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蘇家大院的演武場上,一羣年輕人正在興致勃勃的演練武技,不時的發(fā)出中氣十足的吼聲。
“嘿!”
吐氣聲中,一隻手掌落在石條上,那石條被一擊震斷。
“好!”演武場上爆發(fā)出一陣喝彩聲。
“二少爺真棒!”
“看樣子再過幾天就能進入鍛體五重了。”
“到時候就是我蘇家三代第一人了。”
被褒揚的目標(biāo)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雖然年紀(jì)不大,身形卻極爲(wèi)壯碩有力。
他叫蘇慶,蘇家三代子嗣之一,是蘇家老二蘇克己之子。
對於下人們的誇耀,蘇慶顯然還是很受用的,哪怕有些並不是事實,卻不妨礙蘇慶自我感覺良好。
不過總有那沒眼色的笨蛋。
一個呆呆傻傻的小僕役說:“四少爺前些日子就已經(jīng)鍛體五重了。”
蘇慶的臉於是沉了下來。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一名機靈些的下人對著那小僕役腦袋就是一下:“說什麼胡話呢?他一個瞎子能和二少爺比嗎?”
小僕役不敢還手,嘴還倔著:“那也是鍛體五重。”
蘇慶再聽不下去,一甩頭走了。
身後一羣下人互相看看,轉(zhuǎn)過頭來對著那小僕役一陣拳打腳踢,直打得他鼻青臉腫方纔罵罵咧咧地離去。
那小僕役到也倔強,抱著頭不吭聲,直到那一羣下人都走了,這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對著那羣下人唾了一口。他是這演武場的雜役,不是那位二少爺?shù)母啵赃@刻爬起來,自顧自的收拾演武場。
剛走出沒幾步,卻看到不遠處的大柳樹下正站著一個人。
“四少爺?”小僕役驚愕出聲。
蘇沉安靜地站在樹下,一身白色長衫,下襬隨著風(fēng)飄蕩,雖然只是個十二出頭的少年,卻有著說不出的飄逸氣息。唯只是一雙眼睛,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卻呆滯無神,不見半分靈動。
聽到那小僕役的語聲,蘇沉微笑:“銘書,你又犯倔了。”
小僕役銘書裂著嘴笑:“四少爺都聽見了,小的就是替您有些不服氣,就多嘴了幾句。”
“爲(wèi)我爭那幾句,有什麼意思?平白地挨頓打。”
銘書撓撓頭:“我就是看不慣他們胡說八道。明明四少爺你纔是蘇家三代第一人,他們非要說是二少爺。”
“他第一就他第一吧,有什麼好爭的呢。”蘇沉淡淡回答:“我是個瞎子,就算是鍛體五重,也只是個瞎子。”
蘇沉說著,已向演武場上走去。
銘書呆呆地看著蘇沉的背影。
曾經(jīng)的四少爺,是那樣的意氣風(fēng)發(fā),神采飛揚,自信滿滿。
然而十個月前的那場遭遇,卻讓一切都變了。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老乞丐,打瞎了四少爺?shù)碾p眼。從那時起,伴隨四少爺?shù)木椭挥袩o盡的黑暗。那個時候,四少爺也曾一度陷入痛苦漩渦中無法自拔,但很快他便從苦痛中走出來,繼續(xù)自己的武道之路。雙目失明沒有讓他放棄,反而讓他進境更快,只用了數(shù)月時間,就從鍛體四重進入五重。
正因此,對於四少爺?shù)膱猿峙c努力,銘書有一種由衷的敬佩。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讓蘇慶的狗腿子們在不要臉的大拍主子馬屁時,他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儘管因此捱了頓打,銘書卻覺得很值得。
蘇沉已經(jīng)站在了演武場上:“銘書,在幹什麼呢?還不過來幫一下忙。”
“誒!”銘書這纔想起蘇沉看不見,忙跑過去,爲(wèi)他擡過一對重石鎖:“這裡,四少爺,小心些……四少爺,您怎麼又是一個人啊,下人們呢?”
“這裡的路我已經(jīng)記熟,自己就能來。我是來鍛體的,不是來讓人伺候的,他們來了反而不好。”
蘇沉說著,已舉著石鎖,開始了一天的練習(xí)。
汗水從額頭一滴滴流下,在陽光照射下燦燦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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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束了一天的鍛鍊,蘇沉回到院子。
自有丫鬟上來爲(wèi)蘇沉更衣,更有下人將水燒好。
坐進燒熱的浴桶中,感受著水的溫暖祛除那一身倦意,蘇沉長長地出了口氣,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那老乞丐兩點寒星打向自己眼睛的一幕。
十個月前的那場遭遇,讓蘇沉徹底失明。
醒來的那一刻,眼中說不出的痛。
然而再深沉的痛,也比上那永久的黑暗帶來的恐懼大。
在得知自己失明的一刻,蘇沉幾乎要瘋掉了。
儘管蘇家先後找了十多位“名醫(yī)”“神醫(yī)”,卻沒有一個能讓蘇沉恢復(fù)。
蘇沉的父親蘇成安大怒之下,全城緝拿那老乞丐。可是一切都於事無補。老乞丐沒有找到,蘇沉的眼睛卻被宣告徹底失明,再無法看見任何東西,甚至連光感都消失。
蘇沉徹底絕望。
那是蘇沉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無論家人怎樣安慰,勸解,都無法讓他擺脫那黑暗帶來的恐懼與憤怒。
那段時間,蘇沉痛苦的每天都要大哭大鬧,摔砸一切他能碰到的東西。
這種情形一直維持了三個月,才漸漸有所好轉(zhuǎn)。
或許是習(xí)慣了黑暗的存在,或許是意識到噩運已成,無論自己怎樣發(fā)狂都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蘇沉終於清醒過來。
他不再發(fā)狂,轉(zhuǎn)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這種表現(xiàn)一度讓蘇沉的母親唐紅蕊擔(dān)心不已,唯恐兒子自殺。
但蘇沉最終什麼都沒有做。
直到某一天的早晨,他說:“我要修武。”
是的,從那天起,他又重新踏上了蘇家子弟的修武之路。
這一度讓許多人感到詫異,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讓蘇沉振作得如此快。但不管怎樣,這都是一件好事。
那個時候,沒有人期待蘇沉的修武之路還能有什麼成就,一個瞎子,就算衝過鍛體期,進入引氣境又能怎麼樣?
那個時候,蘇家人爲(wèi)蘇沉的清醒是感到由衷高興的。
那個時候,蘇家人對蘇沉是真心關(guān)切與愛護的。
直到三個月後。
三個月後,蘇沉鍛體五重。
他雖然瞎了,卻依然是蘇家三代子弟中,表現(xiàn)最出色的一個。
有人開始不舒服起來。
蘇慶無疑就是其中一個。
當(dāng)萬年老二的感覺無疑是不爽的,可要是連個瞎子都贏不了,那就更加不爽了。
蘇沉,你好好的做你的瞎子,做你的弱者就可以了,我們都會愛護你,關(guān)心你,這樣不是很好嗎?爲(wèi)什麼你還要清醒過來?爲(wèi)什麼你還要用心修煉?爲(wèi)什麼偏偏還要進步神速?就算你是三代第一,那又怎麼樣?你真的認爲(wèi)你還能贏得了誰嗎?
你只是個瞎子!
毫無疑問,這就是蘇慶心中的想法。
或許也是其他一些三代子弟的想法……
蘇沉能夠感受到這種心思,但他卻不能因此就說放棄。
腦海中迴盪著老乞丐的話語:“遇到我也是你的幸運,因爲(wèi)我會給你一個無限可能的未來,就讓我給你換一雙眼睛,讓你可以看到更多的同時,也幫你看清這世界的真面目吧!”
“就讓我給你換一雙眼睛……就讓我給你換一雙眼睛……”
蘇沉輕聲呢喃著,呆滯無神的雙眼終於現(xiàn)出一點精光。
在那無止境般的漫漫長夜裡,這句話就如暗夜中的燭火,點燃了蘇沉心中的希望之光,成爲(wèi)他永不言棄的動力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