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口到京師大概三百里左右,寧河這邊要稍遠一些,但也就遠個十幾二十里的。
兩邊雖是相隔很近,可不同的是,大沽口因為與海城一直聯絡通商的緣故,有數千駐軍,周邊發展的都還算不錯,已經形成一個小型貿易區,便也導致人口頗為密集。
寧河這邊卻天高皇帝遠、完全另一個模樣了。
這數年兵荒馬亂下來,這里別說漁民了,便是祖祖輩輩種田為生的老百姓也是七零八落。
大清國在穩定局面之后,倒是也新興了一些措施,想長遠的來割韭菜,但大清國這個階段的主要核心還是匯聚在軍事上,政務方面的建樹著實是寥寥無幾。
他們的方式,主要便是利用親近大清國的漢人鄉紳大戶們,來維護他們的統治。
公平來說,這的確是個好手段。
畢竟,‘皇權不下鄉。’
如果再給他們穩個十年二十年,恐怕那些有骨氣、或是怕兵災、躲進了山林間的老百姓,也只能出來給他們做佃戶,當韭菜。
可此時畢竟大明還在,而且大明數年來對他們的妖魔化,讓的老百姓們畏之如虎,但凡有一分選擇,便絕不會輕易投靠他們。
而地方上的鄉紳們在兵災的時候受損也是很嚴重的,肯定要把這個損失補回來,自然會跟手下的佃農有激烈沖突。
久而久之,便是人丁凋零。
特別是大沽口這邊繁華起來以后,許多老百姓紛紛拖家帶口逃到這邊來,求條活路,負責主事的大沽口官員肯定不會把這些肥肉人口吐出去,反正那些卑賤的鄉紳不可能干的過他們。
這便形成了一個死循環。
以至于,徐長青一行人狂奔出五六十里地,卻是只見到了零星的三個村鎮。
一直到次日天亮,大隊人馬趕出了百多里地,來到了寶坻境內的一片山谷暫時休整,卻也不過見到了六七個村鎮。
而這些村鎮還都是以前大明時的底子,許多外圍不太好的房子,早已經破損不堪,儼然是沒人住的。
大軍很快扎下營來,香噴噴的早飯也迅速出爐。
徐長青正準備招呼春妮先吃飯,忽然看到,不遠處,史可法史閣部正呆呆的看著蔚藍的天空出神。
招呼春妮過去先吃,徐長青笑著走到了史可法身邊:“閣部,感覺如何?身體還能撐得住吧?”
看著徐長青溫潤的笑意,史可法不由苦笑,想了想,還是道:“侯爺,下官身子倒是沒問題。只是,我,我記得,以前,這邊應該還算繁華的吧?怎的,怎的這才幾年工夫,便是變成了這模樣……”
徐長青笑著遞給史可法一顆雪茄,自己也取出一顆,一邊修剪著一邊笑道:“閣部,你,有多久沒來過這邊了?”
“這……”
史可法.愣了下,苦笑道:“大概十年了吧,不對,或許是十一年,哎,也不對,一時竟記不起來了……”
“呵呵。”
史可法還要苦思冥想,徐長青卻打斷道:“閣部,別說十數年了,這北地的風景,一年一大變也不為過。咱們就不往前算,就從先帝十一年韃子入口開始。十一年一次,他們打到了京師城下。十三年松錦,他們倒是沒入口來,但朝廷卻不知道在這邊征召了多少苦力。十五年,他們又入口來,又打到了京師。十七年,李自成又來了一遍,然后又是韃子……閣部,您算算,這北直隸,到底有多少人丁,才能經得住他們這么個折騰法?”
“……”
史可法張了張嘴吧,卻是啞口無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身為朝廷大員,他自是也知道這些事情,卻是極力強迫自己淡忘,不去想。
沒辦法。
一想起來,怕是睡覺都睡不好了……
此時聽徐長青這般鋒銳的說出來,史可法就像是被敲開了外殼,直接暴露出其中傷心往事,只覺渾身都是苦澀。
這好好的天下,區區幾年之間,怎么就能變成這個模樣了呢?
何其哀痛!
看著史可法痛苦的模樣,徐長青忽然一笑:“閣部,算了,咱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閣部以為,若此役我模范軍能得勝,我大明重新收復失地,大概要多少時間,才能恢復往昔的繁華?”
“這個……”
史可法登時緩過來不少,也明白徐長青在考校他,振奮精神道:“侯爺,這個,一時不太好說。但下官估計,至少需要二十年吧。哎,老百姓們太苦了啊……”
徐長青卻是連連笑著搖頭。
史可法頓時緊張了起來,忙是看向徐長青,有些捉摸不透徐長青的心意了。
徐長青一笑,也在逗他:“閣部,若我說,十年,甚至五年,便是能恢復這邊的興旺,甚至,還能比之以前更興旺嗎?”
“這,這怎么可能?”
史可法瞪大了眼睛:“侯爺,一代人成年,少說也要十五六年,還不提夭折的。五年,不,十年都不可能啊……”
“呵呵,閣部,若是我能做到呢?”
徐長青笑著看向史可法的眼睛。
史可法也明白過來,徐長青今天是有意與他深談了,忙是深深對徐長青一禮,“懇請侯爺指教!”
徐長青抬頭看向遠處的山巒秀翠,一股龐大的自信由內而外散發,笑道:“很簡單!穩定!只要穩定,咱們漢人的老百姓,便會給咱們創造一個奇跡!當然,人丁上短時間肯定是不能給以往相比的,但是,我徐長青有信心,能讓老百姓過的比以前富裕至少兩倍,上不封頂!”
“侯爺,您實說,您,您要開商禁嗎……”
史可法已經明白了一些徐長青的意思,眼睛不由瞪的老大。
徐長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分別點燃了雪茄,來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詳細跟史可法講解起了大明、南洋,包括歐洲以及美洲的狀況。
徐長青足足說了近一刻鐘多,幾乎是系統的教了一遍經濟史,史可法此時早已經傻了一般,心神都要碎裂。
他其實知道歐洲,也零星的聽過一些美洲的消息,南洋那邊就更熟了,卻是從未想到過,能把這一切串聯起來,而且,還要以大明為主導。
如果按照徐長青的設想,到時,模范軍的巨艦大炮開路,推銷大明的優質商品,低價收購什么南洋、印度、包括美洲的高質量產品,運回大明做成商品后再返銷回去……
就算是并不算精通數學知識的史閣部,也能知道,其中到底是何等暴利啊!
“侯爺,只是,只是這樣,那,那會不會顯得窮兵黷武,又勞民傷財……”
史可法.愣了半晌,終于是回神來,忙是對徐長青拋出了新問題。
……
徐長青足足與史可法聊了近一個時辰,這才是吃飯休息。
這邊,史可法潦草的吃了幾口飯,喝了碗羊肉湯,整個人便是如木頭一般,躺在了他的帳里,一時根本就無法回神。
他從未想到過,世界的局面已經如此恐怖!
若是大明不振作,怕就不僅要面對大清國這些韃子了,那些白毛番鬼也要找上門來!
與對韃子的妖魔化、不管百姓還是官僚都是畏之如虎不同,因為澳門的關系,大明的上層社會對白人的了解還是有一些的。
老百姓雖然罵他們‘白毛番鬼’,但史可法卻是明白他們的強大,不僅火器犀利,而且很是嚴整。
特別是,他們個個身高馬大,比之普通漢人要大出一大號。
若是他們對大明下手……
史可法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當然,其中自少不了徐長青夸張的成分,白人此時也就寥寥,像是葡萄牙這種效果,怕是百萬級人口都到不了,但徐長青卻直接將整個白人的基本盤都夸大了二十幾倍……
按照徐長青這個套路來,史可法簡直就像是胸口被墜上了一塊大石頭,呼吸都變的艱難。
以至于傍晚的時候,徐長青剛睡醒,史可法便是堵上門來,眼睛血紅的道:“侯爺,不行,絕對不行!咱們,咱們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看著史可法堅定的模樣,徐長青心里不由有些好笑,史閣部這人,還是單純啊。
但是面上卻是鄭重道:“閣部,那是自然。只是長青究竟年輕,一人力逮,不知閣部可愿助長青一臂之力?”
史可法早就在等徐長青這句話,乃至如果徐長青不說,他自己也要說出來,忙是直接跪在地上,大喜道:“侯爺厚愛,下官百死也難以報答!若能為我漢人計,為天下蒼生計,下官便是粉身碎骨、神魂湮滅,那又何妨?!”
……
哄走了激動的幾如不能自已的史可法,徐長青也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氣。
有史可法的真正效忠,也算是在開戰前來了個好彩頭啊。
“徐哥哥,你,你到底給人家說了什么?怎么,把人家嚇成了這個模樣?”
這時,春妮幽幽的聲音在徐長青身側響起,美眸里滿是遮掩不住的嫌棄。
這個壞蛋,忽悠死人都不償命的……
徐長青一愣,片刻,不由笑著攬住了她的纖腰,“妮兒,你猜?”
“我……”
春妮一時直有吐血的沖動,竟然又來這一套……
但兩人剛剛沒嬉鬧幾句,最新的戰報便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