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容開始做直播起,幾乎每天的直播時間,都在兩個小時之內。
這兩個小時,還是她每天堅持早起才擠出來的時間。
但這次直播將破天荒地延續一整天,當直播間觀衆聽到林容提醒唐渠省下晚上的住宿費時,大家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時這直播的真實程度,也是整個直播房間觀衆事先都意想不到的。
當他們看到唐渠汗如雨下,一次次彎腰清掃馬路上的垃圾,一次次傾倒垃圾桶,甚至用小刀在仔細摳劃黏在上面的口香糖,直播間的大家都有點懵。
虐凡人。
確實虐。
一看唐渠掃地的姿勢,就知道這個天之驕子是幾乎沒幹過這種粗活的。
而就在大家目睹之下,他卻活生生喬裝成了一個白髮皚皚的老人,做起了環衛工人高強度的體力活。
體力的折磨,潔癖的摧殘,只是其次。
慢慢的,大家發現,穿著環衛工衣服的唐渠走在路上,所有迎面而來的人都遠遠都躲開了他,甚至面露不耐以及噁心。
“貴公子體驗一日底層生活,辣眼睛。”
“如果一直要他這麼幹下去,那纔是虐。只是一天,忍忍就過去了。”
“前面說的輕巧,你也去掃下呀!把你扔過去半天,估計就會哭出來。”
直播房間裡,開始有不同的聲音,甚至逐漸有了爭執。
然而當唐渠結束早上的工作,拿到了三十塊錢報酬,開始籌劃著晚上去哪兒休息的時候,爭執的聲音就漸漸安靜了。
網吧他去看了最近一家的價格,一小時平均十元。
新興產業,那種付錢就能租一個牀鋪的共享房間,一小時六元。
唐渠面對著鏡頭,苦笑不已。
路人們都以爲是電視臺,在做環衛工人的紀實特輯,他們壓根也沒想到一個富二代,以及一個通告至少十來萬的當紅藝人,會站在街頭拿著三十塊的紙幣,爲晚上的住宿問題傷足了腦筋。
“看來我今天只能找找有什麼不關門的公園,或者地鐵站夜宿了……”唐渠呆立在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神情中多了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發現的羨慕。
“原來的溫飽,我們都認爲天經地義。然而卻不知道,我們身邊還有一些在爲著生存而苦苦掙扎的人。“旁白的林容聲音適時地響起,“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活,你就不會知道這種滋味有多麼地摧殘心靈。”
“夢想、理想、喜好,……所有這一切,在生存的嚴峻問題前,在簡單的溫飽問題前,一切都將失去任何意義。”
唐渠出道到現在,幾乎都順風順水,無論通告還是平時生活,都有助理幫他解決各種大小事情。
以至於,現在他拿著錢,到了午飯時間也有些無措。
路邊的小餐館,哪怕是一頓快餐麪條,也至少要十元以上。而他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又是多肌肉的強健體魄,讓他對食物熱量需求,遠超過普通人。
“平時中午,我通常要吃牛排跟雞胸肉,再加涼拌色拉。”唐渠苦笑,“現在,我好像沒有錢吃肉了。”
他最後在鏡頭下,走進了一家超市,但也絕望地發現,基本上超市盒飯也在十元以上。
“如果沒做過這份工作,永遠不會知道掃大街這個工作有多麼吃力。”唐渠擰了把自己上衣,幾乎都能出水,“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三十五度的天氣,幹了一會就覺得自己脫水,很容易中暑。”
“這份工作勞動強度很大,但是賺取的錢卻低得可怕。”唐渠對著鏡頭搖頭不已,“今天我也才知道,現在還有這樣付出回報如此不匹配的工作。”
這是直播,而且是林容一貫的沒有任何作假或者彩排的直播。
觀衆們幾乎都快忘記了這是他們日常娛樂,這直播更像是直戳人心的紀實報道。
“還有多少人吃不上一頓好菜好飯?還有多少人沒有一個固定安穩可以休息的家?還有多少人早出晚歸、揮汗勞作,可卻仍舊入不敷出?”
“我不知道。”
小窗口的林容放下了手中的西瓜汁。
“炎炎夏日,有的人在勞作,有的人在享受。這是上天的不公平?還是生來就註定的命運?我也不知道。”
“然而,我知道,如果我們多觀察多留意,就會發現許多正在痛苦掙扎的人。我希望更多的人,能看見能發現,並且能從中得到一些思考跟反省。””我們能不能讓自己變得更好?我們能不能讓別人也變得更好?我能做什麼,讓這些漂泊掙扎的靈魂安穩一些呢?”
錄像中的唐渠,並沒有戴耳麥,他聽不到林容的這些話。
她說話的時候,他正在超市的貨架上一遍遍來回比對著各種食物的價格。
最後,他選擇了一份紅燒牛肉飯,還請超市的員工幫他今天領到的水壺中蓄滿了水。
“以前我從來不會看價格標籤,大概從今天開始,這個習慣就會改掉了。”唐渠往嘴裡塞著牛肉,“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忘不掉這種沒地方睡覺也沒地方吃頓好飯的經歷。”
下午仍舊是艱難的烈日下勞作,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許多直播間的觀衆都是上班族,除了放暑假的學生黨以外,其他人並不能隨時盯著屏幕。
然而不管他們什麼時候中途休息,吃飯喝水,忙裡偷閒看個直播的時候,他們都能看見畫面中的唐渠一聲不吭地在清理一個又一個的垃圾桶。
等到大家日落而息,紛紛下班回家,他也沒有停下。
因爲一個小時只有六塊錢。
“爲了晚上能吃好一些,能睡好一些,我只有多幹一會了。”唐渠難得纔對著鏡頭說一句話。
衣服幾乎是幹了又溼,溼了又幹。
等到了臨近十點,他才停下,在整個直播間觀衆的關注下,拿出二十塊錢,去游泳館遊了一圈,洗了個乾淨的澡。
凌晨,就跟流浪漢一樣,偷偷摸摸地在某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肯德基店裡趴著睡了。
“沒用的三十塊錢,明天還給今天送我水壺的環衛大叔。他估計收入也很低,我不能白要了他杯子。”唐渠最後一句對著鏡頭的話是這樣說的。
直播間一羣淚目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