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總是女子多愁,才子多情的地方,從鶯啼綠繞的西湖望過去,入夜的燈火早已掛滿了精緻碧樓的門口。斑斕彩繪的船坊,五彩光豔的花燈,憑欄而笑的妙齡少女,將這湖水都染上了曖昧不明的顏色。
站在漢白玉拱橋上向南望去,不遠處通明一片便是杭州最大最有名的青樓,倚夢居。隔著森森樹影,便能聽見當家花魁婉轉的絲竹聲,和衆姑娘銀鈴般的笑聲。
不同於外面的笙歌歡娛,在倚夢居最深處的小院中,竹影搖曳,正好映進了簡潔而雅緻的木屋裡。
“原來白瀲大人有這樣的興致?”盤坐在軟墊上的男子輕笑著品了口茶,濃墨一般的頭髮低垂了下來遮住了一張蒼白而精緻的臉。
“閒來無事,一時興起收了這個樓子,倒是讓太子見笑了。”清麗而謙恭的聲音從那人嘴裡說出來,洛樊也不由得怔了片刻。他望向斜倚在軟榻上的男子,雖說不滿,但也不由得驚歎。
在凡間的幾百年非但沒有減損他的美麗,反而平添了一股風流之氣。眉如遠黛,脣似桃花。肌膚勝雪,似笑非笑的表情增添了一股魅惑,眼波流轉璨若星斗。在嫋嫋的薰香中倒添了分魅惑。銀白色的長袍泛著曠古的幽光,拖在地上,清風拂過,幻化如池水中盛綻的白蓮。
“若天帝知道堂堂狐王放著神仙位子不要,來這人間做起了煙花生意,不知會做何感想。”黑髮男子將目光轉向竹簾外的風景,幾盞燈火在風中乍隱乍現,頗有情趣。
“天帝知道倒是無妨,只是別傳到月照那裡就可。”他瞇起狹長狡黠的眼睛,輕笑了起來。洛樊看著這如繁花乍現一般的微笑,竟愣在當場一時說不出話來。
“太子來我這裡,所謂何事?”白瀲收回魅惑的目光,不緊不慢的說著,不時把玩著手中的酒盞,“不會真的是看我在凡間寂寞,特地來與在下敘舊?”
洛樊抿了抿嘴,收回目光,凝神閉目,似是下定了決心道:“天庭有難。”
白瀲輕笑兩聲,抿起薄啵嘴脣道:“與我何干?”
他雙目一凜,眼神頓時由剛纔的溫柔如水,變得寒冷徹骨。
雖然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洛樊依舊是一驚。但隨即便穩下心神道:“魔界來犯,三皇子請命出征。”
“這是好事啊,月照終於知道自己的使命了。”白瀲依舊不緊不慢的說,彷彿這世間世事,還不如閒坐這閣中,飲酒作樂來的重要。
“白瀲!”洛樊終究是修爲尚淺,經不得萬年狐王的一句玩笑。
白瀲轉過頭,滿臉醉人的笑,一頭銀色的頭髮垂在胸前宛如月光。他輕盈的走到洛樊跟前,
輕輕地拍拍他的臉。
“這纔對嘛,何必一直襬著那個死人臉,我還以爲你把我忘了呢。”
洛樊沒有做聲,只是心裡憋了一股怨氣。他與白瀲早在一千年前就結識,那是在三皇子月照的宮中,月照撫琴,白瀲舞劍,真是難得一見的勝景,美妙至極。只是狐王生性輕佻,平日裡在天庭中走動,招蜂引蝶自己卻渾然不知,直到把天庭裡所有仙女宮人的心都勾了去,才心滿意足的翩然離去。
雖說狐王時常面露微笑,可實際上卻是冷淡的很。在天庭中多年,朋友結交了不少,真心對待的只有天帝三皇子月照一人。
“怎麼,你的意思是讓我回天庭?”清麗動人的聲音在靜謐中響起顯得更加空靈。
地上盤坐的男子不由得皺起眉頭回望聲音的主人。
“這對我有什麼好處?”那白衣男子輕笑著說:“當年可是你們把我趕出來的。這會子又叫我回去,你當我是什麼,隨人呼來喝去?”
“白瀲,你能不能不要鬧了?”那男子起身踱到門口,一雙眸子如深邃的夜動人心魄,“現在只怕只有你能勸的動三皇子。”
“你們還真是高看我了,我只不過是與月照有著一萬年的交情罷了,勸說這件事兒倒真不是我的長項。”
“總要一試,況且你們好久沒有見面,這去一次就全當敘舊了。”
白瀲輕輕起身,一頭銀色的發傾然散落下來,如飄零在夜空的白色櫻花,一雙狐媚眼睛此時正盯著燈火映照的蒼穹,在夜色的籠罩下,他臉上落寞的表情,就像是凋零的梅花,清麗而孤寂。
“
“洛樊,從那以後到底過了幾百年了?”白瀲嘆了口氣問:“他過得還好嗎?”
洛樊一怔,他從沒在白瀲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狐王一向輕佻,但狐貍的骨子裡是高傲不可侵犯的,別說是難過的表情,他連一句軟話都沒在人前說過,哪怕是對著天帝,依舊是我行我素的樣子,不過天帝對白瀲甚是寬容,有人曾猜測是因爲月照是天帝最寵的兒子,所以不忍駁他的面子。
“想要知道的話就上天來吧。”洛樊嘆了口氣道:“還是說你依舊留戀凡間?”
“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般狡猾?”
白瀲輕輕轉過身看著身邊的少年,黛眉斜飛入鬢,英挺俊美的面孔已和當年的肉包子臉大不相同。白瀲還在天庭的時候,早就對南海龍王的小太子洛樊有所耳聞,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洛樊被宮女抱著,一雙小手不安分的動著要去抓他的臉。
“你看什麼?”
“沒什麼。”白瀲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來。”洛樊被他這麼一弄臉微微紅了起來,隨之一陣風過,竹影搖曳,月光下只剩白瀲一人的影子。
“沒良心的小子,跑那麼快,誰來陪我喝酒呢?”白瀲望著消失在天際的銀光嘆息道,故作生氣的一甩長袖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