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那尸首還埋在祖墳里了,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陳有仁慢條斯理的走進來,“雖然當時那尸首腐敗的看不清模樣,可他手里的錢袋子就是梁子的,那是他媳婦親自指認的,總不會錯!”
孫氏雙眼直愣愣的瞪著自己的夫君陳有義,突然尖銳的叫道:“就憑一個錢袋子說明不了什么,也許是被人偷了呢!”
陳有義知道大侄子一向穩重,既然他說親眼看見梁子,那就不會錯。看媳婦激動的有些站不住了,連忙扶住她,安撫道:“你說的對,那尸體應該是認錯了!”
孫氏聽到夫君的話,一顆心終于安定了,她此刻也許激動過頭,又得到好消息整個人都沒有了力氣,靠在陳有義的身上,笑道:“原來我兒還活著,太好了!”
“那梁子人在哪兒,既然還活著,怎么不回家?”陳老漢也很歡喜,畢竟是長大成人的一個孫子,不比那幼年夭折的孩子。
“是啊!我的兒子呢,他在哪兒?”孫氏一下子來了精神,往門外看,其他人也看向門口,并沒有什么人。
“雖然二弟還活著,不過,他出了一點小意外,可能還不能回家!”陳留根想到二弟看自己那陌生的目光,苦澀的說道,“我認得他,他卻不認識我!”
“什么意思?梁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不認你啊?”陳老太奇道。
趙氏撇撇嘴,幸災樂禍般的說道:“他可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怎么會不認得自己大哥,莫非是得了富貴,就不想認窮親戚了?”
“你給我閉嘴!根子,你給我好好說說,你在哪遇見他的,為什么又不認你?”陳老太畢竟是一家之主,問出了大家的疑惑。
陳留根苦笑的說出了昨日的事情。
自從小兒子過繼給老丈人家,老爺子就把雜貨鋪里的事情都交給他,好在他在鋪子里干了十幾年,接手的很順利。
二房的樁子受傷后,做了不少小玩藝放在鋪子里代買,因為他的手藝好,東西做的精巧,慢慢得到了大家的認同,有不少客戶跑來定貨。昨日一大早,就有一個南方的商戶派了管事過來談生意,要的數量不少,根子親自出馬,請那客商吃飯,結果到了看見管事的主子,當場就蒙了。
那人居然是已經死了三年的二弟梁子,根子當時就很激動的和他相認,可惜梁子一臉陌生,說不認識自己。
根子有些躊躇,也許人有相似,再說梁子死后也找到了尸體,可能自己乍然看見和他長的相似的,一時分不清,他連忙和對方道歉,請他們落座詳談。
推杯換盞一番,雙方都有了幾分酒意,生意很爽快的定下來,根子越看對方越像梁子,一些小動作和梁子一模一樣,他就留了心眼,借著倒酒的機會,走到對方身后,仔細觀察他的耳后,果然和梁子有顆同樣的肉疙瘩,他的心里已經認定了七八分,可二弟眼神中的陌生又不像是假的,只能先和他們套話。
閑言碎語中,知道他們是來自江南的大皇商王家,這個皇商王家就算不是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一二。
他們家里祖輩行商,生意做到了關外,族中子嗣眾多,生意更是遍布各行各業,尤其是當年太祖打天下的時候,得到了他家大力支持,可以說,一大半的軍費都是他們家捐獻的,天下大定,太祖欽定王家為皇商,還特賜了匾額,如今還供奉在王家祠堂里。
聽說他們的來歷,根子有些動搖,想想不死心的又一問,才知道這主仆二人出身王氏旁支,這一枝幾代單傳,人丁不旺,到了這一輩,老太爺一口氣納了七房姨娘,卻只有正室生下一個姑娘。
這姑娘長大十八歲,后面也沒有一個弟妹,老太爺怕自己絕嗣,只能給姑娘招女婿,找的就是這位酷似梁子的人。
雖然是王家旁支,也是家財萬貫的人家,可越是這樣的人家越是選不到好的女婿。
家里的姑娘也是打小精心教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心想找個讀書人,可惜,因為入贅,有點骨氣的讀書人都不肯,那些肯入贅的又上不了臺面,一來二去事情就拖下去了。
王姑娘心情郁悶,去河邊散心,居然從河里撈出一個青年,帶回家才發現那人失憶了,王老爺見此人儀表堂堂,便留在身邊,慢慢地才發現他十分的聰明,做什么事情都會舉一反三。
有心抬舉他,請了先生教他讀書,先生也吃驚此人過目不忘,不管什么文章一遍就記住了,且融會貫通,學了一手好文章。
王老爺大喜,給他辦了戶籍,讓他參加科舉,一下場就中了秀才。
此后,取名王鵬舉的這位就順理成章的入贅王家,娶了他家的獨生女,成為這萬貫家財下一任的主子。
一番話聽的陳家眾人是瞠目結舌,趙氏第一個提出質疑,“一定不是梁子,誰都知道他小時候特別笨,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人家可是秀才啊!根子一定是你弄錯了!”
其他人也深有同感的暗暗點頭,就連陳有義夫妻也覺得希望破滅了。
陳老漢思量了一下,問道:“根子,你說你也是才見到人家,怎么就這么順利把人家家底都問出來了?”
其他人也感到奇怪,根子笑道:“那個王鵬舉喝了三杯就醉了,被伙計送回客棧了,我心里還惦記他是二弟,就拉著他家的管事繼續喝,誰知道那個家伙喝多了,問什么答什么,我隨便套話,他就一口氣都說出來了。”
陳有義眉頭一皺,“這樣的人居然能做管事,他家主子就不怕他被人灌醉了把生意上的秘密都泄露了?”
根子搖頭道:“應該不會,我一開始也想和他說些生意上的事,可惜那人嘴巴閉的死死的,后來我把話題往王鵬舉身上扯,管事的才開口,原來王鵬舉的事情在江南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雖然有人羨慕有人詫異,可大家說來說去,不過是嘆一句,千里姻緣一線牽,合該王鵬舉被王小姐救下,這是月老給他們牽紅線呢!”
“被人從河里救了,又正巧失憶了,也許他真的是我們梁子呢!”孫氏扯扯陳有義的袖子。
趙氏又潑冷水,說道:“哪有這么巧的事情,你兒子落水一回,就中了秀才,變成家財萬貫的大富翁,二弟妹!我看你是做白日夢呢!”
“什么叫做白日夢,那可是你兒子親眼看見還認定了的,一定是我兒子!”孫氏不服氣了。
“哼!這世上長的像的人多了去了,你也不想想就你那個糊涂兒子,也就會寫自己的名字,難道人家主考官都是瞎子不成?那秀才是什么人都能中的?也就我家夫君和家寶有這個本事!”趙氏自己夫君是秀才,孫子也是秀才,底氣十足呢。
陳有仁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說道:“二弟啊,我看你們是空歡喜一場了,人家可是過目不忘啊!梁子差遠了!”
“根子,這一回你做事魯莽了,事情都還沒有弄明白呢,就跑回來胡說,讓你爺爺奶奶白高興,下一次一定要謹言慎行才是!”他回頭又教訓兒子幾句。
“可那耳朵后頭的肉瘤也一樣呢!”孫氏不死心,想了想,又叫道:“對了,我們梁子后腰那里還有一塊疤,那時他小時候爬樹摔傷留下的,巴掌長半月型的,要不咱們再去確認一下,也許真的是我兒子呢!”
孫氏說著,傷心直抹眼淚,陳有義心里也不好受,嘆道:“根子,你二嬸也是想弄個明白,不行你再幫我們看看?”
“要我說,可別費事了,就算人家身上也有疤,那也不可能是梁子,我可不相信,隨便落水失憶,一個人還能變聰明了?”趙氏一貫的喜歡冷嘲熱諷,落井下石。
她有種隱晦的心思,就是不想二房真的冒出一個家財萬貫的兒子,還是個秀才,那不是把他們大房壓下去了嗎?
孫氏被她說的,心中更難過,抽抽搭搭的哭出聲來。
“行了!都不要說了!”陳老太心頭煩悶,喝道:“是不是的,你們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兒子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還不認得,老二,孫氏你們跟根子一起回去,認準了就把人帶回來,不是你們也趕緊回來,家里一大堆事情等著呢!行了,都散了吧!”
老太太發話,大家一想,還真是,有這功夫在這里猜來猜去,干脆讓他親爹媽去看看。
二房夫妻心情激蕩,連忙回房換衣裳準備去鎮上,趙氏眼珠一轉,笑道:“我也去認認,嫡親的侄兒,打小看著長大的,就算別人看錯了,我也不會錯的!”
陳有仁也咳嗽一聲,說道:“娘,我也去吧,老二他們太激動了,也許就看不明白了,我這個做兄長的要替他們把把關!”
“我看你們一個個的是想偷懶,去什么去,都給我在家干活!”陳老太一聲大喝。
“算了,老婆子,就讓老大二口子去吧,多幾個人,也認的準!”陳老漢想想勸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