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壯漢眼中,嬌弱至極的小女孩正朝著自己的臉揮來巴掌。
他冷笑一聲,只覺得這群年輕人又愚蠢又可笑。
這輕飄飄的一拳,連會所里的那些可愛妹妹們的柔荑小手錘自己胸口的力度都比不上。
更別說澡堂子大爺大媽們搓澡的勁了。
這要是拍在臉上,怕是連只蚊子都拍不死。
不屑的戲謔眼神在黑壯漢的眼神中浮現(xiàn),見到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馱著小女孩,思緒也不由得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時的他, 十一歲,小名叫鐵牛。
結(jié)識了隔壁村的二妞。
農(nóng)村的娃和城里嬌生慣養(yǎng)的不一樣,要么就骨瘦如柴,要么就憨壯憨壯的。
而他,自然屬于前者。
二妞才是個壯姑娘。
同齡人不多的兩人,不情不愿地成了朋友。
偏偏比他大了兩歲的二妞,被當(dāng)時大熱的青春校園電視劇迷得神魂顛倒, 天天幻想著自己也有朝一日能成為那些逆襲成功、被一群帥哥圍繞著的土女孩主角。
可能與她玩耍的,只有鐵牛。
瘦不拉幾的, 她跟他在收完稻子之后的稻田里摔角,都不敢太用力。
生怕一不小心就給他拆了,到時候拼都拼不回去。
被那時井噴的校園劇毒害的二妞,忽然有一天提出想讓他馱她。
對二妞抱有憧憬情愫的他,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下來。
……
那天,夕陽似火,落霞絕美。
鐵牛癱倒在稻田里,偷偷地抹著淚,發(fā)誓一定要練就一副金剛不壞的身體,成為魔鬼精肉人。
三十多年的人生,他從未有一天遭受過如此巨大的屈辱。
那一句話,那個場景,哪怕過了這么些年,也依舊
黃昏之下, 臉蛋紅潤的二妞, 羞赧地扭著身子,對著他說道:
“鐵牛弟弟,要不……”
“還是我馱你吧。”
……
自那一刻后, 他便發(fā)了瘋似的鍛煉,鍛煉,除草,割麥,啥活累就搶啥活干,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
倒是因為他這么刻苦,鐵牛家的田地收成比其他人家高了三成。
后來因此,家境越來越殷實的鐵牛,去了城里,系統(tǒng)地學(xué)會了如何塑造金剛不壞的身體,身體也從最初的瘦猴,變成了真正的鐵牛。
……
有一次回到老家,他發(fā)現(xiàn)二妞居然瘦了下來,變得水靈水靈的,幫二妞家割了麥子之后,感動的二妞向他表了白。
他這才知道, 一個人不僅需要一幅金剛不壞的身體, 還需要一個金剛不壞的腎。
……
如今, 鐵牛已經(jīng)成為了當(dāng)?shù)氐牡仡^蛇,在海灘邊開了一家小有名氣的旅租店,幾乎壟斷了附近所有的租賃服務(wù)。
人長得膘肥體壯的,周圍的居民和游客,都不太敢來招惹他,這使得他越發(fā)有恃無恐。
沒想到今天,還真就碰上了一群憨的。
真敢朝著自己扇巴掌啊?
等等……
“……”
鐵牛在一個瞬間,腦海之中閃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
自己剛剛為什么?
會回憶起那段辛酸艱苦的童年往事?
為什么往日二十多年的回憶,會如同電影一般,在剎那之中,于自己的腦中循環(huán)播放呢?
就好像是……走馬燈一樣。
鐵牛還記得老人說過,人死之前,會回憶起往事,哪怕許許多多已經(jīng)被遺忘的細(xì)節(jié)。
他剛剛可就記起了,二妞在跟他表了白之后,八個月就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可惡……本來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的!嗚嗚嗚……”
“不對……我在走馬燈?……我會死?”
瞳孔在急劇收縮,眼眶瞪大,望著那越來越近的柔嫩小手,原本一臉不屑的鐵牛如今驚恐至極。
這一章下來,他會嗝屁!
啪。
一聲萃香。
并不是被小云奕給擊中了,而是黑壯漢鐵牛,不知何時,瞬移到了王瑞的身旁,干笑著與他勾上了肩搭上了背。
“咦?”望著自己落空的手掌,云奕小小的臉蛋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也許是因為剛剛沒能得手的緣故,云奕攤開手掌,輕輕地拍著陳瞬的臉蛋。
鐵牛擦掉額角上密布的冷汗,身體骨骼隱隱作痛。
天知道他剛剛爆發(fā)出了多大的潛能,才從那看似軟綿的驚世一掌中逃脫。
再看那個小女孩,分明能夠瞅見她身邊扭曲的空間,散發(fā)著不詳與邪惡的氣息。
眼前這個帥氣的年輕人又是何方神圣?被這么恐怖的手掌攻擊,居然一點事兒也沒有!?
難怪可以成為她的坐騎!
“小哥,旅游吶?”鐵牛晃了晃腦袋,僵硬地露出和善笑容,嚇得王瑞不敢大喘氣。
“嗯……”王瑞應(yīng)了一聲。
“呵呵……我看你們,好像是住那海景別墅?”
“對……哥,你有啥事嗎?”
“別,哎,別叫我哥,生分!這樣,你喊我牛弟,我喊你哥,咋樣?”
“……”
王瑞哭著個臉,以為鐵牛在拿他尋開心,連忙朝陳瞬投去求助的眼神。
陳瞬馱著意猶未盡的小小魔女,緩步往王瑞身前走去。
每走一步,鐵牛黝黑的臉上,神色便難看幾分。
直到他走近時,鐵牛已經(jīng)躲到了十米開外。
“哥,咱都是一家人!別的不說,弟這鋪子里的東西,您跟兄弟們隨便拿,隨便用!一分錢不收!”
撂完這句話,鐵牛以明顯不符合他身形的速度,逃離了這恐怖的沙灘。
逃離了那恐怖的可愛女孩。
可那記起的傷心事,卻始終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本來以為,七年前就已經(jīng)忘了。
原來……一直都藏在自己的記憶深處!
“爸爸……”一白凈的肉嘟嘟男孩,從旅租店跑出,歡喜地抱住了鐵牛的大腿。
他摸了摸兒子的腦袋,長嘆一聲。
這日子,就這么將就過吧……
……
……
陳瞬也不知道發(fā)生了啥,咋人家忽然就來了個三百六十度態(tài)度大轉(zhuǎn)變。
或許是自己脖子上的那小小魔女,又偷偷對人家用了什么魔法。
“瑞,沒事吧?”
“沒……沒事。”王瑞才是最懵的那個。
剛剛那一個頂他仨的黑壯漢,居然叫他哥!
“瞬哥兒,我有點沒緩過神。”
“別多想了,既然人家愿意交你這個兄弟,那還等什么?”
“什么意思?”
“他家不是開了個旅租店嗎?去借好東西去啊!”陳瞬眼冒金星。
他看見了旅租店門外擺著一套潛水服。
云奕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在搜尋著。
可她怎么也沒見到符合她如今體型的潛水服。
完蛋了,跟大伙(主要是陳瞬)一起潛水的計劃,泡湯了……
雖然她不需要任何防護,可那只能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偷偷去潛水……
……
動作稍慢一步的張弛,領(lǐng)著剩余的男生們沖了過來。
就連小迪都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根棒球棍,在身后拖了長長的一條沙痕,看起來倒頗像是不良,一種濃烈的反差感撲面而來。
此時眾人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小迪這人能處,有事她是真上。
張弛左顧右盼,沒有看見鐵牛的身影,疑惑道:
“瞬哥兒,那黑大塊呢?”
“嗷,剛剛認(rèn)了王瑞當(dāng)哥,還說要把店里的東西都借我們呢?”
“瑞哥,真的假的?”眾人大驚。
“真……真的吧,反正他剛剛確實這么說的。”王瑞唯唯諾諾地回答。
他其實都還沒從剛剛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只依稀記得,自己那個新多出來的老弟弟,被學(xué)委的手掌嚇的夠嗆。
他試圖從陳瞬和學(xué)委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線索,可兩人似乎早就習(xí)慣了,此時正常的很。
一絲異樣也無法察覺。
算了不糾結(jié)這個了,瞬哥兒跟自己這么好的交情。
“應(yīng)該不是唬我們的,弛,你要不去試著借一個?”王瑞試圖慫恿張弛當(dāng)實驗用的小白鼠。
雖然明白王瑞的小心思,可張弛想著,剛剛的沖突也跟自己有關(guān)系,便咬牙答應(yīng)了。
他硬著頭皮往旅租店的方向走去。
“鐵牛旅租店”門口,放著幾塊花花綠綠的沖浪板,都標(biāo)有租賃和購買的價格。
張弛決定,就先借個沖浪板試試吧。
“老板!”他提高了一些音量。
“作甚!要借要買?不借不買就別上手摸!摸了就要收錢昂!”鐵牛板著臉從店內(nèi)走出。
“老板,我哥們,就是那邊那個,說你這能讓我們免費借東西是吧?”
真的站在那黑壯漢面前,張弛才能體會到那種壓迫感。
可剛剛還滿臉不爽的老板,一見自己指向王瑞,臉色頓時就轉(zhuǎn)晴了。
張弛自然不知道,老板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并不是因為王瑞,而是那個騎在陳瞬脖子上,笑的十分燦爛的小女孩。
“哎呀早說嘛,都是兄弟,我哥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要借啥,只管拿,弄壞了都不用賠!”鐵牛將胸脯拍的砰砰響。
那肌肉浪,看的張弛心中一驚一乍的。
“那……我就先借個沖浪板?”他試探地問道。
“給!”鐵牛當(dāng)即拿過一個標(biāo)價最高的,塞到了張弛的懷里。
本想就這么打發(fā)走的,可轉(zhuǎn)念一想,他俯身,又拿了好幾塊板子,直到張弛都扛不動了為止。
“我看你們?nèi)送Χ嗟模@些都給你們玩!”
“……謝謝老板。”
“客氣……都寄吧哥們!”鐵牛輕拍了一下張弛的肩頭,后者只覺火辣辣的疼。
……
……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張弛抱著一小堆沖浪板回到了沙灘。
“別看著了,來幫我一下,這玩意兒好重……”
“原來是真的啊?真的借到了?不會是你小子偷偷花錢租的吧?”張澤皺眉道。
“你看你爹像會給你租這種玩意兒的樣子嗎?”張弛給張澤豎了個中指。
“好像也是。”
“你們別看那老板長得很兇,其實是個實在人!”張弛眉飛色舞道:“一開始就只給我一塊的,見到我們這么多人,立馬又添了這么多!”
“呵呵……”只有王瑞才知道,那個老板到底是個什么人。
只能說,雖然學(xué)委變小了,但依然將其鎮(zhèn)壓地死死的。
拿到了沖浪板的男生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各自挑了一塊,便沖下了海,沒一會兒就被浪打的東倒西歪,七零八落。
云奕指揮著陳瞬回到了遮陽傘下,兩人一起堆沙子玩。
望著津津有味,小臉上沾了不少沙粒的小小魔女,陳瞬不禁打趣道:
“你玩這個,倒是一點兒都不違和。”
“呵呵,也不知道誰包里有個魔法少女變身棒,出來旅行帶這種東西玩?”
“其實……是給你準(zhǔn)備的。”
“哼,我差點就信了。”
……
“你雕的是個什么東西?”見小魔女辛苦了大半小時,終于初具雛形的沙雕,陳瞬好奇道。
畢竟她蓋了一個,圓圓的沙丘。
“不告訴你~”
“……”
……
“你這,雕的是個豬頭?”
“錯,雕的是你。”
噗嘰一聲,陳瞬假裝不小心,身子一歪,將那豬頭雕像給毀掉了。
云奕用手背擦了擦臉蛋上的汗珠,板著小臉瞪著他。
“你把我男朋友害死了。”
“那我賠你一個新的。”
……
兩人一起挖著沙子。
這回,云奕說要雕一個城堡。
“我是魔女,住城堡很合理吧?”
“那我呢?”
“我給你給你雕一個豬圈,你當(dāng)我的豬倌。”
“你知道豬倌是什么意思嗎?”陳瞬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問道。
“當(dāng)然知道啊!養(yǎng)小豬的唄!”云奕心不在焉地答道。
過了十秒,才后知后覺。
“別看了,我才不可能會是你養(yǎng)的小豬!”
她挖起一小捧濕黏的沙子,往討厭的陳瞬臉上丟去。
……
沙雕城堡,兩人一共花了一個小時,總算是將其有模有樣地造了出來。
并且,在城堡的中心,云奕還偷偷劃上了兩人的名字。
見著某種意義上,作為她未來對兩人愛巢的一種可能性的憧憬,她心滿意足地擦了擦額頭上的細(xì)汗。
真舒暢。
要不要用魔法加固一下呢?
至少,在她仍在這里度假的時間內(nèi),她不想讓這座城堡倒塌。
就在她猶豫的時刻,不遠(yuǎn)處傳來了驚叫聲。
只見沖浪失敗的張弛,跟沖浪板一起,被一個大浪卷回了岸邊。
直勾勾地朝著兩人這邊滾來。
嘩!
嘩嘩!
云奕那得意洋洋的滿足笑容,頓時僵硬在了小臉上。
那滿心的歡喜,隨著快速退去的潮水,一并被卷回了蒼茫大海中。
陳瞬可以清晰地看見,小魔女眼中的高光,當(dāng)即便消失了。
原本還微微上翹的嘴角,如今小嘴都扁了起來。
晶瑩的淚珠在她的大眼中不斷旋轉(zhuǎn)。
小小魔女努力憋著,忍著不讓眼淚從眼眶中流下。
以致于一道清涕,先從右側(cè)鼻孔中流了出來。
她哭著小臉,拉了拉陳瞬的袖口,用那連大劍仙都拒絕不了的聲音,哭訴道:
“咱們家沒了。”
“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