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以為是受了他的連番刺激,已經到我的忍耐極限。可這一點就爆的勢頭不見消散,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就好比剛才他說何知許要被送進無菌病房,可真實情況是人就送上了頂樓12層,然后這整個樓層就一個病房開放,其余病房都對外封閉了。
就是說這一層樓里只有我們幾個,而我又被古羲給忽悠了一次。
醫生護士之類的漸漸撤光了,剛剛還算熱鬧的病房瞬間變得冷冷清清的。至于某人從上樓后就坐在病房里的一角埋頭玩著手機,我當時礙于人前不想跟他理論,卻也看到他手機屏幕上的畫面,竟然在玩打牌!
等徹底冷靜下來后我才重新走進病房,目光徑自落在古羲身上。他已經收起了手機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某處眉色,再仔細看又覺得他好像是在放空,等我走近時黑眸抬起里面一片清明。他的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開口,但不是對我:“外面的也進來吧,不用鬼鬼祟祟了。”
心中一動,他是在喊老孫?之前看他那態度以為對老孫不待見呢,不過轉念一想這12層連秦輔也沒叫上來,卻把老孫給放進來了。
老孫得令自然是立即跑了進來,還腆著臉討好地喚:“大哥你找我?”
若是之前面對林東那副四十多歲老成的樣子他喚“大哥”倒也罷了,可古羲恢復了本來面貌,他與三年前相比除了頭發削短并且顏色變回黑色外,歲月幾乎就沒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而老孫滿臉絡腮胡的形象怎么著都要比古羲看著要大上許多吧,可看古羲的神色倒是沒介懷這稱呼,只是隨意往墻角一指了不耐地道:“一邊待著去,不許插嘴。”
難得老孫很順從的屁顛屁顛跑到墻角就又蹲了下來,只不過那不大的眼睛卻在骨碌碌地轉著。這期間我都默看著不去管,但也沒想到古羲會主動給我說出事情原委。
之前我知道的事他也沒多費口舌再重復,只從老孫也上來之后說起。原來那處并沒有如老孫之前說得一直漏水以至被捅破,反而是那個出口瞬間消失了,就像石頭自己長出來似的。之后古羲就原路返回,他頂著林東的臉也沒人攔他,后來就在俱樂部里兜轉了一圈稱有事要辦出了門,甚至他還是開著我們去的車回來的,路上接到秦輔的電話就拐了車道來醫院了。
原本應該是撲溯迷離的經歷到了他的嘴里三言兩語又輕描淡寫地陳述完了,可是其中疑問重重。就比如他整個陳述中沒提及何知許,而何知許的腳受傷了,身份又敏感,要怎么與他一同回到俱樂部并且再走出來?
低頭想了一陣后張口想問,可發現出不來聲。微感詫異地抬起頭卻怔住,我這是在哪?明明是站在醫院十二層房間的墻邊,病床上躺著何知許,而古羲則坐在一角的椅子里,老孫是蹲在角落的,可眼前突然變成一片白茫,猶如身在濃霧中。
突見眼前有人影閃過,我的目光立刻條件反射地隨了過去。很奇特,在目光隨過去后就像我的人也跟了過去,只覺這個人影很熟悉,可是又想不出來是誰。
很快在那人影身邊又出現了一個身材比較高大的,我也覺得有些眼熟,想要湊近了去看但目光卻不隨過去了,只站在幾十米左右的位置遠遠看著。
那兩個人打在了一起,或者說是那小個的人影把大個的追著打。
看了一陣越加心驚,怎么那人出手的招式跟我如此像?就像當初我看著道非與古羲過招時一樣,能夠在腦中先反射出那人下一步要出拳還是踢腿,又是以何角度出去。
沒一會小個就把大個子給打趴在地上,但是并未停仍然對著虛空揮拳踢腿,好似空氣中還有個敵人在與之對打一般。身旁好似有人說了句什么,我專注于那沒聽清,微側過頭看了眼卻發現在我兩米之遠外何時多了個人影?而且這人影......
別人的輪廓我可能會認不出來,有一個人就是化成灰都能認出,那個人就是古羲。
原來古羲從椅子里站起來了而且到了我近處,心中剛這么想時聽到腳步聲逐漸走近,還是兩人的。凝目看去,是那小個與大個一前一后向這邊走來,好似霧散了不少依稀間可看清那兩人的輪廓了。
我的目光始終都凝在走在后方的那小個身上,越來越覺得這個身形熟悉了,熟悉到......我無法形容的感覺。答案正要呼之欲出時,這時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蠕動并且發出了聲:“你怎么看?”
我怔愣住,這聲音......是何知許的?
在我還沒回神間,耳旁又有聲音傳來,這次我聽得十分清楚:“我早就說過,她與我是同一種人。”何知許的語聲再次從我嘴里吐出,帶了點咬牙切齒:“別拿她和你比!”
這時我算是徹底明白自己又入夢了,而且與之前那次一樣,夢附在了何知許的身上。怎么睡著的我也記不得了,最后的印象還是在醫院病房中聽著古羲陳述過程然后還在思索。
而且剛才那段對話我也熟悉,正是之前我們一行人還在地下時候發生的事。難怪看那個小個熟悉到呼之欲出又怎么都想不起來,因為那個人就是我!一般視界總看多的是外人的身影,什么時候又會多看自己的身影呢?
等想通這些后我再將目光凝于眼前,剛好看到我自己的身影朝著水口跳躍而入!
頓然間心神一凜,不是正覺得古羲那番陳述有許多疑問嗎,現在我借由何知許的眼睛來看,將會還原最真實的情景。
確如老孫所言,我的身影在沒入水層中后一瞬就不見了蹤跡,這時無論是古羲還是何知許都沒開口,反而老孫有些著急地問:“咱們什么時候再上啊?不好,漏水了!”
隨著老孫話落剛好一滴水落在了我的臉上,冰冰涼涼的,這時何知許又道了:“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也要阻止她再下來,否則......”后面的話沒有再繼續,威脅之意彰顯,我本以為他是在對古羲說,可卻聽到古羲極其古怪地說了句:“聽到了嗎?”
沒人應答,卻聽到老孫一聲悶哼,他像個球一樣被從地面吸起鉆入了水口,瞬間也消失了蹤跡。但可能是因為多進了一個人,使得水層重力改變,那水口漏水更嚴重了,甚至有水傾瀉的跡象。按理這時兩人應該乘機立即跳入水口中,可是卻沒有人動,當頭頂那水如水龍頭開到最大般嘩嘩而落時,就像之前都是錯覺般,倏然間水就戛然而止了。
這時古羲略抬起了頭,倏而笑了:“你這又何必?”
我也借由何知許的目光向上看了眼,然后驚愕的發現那個水口居然消失了!代替的是像四周一般的石土層。即使我自己親生從那水口出來,即使我曾有過一次入夢何知許身體的經歷,還是不由得懷疑眼前之情景是真是假?
何知許淡淡回答:“不是正如你所愿嗎?我只是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現在你是否要考慮下解我身上的降術和去掉腳上的喪魂釘了?”
我聽到“喪魂釘”三字不由一震,這名字怎么聽來都不是好東西。
古羲嗤笑了聲道:“還以為你不打算求我了。”何知許依舊聲音淡漠像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我的命都是你的,談何求?”雖然我看不到何知許的表情,但可以想象的出他在說話時定然一臉平靜,像剛才那般咬牙切齒是從未有過的。
而古羲的神色是一貫以來的諱莫如深,看似眼帶笑意,但我仔細分辨就能看出那笑意不及眼底。這兩人看著像在平和的談話,實則一言一句,一個眼神的流遞,都可能夾藏著心機之搏。孰勝孰負以我的道行自然分辨不出來,充其量只能看個熱鬧。
短暫沉默后,似乎這場無聲無息的搏斗暫告中止。也沒見古羲有過掏衣兜的動作,就見他伸過來攤開的右掌上一把我再熟悉不過的兵器,正是我的那把柳葉刀。
居然他把我的刀一直留存至今!我微微有些吃驚,又覺胸口有異樣情緒泛開。當年從云南漩渦里回到真實世界后,我手上他的手串就沒了,后來知道是被他收了回去以及發掘出真相后,再看他留給我的玉哨子就覺諸般諷刺。因為當初他給我兩樣東西時,我的心里是很喜悅的,到底都是他貼身而戴的首飾卻都給了我,所以在他拿走自己柳葉刀時覺得理當也給他一件信物。如今時過境遷三載,再見舊物還是通過何知許的眼睛,多少有些心酸和感慨。
很多事看著像是回到了起點,但其實回不去了,就好比他拿走我柳葉刀時的心情與這刻再見時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