微一顫,不由得有所觸動,“老板……其實他挺可憐的,要不我們幫他找一找他的家吧。”
“西雙版納雖然說并不算大,但要在這個地方找到一戶指定的人家卻也是個難事,更何況他現在根本無法想起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顧英杰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么。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我眼簾微垂,帶著幾分失落。
空氣霎時間沉默,顧英杰看著我的臉,長嘆了一聲,“下不為例。”
“謝謝您,謝謝您。”流云又接連磕了幾個響頭,我光是在旁邊看著都覺得有些疼痛,這“孩子”未免也太實惠了些。
顧英杰長吸一口氣,雙手結印于胸前,口中低聲念著些什么。
我怔怔的看著他四周環繞的陰氣,頓時覺得顧英杰是個可怕的存在,那一道道陰氣如同一根根絲線牽扯在流云身上,使得流云變成了一個提線木偶,任人擺布。
“喂,何紫,他在干什么?”我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何紫,好奇的問道。
“讀取流云的記憶啊,這種術法十分高級,很少有鬼可以使用,當然咱們老板跟那些孤魂野鬼可不一樣。”何紫的臉孔上洋溢出些許得意,仿佛施展術法的人不是顧英杰而是自己。
不過很快,何紫的臉上又萌生出了幾分擔憂,“只是……施展這個術法十分耗費神元,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被施法者的記憶里,再也走不出來。”
這個看似“酷炫”的術法實則危險至極,我甚至有些感動,顧英杰這個家伙居然可以為了她的請求做出如此兇險之事。
呼,顧英杰吐出一口寒氣,收回了周身的戾氣,“流云,你當真要回到你的家中探望父母嗎?”
“是,求您成全。”
“帶你回去也不是不可,只是……我希望你看過家中光景之后可以老老實實的投胎轉世,切不可再在人界停留。”
“是,流云愿意。”
“如此便可。”顧英杰伸出食指在流云的眉心畫上了一道鬼契,與其達成了不可違背的諾言。
“那個……老板,你在流云的記憶里看到了什么?”我湊過去好奇的問道。
“不可說。”
“好吧好吧,不說就不說。那……你可知道怎么出去了?”我抱著肩膀,頂著碗底大的太陽瑟瑟發抖,我可不想被困死在這里,落得個跟流云一樣的下場。
“嗯,流云的確是本地人,這片熱帶雨林他也十分熟悉,我在他的記憶里已經找到了出路,只要一直向南走就可以出去了。”
顧英杰轉而看向何紫,“能不能空出一個行李箱來?”
“可以可以。”何紫連忙蹲下身子,將自己的衣服挪到了我的箱子里去,勉勉強強空出了一個箱子。
“謝謝。”流云輕輕道了聲謝,隨即化成一縷黑煙鉆進了箱子里,將箱子填充的滿滿當當。
拉上拉鏈,顧英杰將裝有流云的箱子遞給了我,“你拿著這個吧。”
我自然是很愿意提著這個箱子,流云是鬼魂之體,輕飄如云,裝在箱子里面就跟拎著一個空箱子沒有多大區別。
“啊?老板偏心啊。”何紫撅著嘴巴表示抗議。
我笑著拍了拍何紫的肩膀,挑釁似的將箱子抬的老高,“能者多勞嘛!何紫你這么聰明能干,當然要將‘重’任委托給你啦!”
“什么嘛。”何紫白了我一眼,自顧自的拉著行李箱走在了我的前面,“哼,你要是再講一句話,我就把你的衣服通通扔出去。”
“略略略。”我調皮的沖著何紫的背影吐了吐舌頭,笑著追了上去。
果不其然,不出半個小時我們便走出了熱帶雨林,來到了一個還算繁華熱鬧的“城市”。
太陽炙烤著大地,流云雖然躲藏在行李箱中,卻也難逃被灼傷的命運,慘叫聲此起彼伏。
“怎么辦怎么辦?”我看著顧英杰俊毅的側臉,有些不知所措,“流云好像被陽光灼傷了,怎么辦啊,他好像很痛苦。”
顧英杰緩緩開口,“目前這個情形,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讓他上你的身,借用你的肉體來躲避陽光的炙烤。”
“啊?”我提著箱子的手猛然一顫,“不不不,他剛才上我的身就差點把我弄死,你還想讓他再折磨我一次啊?”
“他剛剛上你的身,并沒有得到你的認可,所以你才會有被吞噬的危險。如果你是自愿的情況下,他不會對你構成任何威脅,況且……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顧英杰的目光難得的溫和了起來,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別過頭,道,“好吧好吧,上身就上身,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看不出來,你挺有大無畏精神的嘛!”何紫一面打開行李箱一面還不忘嘲笑我幾句。
“謝謝你,寶詠,你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