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9-3-15 20:20:17 本章字?jǐn)?shù):4523
醒來的時候,陽光已透過珠簾灑在妝臺上,我睜開雙眼,只覺得那光亮有些刺眼。紅箋爲(wèi)我打來了洗臉?biāo)?,我起牀坐在鏡前,覺得形容還是有些憔悴。
紅箋邊爲(wèi)我梳理長髮邊說道:“小姐,那位王公子已遣人來接你,轎子在樓下備著?!?
“嗯?!蔽业偷蛻?yīng)道。不知爲(wèi)何,心中竟覺得慵懶得緊,全無了昨日的興致,想來已答應(yīng)了他,亦是不可失約。
只是簡約的梳理一番,我向來喜愛素淨(jìng),過於豔麗覺得繁複。一襲純白裙裝,昨日的碧玉梅花簪,發(fā)間別一朵剛折的白芙蓉,還凝著淡露,清新奪人??匆谎凼稚系拇溆耔C子,還是那麼的剔透瑩亮,這是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我說過要終身佩戴。
披上了白色的錦緞披風(fēng)。出門前媽媽上前叮囑道:“姑娘,你今日自可盡興玩。”我點頭。
上轎,且往那楚釧畫舫,與桃花翠柳同笑春風(fēng)。一路上我輕輕掀開簾子,金陵城還是往日的那般繁華,商賈遊人,公子佳麗,擁擁擠擠的來往。彷彿昨日的一切已經(jīng)相隔遙遠(yuǎn),夢裡的糾纏亦是前世,而我,不是一名歌妓,更不是昨日的花魁,只是一位富家小姐,隨著丫鬟去河岸踏青,閱盡人間春色,賞嘆金陵繁華。
轎子才落,昨日那公子已行至轎前,爲(wèi)我挽起轎簾。我搭著他的手,輕輕下轎。春日明景,碧雲(yún)高天,霎時間侵入眼簾。東風(fēng)嫋娜,芮芮淺草弄遠(yuǎn)綠,流雲(yún)飄蕩,渺渺煙柳競浮花。
我打量著眼前的公子,一襲白衣飄袂,黑髮用白絲帶束於耳後,已不再是昨日那般金冠簪發(fā),少了幾許華貴高卓,更多幾分倜儻風(fēng)流。他身後跟隨著昨日那位小廝,一襲青衣,滿臉的稚氣。
走在楚釧河畔,春風(fēng)拂袖,晴光濺落在河面,透灑著粼粼金波。公子朝前處一大氣堂皇的畫舫指去,道:“姑娘,我已在船上備好清茶,我們且遊船賞春吧。”
我輕輕點頭,朝河邊的畫舫望去。透過一座畫舫的鏤花窗牖,卻見畫扇坐於船中,一旁的嶽承隍正爲(wèi)她輕捋鬢髮,看上去分外的親密。心中甚是疑惑,難道畫扇與嶽承隍早有曖昧?正擡頭時,乍看王公子也瞧那窗牖望去,表情也頗是遲疑。他轉(zhuǎn)而看我,又淡淡一笑,只當(dāng)方纔視之不見。
上得船舫,卻見侍俾一層層撩開紗帳,而我隨著公子一路走進(jìn)去。船內(nèi)裝飾得極爲(wèi)豪華高雅,我們臨窗而坐,桌上已擺放著各色糕點,茶具,酒具皆爲(wèi)金飾,雕龍刻鳳,極盡奢華。我打量窗外的明媚春景,得韻河畔,一點飛花開翠漪;會意橋邊,十分煙柳幻如紗。
一盞香茶,舉杯對飲,無關(guān)風(fēng)月,只是閒情。他望著船窗外,滿懷興致地說:“趁這明朗的春日,我們對詩聯(lián)句如何?”
我淡淡微笑,打趣道:“公子莫不是哪年的簪花狀元,如今封官加爵,纔有這般的雍容華貴,又有這般的風(fēng)雅詩韻?!彼沂峭嫘υ?,也只是笑而不答。
我起身朝書案上走去,案上早已備好了筆墨紙硯。我臨窗看人間春色,江河之景,那萬千情思,頓時化入指間筆下。但見紙上龍行鳳走,水墨飄香,字玉詞珠,瞬間已是書成。見公子雙手捧起宣紙,朗聲讀道:“長堤如帶草如茵,柳色山光水墨勻。雲(yún)闊豈知無倦鳥,江清但照有閒人。林邊信手塗鴉字,寺外聞鍾淨(jìng)俗塵。何處飛來雙玉蝶,悠然自在兩相親?!?
讀後讚道:“妙哉!妙哉!水光搖碧,翠柳噙芳,似那嫋娜的佳人,翩然的秀色舞動這一江的春水。”我只是菀爾一笑。
他亦提起狼毫,欲往白宣上落去,卻見得他隨身的那小廝帶一人年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匆匆進(jìn)來,面色焦急,躬身施禮道:“公子……”見那男子擡眼望了我一下,欲言又止。我心中暗想,怕是有急事相告。
公子對我笑道:“姑娘,我與家僕出去一下,一會便來,失禮了?!?
我道:“公子請便?!?
見公子隨著小廝和那男子走出船內(nèi),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亦不想知道。只一會,公子已匆匆回來,面帶憂色,眉結(jié)深鎖,急急說道:“姑娘,在下有急事需回家去,改日再到迷月渡約你?!?
我點頭:“好,公子多保重。”他看了我一眼,便急急的離開。我知道,定是有事發(fā)生了,我不願去猜想。
我沉思的時候,紅箋已走至我身邊。我擡頭看著她,微笑道:“紅箋,我們?nèi)ズ舆呑咦摺!?
走出船舫,溫暖的陽光落在身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毓秀閣,臨著河畔,輝煌的建築此時卻是那般的寂寞。我想起了選花魁之日,又驟然地想起了殷羨羨,想起了煙屏。是的,我要去一趟衙門。
與紅箋匆匆上轎,往衙門的方向走去。心中想著也不知殷羨羨的死因是否查出,而我又該如何爲(wèi)煙屏辯解。緣分,許是因爲(wèi)緣分,我對煙屏竟生出憐意。
走進(jìn)府衙的時候,接見我的是那日去毓秀閣的衙役長,其實之前就有過見,聽說他姓何,亦是迷月渡的???,與我們那的凝袖姑娘是相好的。而我,於他,想必是那天上的月亮,可以望著,卻清冷又遙不可及。
щщщ⊕тt kΛn⊕¢ O 我的到來亦給他增添幾分疑惑,他對我很恭敬,熱情地笑著,問道:“眉彎姑娘,請問是何事勞煩你親自來這?”
“我是來見煙屏的,亦想知道殷羨羨的真實死因。”說完,我朝紅箋使了一個眼色,她已將十兩紋銀遞上。
“不,不,姑娘你太見外了,這可使不得?!彼泵ν泼摰馈<t箋往他手裡塞去,道:“你就拿著吧。”他這才接過銀子,笑盈盈地著看我。
他帶著神秘的表情悄聲對我說:“姑娘,請裡屋講去?!蔽译S著他走至裡屋,小小的房間,卻很隱秘,應(yīng)該是他們平日的談話室。
他朝四下張望,又看了紅箋一眼。我道:“她是我的貼身丫鬟。”他這才放心說來:“姑娘,這事我也只對你一人講,你切莫傳出去?!蔽尹c了點頭。他甚是緊張地說道“其實殷羨羨的死因很奇特,仵作查出她是中毒而死,那毒無色無味,是何毒還未查清,且她腹中還有一個三個月的胎兒?!?
我聽後甚是驚訝,想來此事定有內(nèi)情。便問道:“那是否查清與煙屏無關(guān)?”他搖了搖頭,說道:“府尹大人根本不讓查,只說就定煙屏的罪?!?
我心中頗是氣憤,皺眉道:“怎能如此辦案,這麼多的疑點,不去查清,就定煙屏的罪,實在太過武斷了。”
他緊張地朝四下張望,低聲說:“姑娘,切莫聲張,若被他人知道,你我都要有麻煩的?!?
我心中有諸多疑惑,想來府尹不會因爲(wèi)找不到兇手,而隨意拿煙屏來頂罪,且聽這衙役長說他並未去查,就此定罪,這裡一定有別的隱情。我朝紅箋使了個眼色,紅箋又取出十兩紋銀往他手中遞去。他慌忙推遲,低聲急道:“這可萬萬使不得了?!?
紅箋低聲說:“你且拿著,我們家小姐還有話要問?!?
他將錢藏於懷中,道:“不知姑娘還有何事要問?”
“你可知近日來府尹大人是否與誰有密切來往?”我低聲問道。
“這……”他思索著,隨後搖了搖頭,道:“並無與誰有密切來往?!?
“你且再想想?!?
他低頭沉思,片刻方道:“除了嶽大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了,只是以往府尹大人也常請嶽大人過府的?!?
嶽承隍,難道此事會與他有關(guān)?我沒再問下去,隨後淡淡一笑,道:“今日謝謝你了,只是我還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可以?!?
“姑娘有事儘管道來。”他笑著看我。
“我想見煙屏一面。”
“好,姑娘請隨我來?!?
我與紅箋跟隨在他後面,轉(zhuǎn)過大堂,走至後門的牢房。
進(jìn)去的時候,裡邊一片陰暗潮溼,外面已是暖風(fēng)徐徐,牢內(nèi)卻是春寒料峭。見著煙屏,她被木柵欄隔著,孤獨地坐在角落,令人堪憐。
開門進(jìn)去,她跪在我的腳下,哭泣道:“謝謝眉彎姑娘來看我?!?
紅箋將她扶起,我見她衣衫單薄,脫下身上的披風(fēng),爲(wèi)她披上。囑咐道:“你莫心急,我知道你蒙冤,且待我想辦法,一定查清此事,將你解救出去。”
她抽泣道:“姑娘的大恩大德,煙屏沒齒難忘?!闭f完,又要跪下,我將她挽起。
“你放心,我會盡快?!蔽覉远ǖ貙λf,說的時候,其實心裡也是空空的?!懊魅瘴視尲t箋爲(wèi)你送些衣物和飯菜來,你自己多珍重。”我滿是憐惜地朝她看著。
她感激地點著頭,眼裡噙著淚。
我有些不忍看,轉(zhuǎn)身便要離去。我知道,面對我們的背影她是孤獨害怕的,而我只能如此。
走出監(jiān)牢的時候,我看到紅箋眼中有淚,而我沒有,我早已習(xí)慣沒有眼淚。陽光明晃晃地照耀大地,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我無心留戀這樣的風(fēng)景,只是匆匆上轎,回迷月渡。
轉(zhuǎn)過熱鬧的街道,來到一處深巷,坐在轎內(nèi)只聽到遠(yuǎn)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朝這邊馳來。然後聽見紅箋大喊:“啊……當(dāng)心?!蔽亿s緊掀開簾子,見一黑衣男子騎著一匹高大的棕色馬匹,朝我的轎子飛奔而來,眼看已經(jīng)無法躲閃,轎伕嚇得放下轎子恐慌而逃。
這時只見一道白衣飄忽而過,那騎在馬上的黑衣男子已從馬上重重摔下,而那白衣卻已騎在了馬背上,緊緊地勒住繮繩,總算穩(wěn)住了那馬兒。
我趕緊掀簾下轎,紅箋緊緊的扶著我,見她臉色蒼白,驚魂未定,頭上的珠釵也落在地上。而我的臉色想必也不好看,畢竟剛纔那一幕是無法沉靜下來。
那黑衣男子從地上爬起,慌忙逃跑。這纔看馬上的白衣,乃一年輕男子。這時,他從馬上下來,向我走來,施禮道:“讓姑娘受驚了?!?
我也朝他福了一福:“多謝公子搭救。”這才仔細(xì)打量他,一襲素淨(jìng)白衣,風(fēng)度翩然,青發(fā)用白絲帶束於耳後,隨風(fēng)飄逸。眉目俊朗,溫潤如玉,很是氣宇不凡,那清澈的眼神,彷彿與這世俗無關(guān),又對這世間之事無所不知。
他微微一笑,很是親和,說道:“就讓在下護(hù)送姑娘一程吧?!?
我們?nèi)俗咴陂L長的深巷,一切又回覆到方纔的平靜。那公子一邊行走一邊對我說:“姑娘日後要多當(dāng)心,今日之事不是偶然,顯然是有心之人算計的?!?
“哦?我素來與人無冤,何人要算計於我”我疑惑地看著他。走在我身邊的紅箋一臉的驚恐。
“你還是多加小心爲(wèi)好,世間許多的事,一半是註定,另一半就是有人在操縱。況你處煙花場所,所遇到的的風(fēng)險亦比尋常人家的要多。”
我滿臉的驚訝,道:“你怎知我是煙花女子?”他只是笑了笑,不答。
不經(jīng)意的已來到煙花巷,看著前面的迷月渡,我們停下了腳步。
他笑著看我:“在下就此告別,姑娘你多珍重。”
我道:“多謝公子,有緣再見。”
“會再見的。”說完,他已飄然離去。
我亦和紅箋轉(zhuǎn)身。邊走邊想起他方纔的話,“會再見的?!贬輳匪獣孕┦颤N。我不曾問他姓名,亦不知他是何來歷,只是萍水相逢,莫問來處,也不問歸處。
也許真的會如他所說,還會有重見之時,只是也許。
帶著滿腹的疑團(tuán)歸來,迷月渡同往常沒有任何的不同,從午後開始就已經(jīng)是人來客往。媽媽一見到我,就趕緊迎來,問道:“姑娘,怎麼這麼早就歸來,沒有同那公子多玩一會,”
早麼?我看了外面,已經(jīng)是午後了。我說道:“有些累了,媽媽我先回房。”說完,我與紅箋回到房裡。
只是稍作歇息,窗外已是月上柳梢,而白日糾結(jié)的那麼多事,我一件也不願去想。樓下喧鬧聲不斷,鶯歌燕舞,曲苑酒觴,彷彿永遠(yuǎn)都是煙花之地的主題。
我讓紅箋下樓去跟媽媽說,今晚我不想見任何的客人。許是因了得了個花魁的緣由,媽媽竟不像往日那般上樓來催我。她心中縱有怪怨,也由著她去。
沐浴更衣,只吃了少許點心,便早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