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城的眼底有著讓她看不懂的憐惜。
憐惜?
他居然會憐惜她?似乎還有些不忍,這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爲什麼要用這樣的眼光看著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知道,青巖、奶奶、青明以及阿媽接連的去世對她是造成很大的打擊,但是現在的她已經看透了很多,爲什麼現在他還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她轉動輪椅,來到了他面。
“說吧!”他此次來明擺著是要對她說什麼,支開所有人,單獨待在一個房間,不就是很好的說明嗎?
說起這件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李文森其實在和莫雅結婚之前有一個相戀已久的戀人,叫韓思美,那個人就是韓傾城的母親。韓思美和莫雅是青梅竹馬,然而韓思美則是李文森的初戀,也是和李文森戀愛七年,高中直到大學畢業,兩個人敢情十分的要好。然而談及婚嫁了,卻遭到李文森父母的阻攔,理由是世家公子和孤兒院出身的女人是不相配的,更甚至,還逼迫李文森和莫雅訂婚。李文森的父親狠狠羞辱了韓思美一番,隨即宣佈李文森和莫雅訂婚。
韓思美一氣之下跟了有名的富商,出國了。
而李文森因爲韓思美這件事的關係,放棄一切,拒絕家裡支柱,白手起家去創業。商場的爾虞我詐漸漸磨滅了他的性格,事業有成後,他知道了韓思美的事,雖然惱怒父親,但是更恨韓思美那樣的絕情,便接受了家人的提議,娶了莫雅。
婚後,莫雅給他生了一男一女,原本兒女雙全,有著幸福家庭的他。
子女卻接連失蹤,被人擄走,派了無數私家偵探都沒找到。
莫雅受到打擊幾乎瘋癲,無耐之下領養了她,李莫景。後來的事,她都清楚,一開始是因爲只有她一個孩子,所以他們很疼她,但是後來李莫城出生就不一樣了。畢竟李文森商城上爾虞我詐慣了,斷不會爲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上心,該利用時依舊利用。這原本沒什麼,但是愚蠢到這個他們利用的孩子竟然就是他們原本失蹤的女兒,親生女兒,結果是這樣荒唐,讓人哭笑不得。知道這個情況之後,他們很後悔,但是得不到女兒的原諒。
後來在知道韓傾城出現,那個據說是她原“生母”家的小哥哥,他們激動了,原以爲韓傾城是他們的兒子。暗暗去查,卻又不是,韓傾城是莫景原“生母”韓思美的親生兒子。但是知道了由韓傾城得知到韓思美的存在卻又讓他們震驚。
原來,韓思美因爲李文森的“拋棄”心理已經完全扭曲了,一開始擄走了他們的大兒子,也就是莫景的哥哥,然後拋棄了,後來又擄走了莫景,再次拋棄,目的就是爲了讓李文森和莫雅痛苦。她厭惡韓傾城的存在,但是因爲韓傾城是親生的,她不會對他做什麼,但是那兩個就很難說了,所以莫景所受的這些痛都是她造成的。
那個虐待了她好幾年,又拋棄她,讓她被李文森領養,受盡了一切折磨……種種,種種,罪惡的源泉,竟然是韓思美,韓傾城的親生母親。
韓傾城跟她並沒有血緣,而有血緣的哥哥已經找到了,被拋棄後被一家人收養,過著和和睦睦的生活,如今已經娶妻生子,在一所音樂學院擔任鋼琴老師。
莫景看了照片,長相斯文俊美,戴著無框眼睛,據說名字叫——蘭衍。
你知道嗎?
那個害的你受了如此多痛苦的人是韓傾城的母親,這一切的源頭韓傾城的母親韓思美。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韓思美,你不會受這麼多的痛苦!你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所有這一切都被這個女人破壞了。而韓傾城,就是那個女人的親生兒子。
這樣的話,你還要認他這個哥哥嗎?認這個仇人的兒子做哥哥?
所有所有的一切,李莫城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
“你騙人,你騙人。爲什麼李文森不親自和我說?爲什麼偏偏是你來說?”她不相信,她一個字都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這一切。
“因爲他愧對於你!”李莫城坦白。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慘白。
經歷過禹川的事件,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原諒了韓傾城。
老天卻和她開了一個玩笑。
它告訴她,那個曾經保護她的小哥哥,竟然跟她沒有血緣關係。
她原本也可以擁有個幸福的家庭,爸爸、媽媽、奶奶還有哥哥弟弟,擁有著親情,擁有著快樂,不必經歷這麼多波折。
卻因爲那個女人,她失去了一切。
那個女人把幼小的她擄過去,關在黑屋子裡,像是喂小狗似的,想到了就喂點吃的,想不到就不給喂。飽一頓,餓一頓,回來還時不時的把氣出在她身上。
那個在黑暗中給她光明,在寒冷中給她溫暖,陪她度過很多吃不飽飯的日子的小哥哥。那個她曾經心心念念很多年的小哥哥,竟然是那個女人的親生子。
心目中聖潔的天使,此刻被潑了一盆污水上去,是什麼感覺?
她很生氣,也非常的失望,很痛心,爲什麼韓傾城要是那個人的兒子?
那一天,她瘋狂的摔碎了身邊可以往地上扔的一切。
真相往往是殘忍的,殘忍的不堪回首。
她記得她第二天便離開了紐約,和其月月聯繫上,去了深山,掐斷了和外界所有的聯繫。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承認韓傾城,就承認那些過去。
就像此時此刻,電梯裡,韓傾城陰沉著臉看著她,她不忍心去看他。
一把拉過她的手腕把她拖進電梯,把所有人推出去,按了負二層。
“放手——”莫景吐出這個兩個字,事實上,她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一想到韓傾城的身份,一想到那個小哥哥的同時,就想到那個虐待她的人,那個狠心把她拋棄在路邊的女人。想到他們的關係,她心裡就有些毛骨悚然。
“說清楚!”
電梯下沉,很快就到底了。
燈光有些微暗的停車場,與其說是韓傾城拉著她的手,不如說是拽著她的手,來到了角落,抵在一根巨大的柱子邊上,與她面對面。
“我不想看到你!”莫景正視他。
“你以爲逃避就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嗎?”聲音頓時提高三倍,可見他有多生氣。
“那也比面對的強。”她說的是事實。
“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韓傾城如是說。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鬆開我的手吧!”莫景掃了眼他緊握不放的手。
“你也那樣想嗎?”韓傾城有些意外的看著她。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
“她得了報應了,五年前登山失足,摔成重傷,腦部受傷很嚴重,雖然生命挽回了,但是作爲植物人一直躺著,直到現在。發生這一切之前,她都在痛苦中煎熬,她心態扭曲,內心世界是十分的陰暗,其實很可悲。可是她是她,我是我,她做了很多錯事,雖然她是我的母親,雖然她生了我。但是她沒有養我,折磨你的同時,也在折磨我,我一直在她的歇斯底里中長大。如果有可能,我寧願生我養我的不是她,那樣不會被視爲與她同等的存在。”說到這裡韓傾城咬了咬脣,眼底有些失望。
他說這些,她明白,可是一想到小時候,她便想到韓思美,想到韓思美,她就想到李莫城對她說的那句“那個害的你受了如此多痛苦的人是韓傾城的母親,這一切的源頭韓傾城的母親韓思美。”要她坐到就像從前一樣去面對他,她覺得有些困難,她需要時間,只是這些經歷了2年,變成想要去逃避的事。
“這一切,李莫城都告訴了我。當我知道你躲避我的原因,竟然是這個,有些難以李姐。其實,你不覺得,造成這一切的李文森夫婦也有著很大的責任嗎?無論你是否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不應該那樣對你。不要覺得所有的過錯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她和李文森他們之間是同等的,都是沒人性的人。我不願意承認是她親生的,就像你不願意承認你是李文森和莫雅親生的是一樣,但是沒辦法,事實由不得我們選擇,你不覺得我們是同類人嗎?我以爲你能懂我的感受,卻不想……難道在你心中,我和她是一樣的嗎?”韓傾城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結局,他知道,換成誰如果知道這個事實,都難以接受,但是如果把他和女個女人歸類爲一類,這樣的結果,他絕不承認。
彷彿有回到了多年前的雪夜。
那個女人抹得鮮紅的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腕。
扔了一堆夢夢的照片在他面前。
“你喜歡她是吧?可是我把她扔了,因爲她是那個賤人生出來的。知道嗎?每次看到你,我就想到那個噁心的老頭子,你看起來和他一樣的噁心,你的存在就提醒著我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有些東西是磨滅不了。所以,我想要你也痛苦,要你嚐嚐這失去心愛的人的滋味,哈哈,哈哈……你會不會變的也和我一樣?啊?哈哈,哈哈……”那張豔麗的臉扭曲著,瘋狂的大笑,似乎在嘲笑他的脆弱。
“瘋子,瘋子……”小小的他倔強的不妥協。
“啪——”重重的巴掌落在他臉上,長長的指甲,繼而劃破他的臉頰,鮮血順著臉上的傷口流了下來,可是他卻不在乎。
隨之而來的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像是個瘋子一樣對他拳打腳底,那些失去夢夢的日子,都是這樣慢慢的熬過來的。跌倒了,再爬起,他不會向她示弱的,他要證明,他與她是不同的,他慢慢的成長了。他要強大,他還要再找到夢夢,他絕不會像她。漫長的煎熬,直到他脫離了她,自我獨立。
這些年,發生了太多,太多,但是一想到夢夢那張可愛的笑顏,所有的煎熬都值得了,心中又充滿了希望。之後,尋找夢夢時,每每想到過去,就覺得那至少比沒有機會去尋找的好,慢慢也就釋然了。
但是他不想因爲那個女人,連著唯一珍視的人也要失去。
思及此,心裡突然有了巨大的恐慌,以至於看到她,他想要抓緊她,就像現在一樣不鬆手。
可是怎麼辦?他卻被她厭惡了,作爲那個人的兒子。
他要怎麼做?無論怎麼做都無濟於事吧?血緣,是無法割捨的,他做不到像哪吒那樣,削古換父削肉還母。
“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可是怎麼辦,一看到,我就會想到她,我需要時間——”一把推開他,剩下的,她不想再說下去。
她大步走開,頭也不回。
即使他喊了無數次的“夢夢——”
夢夢,夢夢,這個名字,還是那個女人給予的,她不想要。
她討厭這個名字,非常非常的討厭。
傾城一夢,多麼美麗的謊言?
這就是他和她的名字,作爲他們的曾經,這個名字也正是這個涵義,韓思美取這個名字的原因。
“夢夢——”這是哀求,他之於她。
他多麼希望她能爲他停下腳步,可是他沒有,她決絕的不肯回頭。她居然說,一看到他,就想到那個女人?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韓傾城慢慢蹲下身子,一想到這些,眼淚有些淚。
什麼也做不了感覺真的很糟糕,等待,最是煎熬人的,比那些過去,要痛苦千百倍!
但是他無可奈何,他什麼也做不了。
出了陰暗的底下停車場,已是天黑,手機陸續收到很多條信息。
阿瑟他們已經急死了吧?要趕快與他們匯合了!
莫景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停車場的方向,搖了搖頭。
她之所以這麼不想面對,確實是因爲韓傾城是那個人的兒子。潛意識裡不想承認這樣的事實,所以她需要時間消化。小小的他保護小小的她是令人感動,所以她念著他。但是真相出來了,要她接受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接受這些,她需要很大的勇氣。至少,現在的她沒法做到。